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悠閑,是拋開職事,獨自回家。
有一種姿態,是任它天地風云起,我自閑亭看閑花。
林蘇理論上此刻該當八方奔波,費盡畢生之智,與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作對沖。
但是,他踏江而行,衣袂輕飛,還是透出了滿身的悠閑愜意。
他打算回鄉了。
他的世界中,有兩場大戰,全都在近期。
第一場大戰,是東海之戰!
這一戰,看似與人族世界毫不相干,但是,林蘇卻極為重視,為什么?正如他告訴龍問天的那句話:我不是為了東海龍宮,我為的是人族!
四海將人族地盤包在其中。
四海是人族的外圍邊界。
四海定,人族內部有任何風浪,都只是茶壺里的風暴,大不到哪里去,但四海不定,異族、魔族從海上四面八方圍來,終有一天會越過兵圣劃下的人海分割線,形成人族滅頂之危。
他林蘇是人族!
沒有人委托他守護人族!
但是,他有危機,危機來自何處?說來你一定不信,危機來自天命!
是的,柳天音曾經說過的那個天命!
天命,林蘇嗤之以鼻。
柳天音,他順手辱之。
但是,事過境遷,林蘇也反思過。
柳天音所說的那個天命,她所斷言的林蘇會是大蒼的罪魁禍首,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按理說荒謬至極!
任何人成為罪魁禍首,都不可能是林蘇!
但是,也許是這個世界穿得太久了,也許是離奇的事兒見得太多了,也許是蝴蝶扇動翅膀會形成龍卷風的哲理在他骨子里是信服的,他還是想得復雜了些…
他林蘇主觀上絕對不愿意成為罪魁禍首,但是,客觀上他的行為有可能造成不可承受之重,比如說他當日打開大蒼山月嶺那座陣法之時,就有過猶豫,如果這陣法之中封鎖的是某個巨魔,他這一打開,就等于打開潘朵拉的魔盒,如果這個巨魔抬手間滅了大蒼,他林蘇算不算是間接成了毀滅大蒼的罪魁禍首?
幸好那個山洞里沒有魔頭,只有神!
劍門前掌教獨孤世,還有他座下的三千雄兵,不折不扣就是戰神!
這只是他人生的一個插曲。
誰能保證他每一步走下去,都不偏離?
誰能保證他一定不會出現事與愿違?
他保證不了!
所以,他想盡全力消除隱患!
隱患在哪里?
陸地上的隱患無非是周邊幾國,大隅、赤國,但林蘇并不覺得這兩國真的有能力覆滅大蒼,縱然他造成大蒼政壇動蕩,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他們也大概率并不能讓大蒼真的變成“故國悲歌”里面的那種場景。
要讓千年大蒼變成那幅模樣,唯有一種可能:魔族卷土重來!
而魔族會來自何處?
血雨關么?
不!最有可能來自于海上!
所以,林蘇制定了一個宏大得近乎不可置信的藍圖:以海制海,以東海龍宮平定億萬里海域。
這宏圖是跟兵圣跨越千年的對話,這是跟兵圣的戰略接力!
甚至可以說,他在兵圣的宏圖之上,還踏出了新的一步!兵圣只是以人海分割線封鎖,是堵;而他是疏,著眼的是將分割線外的世界進行勢力重組,將隱患消除。
戰略是宏大的。
他參戰是有理由的。
但是,這場大戰目前還沒有展開,四海之上,風平浪靜,甚至比任何時候都安靜。
但他知道,東海龍宮的人也都知道,這種平靜,是最恐怖的。
三大海域,與東海之間日常摩擦消失了,幾大爭議邊界平靜異常,全都指向一個方向:三大海域在密謀,在部署,他們已經不屑于日常爭端這些小打小敲,他們要的是一場滅族之戰!
既然三大海域未動,林蘇自然也不動。
所以,那場大戰,暫且放在一旁。
重點關注另一場大戰即可。
這場大戰就是:面對九五至尊掀桌子。
他跟李澤西說過,桌子還是要掀的,但由誰來掀,什么時候掀學問很大。
現在,時機已經近了。
確切地說,這次計劃,是以厲嘯天被殺為起點!
西北那邊消息已經傳來,十萬紀家軍已經開到了離賀蘭城三百里之地,紀家軍到,代表著戰局的啟動。
厲嘯天的危機快來了。
只要他一死,西北邊城大戰就會點燃,大戰一起,林蘇的大計就形成了連環計…
時間不會太久了…
在這期間,他有事要做!
其實,他這個陣營之中,所有人都有事要做!
只不過,每個人所做的事情,都是不一樣的,而且從外表看來,全都看不出端倪。
比如林蘇,就沒有做大事的樣。
他象現代社會不安心打工的打工人一樣,出門沒幾天,又回家了,落在眾人的眼中,解讀出來的是:這個人啊,舍不得媳婦…
林蘇也一樣!
一踏進林家的大門,他老娘就站在臺階上等著他,看到他幽幽地嘆口氣:“三郎啊,你要真的舍不得你西院的幾個姑娘,干脆帶她們上任吧,反正違反官場規矩的事兒,你也不是一回兩回。”
瞧瞧,連封建官僚思想根深蒂固的老太太都有違反官場紀律的覺悟。
林蘇抱住老娘的肩頭,很深情:“我舍不得娘,要不,娘你跟我去南山上任吧。”
老太太一巴掌抬起,很想狠狠地扇他一頓,但最終還是沒舍得,輕輕拂去他肩頭的一片樹葉,留下一個嘆息:你呀…
回到西院,林某人就矯情了:“寶貝們,我真的舍不得你們,我又回來了…意,鶯兒小寶貝,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啊?”
崔鶯投身入懷,在他懷里仰起臉蛋:“你家陳姐寶貝、綠衣寶貝還有畫屏寶貝都跑江灘那邊去了,家里就我跟杏兒…哦,還有個暗夜寶貝,在書房里冒煙呢…”
柳杏兒半只腳踏進了暖閣(此刻叫涼閣),趕緊收了腳,心驚膽戰的生怕崔鶯在自己名字后面也加個寶貝,幸好崔鶯收住了。
林蘇的心思一下子帶偏:“暗夜在冒煙?”
“真的相公…你去看看…”扯著林蘇悄悄地跑到書房外。
書房外面,銀光閃爍,是林蘇留下的文道封鎖。
透過迷離的光線,林蘇看到暗夜全身上下元氣騰騰,冒的就是這個煙…
林蘇眼中光芒閃爍:“還真的是傳奇啊,她的全身上下的經脈都通了!”
暗夜練功的奇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在陳姐眼中,是驚奇。
在秋水畫屏眼中,是震驚。
在綠衣和崔鶯眼中,只是冒煙。
但在林蘇眼中,卻是滿滿的欣慰。
他有千度之童,他清楚地看出,暗夜已經打通了全身的經脈,全身真氣運行,毫無滯礙,什么意思?如果將她拿到人魚族元氣池中,冒的泡泡會很少的那種。
這就是她彌補的完美根基,或者叫,接近完美!
這一步一成,后面的進程就會很快。
最多十天!
她就會重返窺天,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窺天!
“相公,暗夜姐姐出關之后,會不會特別了不起?”崔鶯輕聲道。
“是的,她會是一個最了不起的武道天驕。”
崔鶯有點失落:“相公的女人,個個都了不起,越來越了不起,就只有鶯兒,什么都不會…”
這或許是真話。
崔鶯自從跟了他之后,每每都有感慨,相公的女人,沒一個平凡角色,除了自己之外…
陳姐手藝之高,如同神一般,整個林府,幾乎都是她做的物事,每種物事,都是巧奪天工,包括衛生間在內。
綠衣會唱歌,會彈琴,她的歌聲、她的琴,已經成為海寧傳奇,甚至是天下傳奇。
秋水畫屏是畫路高手,她的畫,勾心動魄,是林府中的月亮,刻在瓷器之上,也每天都為林家帶來滾滾財源。
現在來了個暗夜,是最了不起的武道天驕。
聽說還有個妖族九公主,人家只要出關,就是妖王。
唯有她,什么都不會…
林蘇抱著她,溫柔地哄,小寶貝你才是最了不起的,你那么美,那么香,要是你不告訴她們的話,我還告訴你,你的水特別多…
啊地一聲,崔鶯一巴掌按在林蘇的嘴巴上…
接下的過程少兒不宜,崔鶯有沒有大白天的驗證她這個優點且不提,她的郁悶反正是消了,管他,跟在相公身邊,大多數時候也并不講打的,只要相公開心快樂,我還在乎什么呢?
夜晚來臨,秋水畫屏劃過長空,如同仙子一般落在閣樓。
陳姐和綠衣并肩而入西院,談笑風生。
突然看到林蘇,兩女同時投入他的懷抱:“相公,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了啊?”
“我想媳婦…”
整個西院全活了…
這一夜,林蘇在秋水畫屏閣樓里接到了章浩然的傳訊。
他一個閃身回了自己房間。
傳訊符接通…
章浩然在那邊頗有幾分興奮:“兄弟,有件事情發生了。”
“什么?”
“陳大學士開始了白鹿書院大整頓…”
林蘇眼睛亮了…
章浩然大笑:“你四天之前,彈劾陳更,這一招妙手看來陳老爺子是完全懂了…”
林蘇借白鹿書院黎清漢被殺,巧妙地矛頭指向杜遠峰。
一審之下,杜遠峰承認自己殺了四方山一百余人。
這件事情整個京城都已經知道,象這樣的事兒,原本就瞞不住…
白鹿書院一步踏上了風口浪尖…
林蘇彈劾白鹿書院院長卻讓很多人沒看懂,陳更是林蘇辦推上位的,他第一個彈劾,林蘇這個攪屎棍莫非發了神經?或者說,他難道是完全轉換了立場,站到了朝官這一邊?
但是,也有敏感的朝官意識到,林大攪屎棍或許又在動什么歪心思。
果然,很快,朝官們的預感應驗了。
陳更被彈劾,在陛下面前討了一份圣旨,整頓白鹿書院。
陛下在那種情況下,只能點頭,這一點頭不打緊,陳更等于得了尚方寶劍,白鹿書院那邊,必須得整頓了!
格物堂拍桉而起,白鹿書院出了如此丑聞,豈能聽之任之,必須尊圣旨而行,強力整頓!
正心堂跟上。
修身堂跟上。
致知堂能怎么辦?丑聞是他們堂引發的,連累白鹿書院為人所笑,連累院長被人彈劾,能不表態整頓么?
整頓的過程中,氣氛微妙,整到什么程度成為眾人爭論的焦點,格物堂力主取消長老團制度,改由院長決策制。
這個提議可以說是大膽至極!
因為這意味著白鹿書院最大的改革,一旦通過,整個白鹿書院決策體系完全改變。
長老團不再有實權!
致知堂更不會有實權!
這個提議一出,滿京城全都震動,皇帝陛下龍顏大怒,即將出手干預…
然而,有一個出人意料的人物,站了出來,表態支持格物堂的提議,這個人,你就算想破腦袋,都想不到…
章浩然給林蘇賣了個小小的關子。
林蘇眼睛睜大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