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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共和國不需要孔氏

  除了軍事情報之外,趙學寧也接到了苗曠傳來的關于黃河的消息,說河南的黃河大壩尚未整修完畢。

  之前黃河曾經決口過一次,當時負責整修黃河大壩的,就是在天津被蘭芳軍隊打死的阿桂。

  阿桂沒有完成任務就著急忙慌的北上,而后續的官員監管不力,所以整個工程至今沒有完成。

  現在的黃河大壩工程經過他的勘察和一些專業人員的判斷,認為如果今年雨季會出現大的雨情的話,十有八九是要再度決口。

  所以他現在需要緊急支援,確保黃河大壩能在雨季到來之前完成整修。

  趙學寧得到了相關的消息之后,立刻指示長沙方面安排人力物力協助苗曠和第二兵團完成黃河大壩的緊急搶修,然后安排組織專業人員考慮該如何解決黃河水患。

  這恐怖的地上懸河應該要想辦法把它解決掉,不能任由情況越變越差。

  河南方面最大的麻煩是黃河,而山東方面倒不是說有什么麻煩,主要有一些事情還有點惡心。

  攻入山東的第一兵團總指揮尹子明傳來了消息,因為他們從徐州出發北伐,很快就攻入了兗州府,拿下了曲阜縣。

  曲阜縣是主動投降的,蘭芳大軍抵達之后,曲阜縣就開城投降了。

  然后當時承襲孔氏衍圣公爵位的孔氏宗主孔憲培率領全族重要人物拜見了尹子明,并且還向尹子明獻上降表。

  當然了,如果只是獻上降表表示投降的意愿,那么趙學寧和尹子明還并不會對孔氏有太多的偏見。

  盡管就趙學寧所知,孔氏的名聲實在不太好,不僅有靈活的道德底線,還有世修降表的美譽,屬實是極限生存特異能力者家族。

  但是趙學寧和孔氏沒什么關系,之后也不打算采用儒家學說繼續治理國家,也有自己的共和理論。

  所以孔氏如果安安分分的以一個大地主、官僚家族的身份接受蘭芳政權的政策,那么他們是可以繼續存在下去的,趙學寧也不會特意的苛待孔氏。

  可問題在于孔氏決定投降獻出曲阜城之后,居然還順道著向尹子明提交了一份請愿表,希望尹子明可以轉交給趙學寧。

  這是一封恭請趙學寧稱帝的請愿表。

  孔憲培和他的族人們認為趙學寧是推翻帶清、光復中華的漢人英雄,是重新奪回中華神州治理權的大功臣,是一百多年前神州陸沉之后撥亂反正的急先鋒。

  他們認為前明失去了神州的統治權,被滿清篡奪地位,現在趙學寧撥亂反正恢復中華,實在是有大功于國家,理應得到世人的稱贊與尊崇。

  在此基礎之上,恭請趙學寧稱帝以統治天下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孔氏家族愿意以全族的力量支持趙學寧稱帝。

  說實話,尹子明接到了孔氏的請愿之后有點奇怪。

  他不知道孔氏是不是不知道之前趙學寧所提出的凡有稱帝者天下共擊之這樣一個政治口號,也不知道孔氏干嘛非要在稱帝這個事情上挑戰趙學寧的底線。

  但是既然孔氏作大死,尹子明就很惡趣味的認為自己應該給他們這個機會,就把這份請愿表和孔氏的降表一起送到了趙學寧手上,請趙學寧做出決斷。

  作為帝制破滅者、皇帝殺手,趙學寧一看到這份稱帝請愿表,頓時血壓就上來了。

  原本他剛剛攻克洛陽,心情好的很,正準備一鼓作氣攻破潼關,打下西安,讓帶清直接入土,結果就看到了這份不合時宜的稱帝請愿表。

  趙學寧當時就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想要去山東好好給孔氏科普一下什么叫共和國,然后讓孔氏全族進行共和理論考試,考不過的直接犬決。

  但他很快冷靜了下來,意識到這不過是孔氏的常規操作。

  自古以來,孔氏在一次次的王朝更迭當中可以保全自身、維持家族傳承而不斷絕,實在是有他們獨特的本領,其家族特殊性以及其家族柔軟的身段與靈活的道德底線,是他們可以存續下來的重要原因。

  無數豪門望族在歷史的長河中都因為種種原因徹底敗落了,但是孔氏一直流傳下來,生存能力強如小強。

  對于這樣一個善于極限生存的家族,趙學寧不認為他們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所提出的政治口號。

  趙學寧猜測這幫家伙應該是知道這一切,但關鍵的問題就在于這幫家伙見慣了道貌岸然的統治者,見慣了那些表面上說著不想做皇帝但實際上想做皇帝想的快要瘋掉的人,所以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喊出不想做皇帝口號的趙學寧也是這樣的人。

  他們或許認為趙學寧只是還沒有遇到十分完美的稱帝時機,所以覺得還不到稱帝的時候。

  他們也了解,皇帝這種權力大的沒邊的存在總是需要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來證明自己權力的合法,不然怎么好意思隨心所欲的殺人呢?

  孔氏作為世修降表專業戶,因為其自身特殊的傳承,從隋唐時期往后,實際上就成為了這種統治合法性的一份子。

  尤其是在衍圣公這個爵位傳承下來之后,在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承認之后,這一情況就變得更加明顯。

  趙學寧想的沒錯,在孔氏看來,趙學寧之所以一直沒有對山東發起進攻,之所以一直沒有稱帝,主要的原因就是在于希望能夠在合適的時機得到孔氏家族的主動請愿,好讓自己稱帝看起來名正言順。

  為了配合趙學寧的野心,配合一個全新帝國的建立,孔氏家族將再一次成為這個王朝合法性的背書者,從而與王朝的命運綁定在一起。

  只要達成這個目標,那么無論宗主如何更迭,家族將始終存在。

  家族傳承吾輩責!

  這一代的衍圣公孔憲培自以為自己洞悉了趙學寧的想法,于是自作聰明的做出了這個決定。

  當然他這樣做其實也是有一點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得知弘歷被抓起來到處游街示眾之后,他覺得很恐懼,很擔心,因為他的老婆于氏是朝廷高官于敏中之女,也是弘歷的義女。

  弘歷老兒和孔氏家族之間的關系非常親密,喜歡附庸風雅的弘歷曾多次南下山東去拜訪曲阜,拜訪次數之多遠超之前歷代清帝,所以這一時期孔氏和清皇室的關系還真不錯,說是蜜月期也不為過。

  也正是如此,孔憲培才非常的擔憂。

  現在弘歷被蘭芳抓了起來,到處游街示眾,把所有作為人的尊嚴都給丟盡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蘭芳給折磨死。

  如此嚴酷的情況之下,他和孔氏作為一個與帶清皇室關聯極大的存在,他的老婆甚至還是弘歷認下的義女,嚴格來說都能算是皇親國戚!

  在蘭芳的統治下,要是趙學寧介意這一點,覺得孔氏家族有帶清的味道,那孔氏又會遭遇到什么樣的對待呢?

  孔憲培越想越怕,越想越是寢食難安,遂和孔氏一眾話事人聚在一起商量來商量去,最后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們認為,如果趙學寧對此很介意,那就立刻休妻。

  大丈夫何患無妻,以孔憲培的地位,休掉一個妻子而已,不算什么,只要能保住家族,就算讓他的妻子去死,就算讓孔憲培自己去死,也值得。

  另外,他們一致認為趙學寧不是不想做皇帝,只是不想有人比他還要早做皇帝。

  就好比當年朱元璋起于草莽,一開始也只敢做吳王不敢做皇帝,且領悟了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這么一個制勝妙招。

  所以在他們看來,趙學寧需要的是更加穩妥的稱帝,他要一稱帝就能定鼎天下,而并沒有興趣做一個草頭天子,也不想半場開香檳,成為第二個陳友諒。

  于是乎,曲阜孔氏作為彰顯皇帝統治權合法性的重要存在之一,在這個時候如果向趙學寧提出勸進,一定可以獲得趙學寧的歡心,從而順利過關,從大清過渡到蘭芳。

  孔氏的傳承就能繼續下去了。

  不得不說,孔氏還是有點想法的,他們也是有點察言觀色的本領的,在變幻莫測的朝代更迭之中一直存續到如今,至少在政治上,他們是很有一些辦法的。

  但很可惜的,是他們用傳統的思維來考慮現在這個情況,屬實是有點版本過期了。

  他們采用的是上一個版本的標準答案,在上一個版本可以亂殺,但是輪到這一個版本,這個答案就不對了,成了政治錯誤。

  他們想不到趙學寧是真的不想做皇帝。

  趙學寧本以為自己干掉了十幾二十多個草頭天子的事實已經足以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態度,但是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上一個版本的人們看來只不過是為了他自己唯我獨尊而做的前提準備。

  很少有人能夠理解趙學寧為什么在這種大權獨攬的情況之下還不做皇帝,所以他們覺得趙學寧可能是需要一個完美無缺的做皇帝的借口,成為一個完美的皇帝。

  孔氏以為自己給趙學寧提供了這個借口的最后一塊拼圖,趙學寧就能順坡下驢正式稱帝。

  然后他們成功激怒了趙學寧。

  趙學寧怒不可遏,把孔氏的請愿表撕碎,傳令給尹子明,讓他調集軍隊好好的看守孔氏家族,不允許孔氏家族的人離開他們的聚居地,從事實上將他們軟禁起來。

  然后,重點是要求孔氏家族的人配合清點他們所有的土地、錢財和經營的商鋪、房屋,并且通知孔氏家族接受蘭芳政權的對大地主大官僚家族的政策,否則就將對他們采取強制措施。

  趙學寧打算對孔氏家族進行肢解,把他們徹底分散開來,對他們那么多年來積攢的土地財富展開清點,也不必贖買,以“勾結帶清圖謀不軌”為名義,直接展開調查!

  有些該回到原點的東西,它就該回到原點!

  趙學寧還覺得不夠解氣,于是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孔憲培,怒斥孔憲培與孔氏家族歷來的作為,諷刺他們世修降表的“聰明家族”,告訴他們時代變了,老子不做皇帝,也不允許有人做皇帝。

  你們讓我做皇帝,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老子要狠狠的懲罰你們!

  然后趙學寧就率領軍隊向潼關發起了進攻,再度舉起了自己的帝制破滅拳。

  他要讓全天下的人好好看看他的鐵拳到底是多么的強悍!

  食我帝制破滅拳啦!

  他的書信和命令在數日之后抵達了曲阜縣,書信送到了孔憲培的手里,孔憲培打開信一看,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趙學寧怒斥了他們!

  趙學寧狠狠的羞辱了他們!

  完了!完了!

  本想拍馬屁,但卻拍到了馬蹄子上,弄巧成拙,沒想到趙學寧居然如此反感做皇帝!

  可關鍵在于孔憲培完全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做錯了。

  以趙學寧現在的實力,以蘭芳政權現在席卷天下的威勢,他完全不知道趙學寧為什么要拒絕做皇帝,他只需要一個宣稱,立刻就能做皇帝!

  他為什么要拒絕?

  甚至還要以此問罪孔氏…

  他是真的不想做皇帝嗎?

  不過此時此刻,孔憲培也沒有什么思考的能力了,他只剩下了濃濃的恐懼。

  他接到這封信之后沒幾天,蘭芳方面派出了一些工作人員和軍隊前來曲阜找孔氏算賬。

  他們要求丈量所有孔氏旗下土地,不管是孔氏本家還是通過白手套掌控的土地都要清查,一畝地都不能有差池。

  另外,蘭芳政府還要清查孔氏的財產,不管是土地、房屋還是商業財產,亦或是古董古玩之類的,都要詳查登記,不得有誤。

  然后,全部抄沒充公!

  孔氏家族上上下下如喪考妣,有人心有不甘,但是在蘭芳軍隊的刺刀之下,沒人敢說個不是。

  親自負責執行任務的尹子明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孔憲培和一群孔氏老人——老老實實接受問罪,還能活,不接受、搞幺蛾子,那就是死。

  在南方七省,被咱們大軍滅族的大家族可有好幾百個哦!

  濃濃的殺氣和兇狠的威脅讓孔氏家恐懼不已。

  反正孔憲培是明白了。

  蘭芳政權自己有自己的一套游戲規則,不需要孔氏提供什么幫助,未來的共和國不需要孔氏。

  孔氏存在的價值就是給統治者的合法性提供一層光環,并且成為皇家與普通讀書人之間的精神紐帶,幫助皇家從精神層面遙控讀書人。

  但是如果蘭芳政權有其他的策略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孔家還真就沒什么用了,于是孔氏家族上上下下都陷入了極端的恐懼情緒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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