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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弘歷的終末(上)

  如果說曾經的蘭芳軍隊和曾經的趙學寧一樣,給馬雷克帶來的是一種銳不可當的強悍氣勢,一種朝氣蓬勃的想要拼命展現自己強大的感覺。

  那么此時此刻中華聯邦的軍隊給馬雷克帶來的感覺也和趙學寧一樣,沒有那么的鋒銳,但隱隱約約透露出了一種不可撼動的厚重感。

  曾經他們像一把尖銳的匕首,鋒芒畢露,而如今他們就像是一座壯麗巍峨的山峰,看似沉靜,但其實深藏不露。

  馬雷克使勁兒抬頭想要看到這座山峰到底有多高、高到了什么地方,可他無奈的發現自己再怎么看,也看不到山峰的頂部在什么地方。

  比起當初那種一眼就能看到的強悍,如今這種看不穿的感覺更讓馬雷克感到十分的心驚。

  趙學寧和他的軍隊已經強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別的國家怎么樣不好說,但是帶英的陸軍,應該是無法撼動這支中華聯邦的軍隊的。

  或許歐陸強國的法國陸軍和普魯士陸軍能和中華聯邦的陸軍一戰?

  馬雷克也不好說。

  馬雷克是這座觀景大露臺上少數經歷過兩次閱兵式的人,可以用當年的視角對如今的中華聯邦軍隊進行審視。

  但是這種審視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因為不是所有人都見過當時的蘭芳共和國的精銳軍隊。

  如今中華聯邦的軍隊給大家帶來的是一種深沉而內斂的力量,是一種乍一看去沒什么特別,但細細一看,方知深沉恐怖的感覺。

  小皮特首相不是一個專業的軍人,對于軍事也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是就他這非專業的眼光來看,他也能看出中華聯邦軍隊高度的紀律性和組織度,以及那種隱隱約約感受到的無可阻擋的強悍的沖擊力。

  與小皮特有同樣感覺的,還有德川家齊和德川治濟,這兩父子也是一樣并沒有對軍事有過多的深入了解,可是僅僅只是一眼望去,他們就知道德川幕府眼下所擁有的軍隊和這支中華聯邦的軍隊比起來完全就是天壤之別。

  如此看來,當初江戶城的失敗根本就是必然,他們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性,包括現在也是,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或許都沒有扭轉局面的可能性。

  這支軍隊太強大了,強大的甚至讓德川治濟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倒是年輕的德川家齊對此略有些不服輸的情緒,他覺得只要厲兵秣馬、埋頭苦干,一定能有追上這支強大軍隊的那一天。

  到那一天,幕府的軍隊也會無比強大,一定能夠讓任何敵人知難而退,而他也會成為幕府的中興之主,為后世所敬仰。

  趙學寧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應該會微笑著鼓掌并且說一句——年輕人總還是要有夢想的。

  年輕人嘛,總該有點對未來的幻想,哪怕不能實現,也算是有過幻想了。

  李祘和他身邊的高級官員們也都不是什么軍事上的專業人員,他們的看法和德川家齊沒什么區別,就是覺得中華聯邦的軍隊很強,強的嚇人。

  眼前看到的這支軍隊明顯比漢城駐守的那支軍隊還要強,不過要說真的有多么心驚膽戰倒也不至于,因為在看清楚了兩國巨大的差距之后,李祘和他的朝廷基本上已經決定躺平了。

  他們已經放棄了掙扎,他們知道掙扎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還不如直接躺平,如此說不定還能獲得中華聯邦政府的好感,獲得趙學寧本人的好感,從而得到更加優厚的對待。

  反正朝鮮在幾百年前就奉行事大主義,如今不過是更加干脆徹底的奉行了這個祖傳政策,也不算是給祖宗丟臉吧?

  老祖宗李成桂要是知道了,肯定夸贊他們是好子孫!

  論精神勝利法,李氏朝鮮和德川幕府堪稱這一時期的臥龍鳳雛。

  與這些幾乎不怎么懂軍事的首腦們相比,巴都爾薩野算是一個較為專業的軍事人物,他不是國王,他只是攝政王,在成為攝政王之前,他也曾是一個率領軍隊南征北戰的軍事將領。

  對于軍事,他有比較深刻的個人見解。

  而且沙阿王朝從前幾代國王開始就已經走上了開眼看世界的道路,通過帶英東印度公司的渠道,他們了解到了新式武器的存在與強悍,并且也通過東印度公司的渠道,得到了新式的步槍與火炮。

  認識到了這種兵器的強大之后,他們極力搜集步槍和火炮用于武裝軍隊,憑借這種優勢的武備力量,才得以將原先這塊土地上的所有敵人全部消滅,第一次統一了廓爾喀的土地。

  盡管如此,因為火槍的價格高昂,生產不易,他們主要還是使用冷兵器作戰。

  而眼下,他看到眼前的中華聯邦軍隊人人配置火槍,還有大量火炮,別的不敢說,但他知道了一件事情。

  中華聯邦的武器裝備要遠超過廓爾喀軍隊的武器裝備,如果兩軍交戰,他的部隊將不得不用冷兵器和中華聯邦軍隊展開對決。

  如此一來,劣勢很大。

  但是目前中華聯邦的勢力并未進入西藏,他聽說那邊甚至還有帶清的軍隊和帶清的官員,交戰對象也不能算是中華聯邦的軍隊吧?

  他對此感到有些糾結。

  但是不管怎么說,中華聯邦軍隊的威武雄壯的氣勢已經深深的印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里。

  堅定而整齊的步伐,堅定而整齊的呼喊聲,以及他們精良的武器裝備,無一不體現著中華聯邦強大的國力和軍力。

  對于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想要從軍事層面威脅,結果可想而知。

  閱兵式進行到了末尾的時候,小皮特稍稍把自己的頭偏向了站在自己右手邊的理查德,低聲詢問。

  “你覺得陸軍與這支軍隊比起來,差距有多大?”

  理查德笑了笑。

  “您知道的,皇家海軍素來看不起陸軍。”

  “所以?”

  “請不要讓陸軍在中華聯邦的陸軍面前丟人,那很容易讓中國人認為皇家海軍和陸軍一樣沒用。”

  “那么和法國還有普魯士的陸軍相比呢?你應該見識過他們的軍隊吧?”

  “見的不多,但是我認為,如果腓特烈大帝還在的話,那么由他親自指揮的最精銳的普魯士軍隊應該能和這支軍隊較量一下。”

  “我理解了。”

  小皮特點了點頭,對中華聯邦的威懾力有了一個全新的理解。

  和小皮特差不多,那些來自西北戈壁和青藏高原上的話事人們眼看著精銳的騎兵隊從白宮門前的大街上走過,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支騎兵的強悍程度。

  步兵和炮兵暫且不說,可如果趙學寧手里也有強悍的騎兵,那么他們將不得不顧及中華聯邦的騎兵對他們實施遠距離突襲的可能性。

  趙學寧一邊看著自己精心打造的軍隊在所有內外賓客們面前表現優秀,十分滿意。

  有了這場閱兵式為中華聯邦的建國典禮打下基調,那么趙學寧就不會擔心接下來會出現什么讓他感到為難的事情。

  以今時今日的中華聯邦的實力和世界地位,趙學寧也并不認為有哪個國家能有那個實力為難他。

  在閱兵式的末尾,炮兵們進行了一次鳴炮儀式,在十三響禮炮之后,白宮前方的大廣場上,中華聯邦的國旗護衛隊開始了升旗儀式。

  而就在升旗儀式即將進行的同一時刻,兩個身著龍袍的身影被押送到了大總統府前的大廣場上,正對著大總統府的正門。

  兩個人自然就是弘歷和永琰,是帶清的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位皇帝。

  隨從這兩個身穿龍袍的身影一起出現的還有數十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都是弘歷和永琰各自的家人,是兩個皇帝的一家子,是最為尊貴的帶清皇家。

  甚至都不是皇族,而是標準的皇家。

  他們被帶到了大廣場的邊上,齊齊跪下,在中華聯邦士兵的看管下,面如土色的看著身著龍袍的弘歷和永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把他們帶到大總統府前的大廣場上參加這場中華聯邦的建國典禮才是這場建國典禮真正的高潮,此前的一切都可以算作是配菜,甚至于那場震懾宵小的閱兵式都能算作是配菜。

  而到了這里,才是真正的主菜被端上了桌。

  對于這些人的突然出現,外賓們有些不理解。

  小皮特很是疑惑的看向了趙學寧。

  “大總統閣下,那是…”

  趙學寧笑著看向了小皮特。

  “那兩位就是此前大清國的皇帝,愛新覺羅弘歷和他的兒子愛新覺羅永琰,現在都是我的俘虜。”

  小皮特悚然一驚。

  “大總統閣下,您把他們帶出來,難道是?”

  趙學寧點了點頭。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中華聯邦的建立,然后做一件我很早就想做但是一直忍到了現在的事情,首相閣下,還請您稍安勿躁,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請您不要感到過于驚訝,雖然我知道,這多多少少會有些讓人感到意外吧。”

  小皮特不知道趙學寧接下來想要做什么,身邊其他的外賓們也不知道趙學寧接下來想要做什么。

  但是趙學寧身邊的蘭芳群猩對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們紛紛用激動和滿懷惡趣味的表情看著大廣場上即將發生的一切。

  趙學寧說了,要在今天徹底和舊時代做個了結,要在今天徹底讓所有懷念舊時代的人都去死,要讓他們從各個層面同時死亡,徹底斷絕帝制死灰復燃的可能性。

  蘭芳群猩們跟著趙學寧出生入死,所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老實說,弘歷和永琰在此之前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經歷什么事情,他們被囚車完完整整的從長沙帶到了江寧,本來以為他們會被壓迫到江寧繼續關押,繼續作為倒霉的囚犯受到趙學寧的折辱,但是很快他們發現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

  抵達江寧之后,弘歷和永琰兩個人被迫換上了他們的龍袍,那作為皇帝的龍袍他們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穿過了,而且就眼下的這種狀態,他們似乎并沒有穿上龍袍的意義。

  他們不知道趙學寧為什么要讓他們穿上這件衣服,弘歷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但無論他怎么問,就是沒有人回答他,直到他和永琰這父子兩個被一起帶到了總統府門前的大廣場上。

  看著人山人海的場景,看著這熱鬧喧囂的場面,弘歷知道這是趙學寧和他那所謂的中華聯邦的建國典禮,他的大清帝國已經徹底完蛋了,趙學寧將要建立起來的是名為中華聯邦的全新國度。

  他作為大清皇帝,居然被帶到了這場建國典禮上,儼然是被趙學寧當作了吉祥物,這種情況讓他難以接受。

  但是比起趙學寧的侮辱,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一路走來他所看到的那些老百姓的戲謔的、好奇的,憎惡的眼神。

  這些老百姓沒有一個還留著辮子,已經完全拋棄了大清的發型,在弘歷眼里這無異于大逆不道,要是在過去,在三五年前,這群愚民要是敢這樣做,就是純粹的找死,弘歷一定會讓這群愚民付出代價。

  可是眼下,這些老百姓完全失去了曾經對他的敬畏和恐懼,看向他的眼神除了好奇就是戲謔、就是滿懷惡意,亦或是嘲諷,甚至還有那么一些人對他投以憐憫的神情。

  這讓自尊心極其強烈的弘歷難以接受。

  他不能容忍這些曾經的順民們向他投射出如此不尊敬、不敬畏的眼神,他根本不能容忍這些人對他的“冒犯”,這是犯上作亂,這是無視上下尊卑!

  這是要殺頭的!

  比起早已變成了鵪鶉的永琰,弘歷很明顯一直都在努力維持自己的顏面和尊嚴,在趙學寧面前,在中華聯邦的面前,他始終維持著自己作為大清皇帝的最后一絲體面。

  無論他被中華聯邦如何的折辱,他始終不曾低下自己高昂的頭顱,在已經沒有人把他當做皇帝的情況下,他自己還把自己當做皇帝。

  這種強悍的精神力倒也讓趙學寧稍微有點佩服。

  在趙學寧看來,到底也不是每一個亡國之君都能把自己皇帝的身份貫徹到那么徹底的。

  對于這種人,簡單的精神打擊是很難消滅他的,因為他太過于自信、太過于強大了,不管是真正的強大還是他自以為的強大,他都很強大,這種強大能幫助他規避掉絕大部分的精神攻擊。

  所以最好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把他肉體毀滅。

  至少從生物的本性上來說,每一個人都是怕死的,弘歷的精神再強大,也只是一個獨夫民賊,沒有為了大義而犧牲的決然與覺悟,他的勇氣不過是血氣之勇,是下勇,是無法維持很久的勇。

  將這種勇徹底毀滅,倒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困難。

  在一個全新的共和國建立的日子里將舊帝國的實權大皇帝殺死,讓他死在共和國建立的那一瞬間,想來,也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趙學寧覺得后人在談論起這段歷史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的感興趣,一定會很想要知道這一時刻的每一個瞬間。

  而趙學寧也很有意愿將這一部分歷史變為歷史課本上的一個故事,傳到后世,讓后世的學生們都知道這一切,知道這個封建帝制集大成者是怎么死掉的,讓所有人都知道封建帝制到底是怎么被毀滅掉的。

  所以趙學寧要讓他穿上龍袍,穿上那件代表著至高無上皇權榮耀的龍袍,讓他就這樣死在這里。

  而作為處死他的方式,趙學寧當然別出心裁的制造了路易十六同款斷頭臺。

  同樣作為死都不愿意放棄權力和地位的代表性人物,作為獨夫民賊的代表性人物,弘歷甚至比路易十六更具備被斷頭臺處死的正當性,路易十六到底沒有弘歷如此這般強悍的統治力和威懾力。

  要是路易十六能做到弘歷的地步,法國也不會成為革命老區了。

  在正式處死弘歷之前,趙學寧還要對弘歷發起最后一擊,也就是面向總統府前所有的人,宣布他作為一個人的滔天罪孽。

  弘歷是個罪人,就算采用功過相抵的方式,以弘歷作為皇帝的功績來對比他所犯下的罪孽,他的罪孽也是絕對超過他的功績的。

  別的不說,一個文字獄就可以把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所以趙學寧要在所有人面前公開弘歷所犯下的所有罪孽,然后宣判他的死刑。

  負責公開誦讀弘歷罪證的人是中華聯邦司法總長彭敏治,帶清覺醒讀書人出身的彭敏治手持弘歷的罪證,在萬眾矚目之下登上了大總統府的大講臺,在一眾擴音裝置的協助之下,莊嚴的宣布了弘歷這個大清帝國皇帝的全部罪孽。

  在這份彭敏治親自起草的司法判決書中,秉持著趙學寧的思想體系,這份司法判決書并沒有從過于宏觀的歷史層面宣讀弘歷的歷史性、宏觀性過錯,而是史無前例的把一個帝王的過錯集中在了“殺人兇手”這個層面。

  這份司法判決并未從更大的層面將弘歷定義為歷史罪人,而是從更加直接的角度將弘歷定義為殺人兇手,以更加具體的案例審判弘歷犯下的殺人罪。

  不以歷史罪之,而以兇手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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