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巖寺后院,有一靜舍。
這處靜舍很是特殊,林蘇當日來的時候,這里是靜舍,唯有一個白衣僧人在里面苦苦思索佛道與殺道到底有無相通之處。
那個時候的靜舍,舍外一個小和尚,室內一個老僧,青燈之下,億萬里江山、八千萬條人命在那里凝結成一個永遠都參不透的難題。沒有人打擾。
后來,這個白衣僧人一步踏出禪房靜舍,正位為君,他留下的這間靜舍就更靜了,更是沒有人打擾。
而今夜,很久都沒有亮起的青燈,重新亮起,很久都沒有出現在長廊之下的小和尚,重新出現。
林蘇來到靜舍之外,那個小和尚望著他微微一笑,林蘇也是微微一笑,慢慢推開房門。
青燈之下,一個青衣老人靜靜地坐著,頭戴文士冠,已經完全沒有了僧人的特征,微笑著看著他。
“參見陛下!”林蘇鞠躬。
楚云飛的手輕輕一抬,虛空擋住:“你乃一字并肩王,與大蒼皇帝陛下并肩,與寡人亦是并肩,無需多禮…坐吧!”
林蘇在他對面坐下。
星月公主親自持壺,給兩人各倒一杯茶。
楚云飛茶杯舉起:“當日金巖一別,兩年了吧?”
“離兩年尚差半月!”
“區區兩年不到,世事之變卻是無窮,當日的你,寡人想留下,現在想想,也幸虧沒有留下,如果你留下,寡人大概可以看到灘州之變,但你沒有留下,卻給九國十三州留下了一筆濃墨重彩。”楚云飛感慨萬端。
林蘇輕輕一笑:“不管如何,還得多謝陛下之看重!”
楚云飛當日,以皇帝之尊,將南陽古國三百七十二個二品大員的職位直接擺在林蘇面前,任其挑選,更是開出了灘州知州的頭銜,許他自治,這無論如何都是對他的看重。
林蘇面對這個幾乎所有穿越者都不能拒絕的誘惑,拒絕了,回了大蒼,這一回,大蒼發生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兩個舊時人在這分離之地,重談此事,全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這個物是人非,不是凄涼之詞,而是豪邁與振奮之詞。
“寡人當然對你有看重,但是,你也值得任何人的看重!”楚云飛道:“寡人重歸西南皇帝位這兩年間,也曾著意搜尋本國學子,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在本國找到一個跟你一樣的俊杰,遺憾的是,即便能及你三分之人,本國都很難找到。”
“陛下過獎了!”林蘇道:“出京之時,我與本國皇帝陛下也曾有過一談,我皇言,已與南陽古國達成共識,共抗西南魔國,此事,多謝陛下厚意!”
他在這件事情上當面謝楚云飛,是因為這件事情楚云飛的確算是幫忙。
西南魔國,跟大蒼直接接壤,跟南陽古國雖然也相鄰,但并不直接接壤,所以,大蒼一直是抗擊魔族入侵的主力,多年來,南陽古國并沒有直接參與,而今,南陽古國主動承擔這一邊關重責,是為大蒼分憂。
這在國與國之交往中,實屬難見難尋。
楚云飛笑了:“鎮守血雨關的邊關統帥,乃是你之兄長,亦是敝國鎮北王的女婿,寡人協助于他,大蒼皇帝竟然不疑,看來你選擇的這個人,值得你選擇!”
林蘇心頭一動,楚云飛莫非還帶有測試姬廣之意?
楚云飛的言語一帶而過:“深入西南邊事之后,寡人有些發現!”
“陛下請明示!”
楚云飛道:“西南魔國各部多年來你爭我斗,為地盤而殺,為資源而殺,為修行而殺,亂成一團,始有與人族邊界之相對和平,然而近年來,魔族各部竟有聯結之勢,寡人的暗探多方深入調查,發現了有幾股人族勢力滲透到了魔國各部…”
林蘇目光閃爍:“哪幾股勢力?”
“可以確定的有煙雨樓,此外,還有一股勢力,寡人隱約感覺到它的存在,但是,找不出實證,那就是天機道門!”
煙雨樓,天機道門!
煙雨樓是幾乎所有人都能確定的,因為煙雨樓與魔族的勾連可以說是真正的源遠流長,早在大蒼開國之初,他們的勾連就已經存在。
大蒼開國之君姬升,死于月影之手,后面就是煙雨樓(他的皇后就是煙雨樓中人)。
煙雨樓對各國政壇的滲透,對各個修行宗門的滲透,客觀上都會削弱一國之力量,一宗之實力,最終得到好處的是誰?魔族!
所以,煙雨樓跟魔族絕對是一丘之貉。
但天機道門,楚云飛不敢相信。
因為天機道門在世間的名聲并不差,甚至還是相當響亮而正面的名頭,目前九國十三州,也唯有大蒼國,將天機道門定義為“邪”教,那還是偽帝姬商在林蘇一條妙計之下定義的,姬廣繼位之后,姬商的很多政策他都改了,但涉及天機道門的政策延續了下來,時至今日,天機道門在大蒼還是“邪”。
然而,在其他的國度,并非如此。
所以,楚云飛對于天機道門的態度很矛盾…
“陛下想必知道,我與天機道門是有過節的。”林蘇道。
楚云飛笑了:“這件事情現在恐怕沒有隱瞞的必要,天機道門立于大蒼的金字招牌,是你親手掀翻的。”
“是!”林蘇道:“姬商下達圣旨,將天機道門定義為‘邪’教,也是我逼的!”
“所以,在你的定義中,天機道門與煙雨樓并無二致?”楚云飛眼睛微瞇。
“不!二者是有區別的!”林蘇道。
“區別在何處?”
林蘇道:“區別就在于其立派宗旨…世間組織,立派宗旨各異,最終帶來的結果截然不同,煙雨樓就是靠攪亂世間秩序,而讓自己得以存在、并亂中取利的罪惡組織,立派宗旨本身就是邪惡的,它一整座樓就是邪惡的,縱然其中有些許良善之光,這座樓都不該存在!而天機道門不一樣,它的立派宗旨以道窺天,本身并無邪惡之處,到了后期,這個組織里的人,其實只是一個個個體,一人誤入歧途,只代表他本人,并不代表整個道門…”
楚云飛嘆服:“世間各種勢力縱橫,一般人何曾有過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慧眼?果然還得是林三郎,一番話,寡人也是撥云見日也!”
“陛下過獎!”林蘇道:“其實我今日前來,是有要事相商的。”
“要事?”楚云飛和星月公主同時一震。
“正是!”兩個字一落,林蘇手中茶杯里,一滴茶水輕輕彈起,嗡地一聲輕響,化為一層幕布,封鎖這間禪室。
這是文道之封,亦有水規則之力。
這一封,縱然是月影,都不能穿透。
楚云飛和星月公主同時心頭大動。
他們身在禪房,原本就在隔絕狀態,室外還有兩個超級高手,而林蘇這一加封,連這兩個超級高手都隔離在外,意味著什么?
“我有一內線,目前身在灘州,我懷疑,她已經接近煙雨樓總部所在!”
林蘇一句話,石破天驚。
楚云飛臉色大變:“煙雨樓總部?灘州?”
林蘇道:“陛下應該不會感覺驚訝。”
楚云飛臉色風云變幻,慢慢托起手中的茶杯…
灘州,如果說世上還有某個地名,是他不想提及的,無疑就是灘州。
這座州,曾經也是煙雨畫坊地,風流雅致鄉,但是,截心教將其發展成了大本營,其恐怖的教義,如同一根毒草,只要生出來,就完全無法根除,官員進入,官員同化,民眾進入,民眾同化,逼得他這個一國之君,只能舉起屠刀,屠了一州之民。
因為那一屠,他的皇位不得不易手。
因為那一屠,他與他的部下不得不遁入空門,青燈古佛十三年,也洗不掉心頭的罪孽,陷入負罪之中,時時走火入魔。
后來他才知道,截心教就是煙雨樓!
他的皇后自殺,他的子女一個個慘死,全都因為煙雨樓!
無數正直的大臣,無數古國的遺老死于這場史無前例的大劫難,也是因為煙雨樓!
而煙雨樓總部在哪里?
他重歸皇位兩年來,一刻都沒有放棄尋找,但是,他找不到!
這個組織,似乎一夜之間在南陽古國斷根!
而今日,這個遠道而來,他最為看重的一個年輕人,給他帶來了消息,煙雨樓,極有可能就在灘州!就在他這個一代帝王最深的那道傷疤之內。
“你說了,目前只是懷疑…”楚云飛道。
“是,目前只是懷疑,但是,直覺告訴我,這懷疑是對的!”林蘇道。
直覺,懷疑…
這都不是帝王該重視的詞匯,但是楚云飛目光緩緩下落:“你希望寡人如何做?”
“我希望陛下作好準備,一旦查實,大軍要能隨時出動!”
這才是他而風楚云飛的根本原因。
因為灘州不是大蒼國的地盤!
即便查出煙雨樓就在灘州,大蒼國三百萬大軍也不可能跨境而攻,唯有借助南陽古國的軍事力量,才能從根本上鏟除一座有著無窮底蘊、手段完全不可預測的神秘之樓。
楚云飛輕輕點頭:“大軍沒有問題,灘州四周俱有大軍,加起來超過百萬,而且都是寡人所信任的,但是,你的內線…真有能耐查出煙雨樓的根腳?”
林蘇點頭:“如果說世上有一人可以查出煙雨樓的根腳,也會是她!”
“寡人有點震驚了!”楚云飛道:“你竟然對一個內線如此信任。”
林蘇輕輕一笑:“談及信任問題,我還真有一件事情想問問陛下和公主殿下…”
楚云飛和星月公主目光同時射在他臉上…
林蘇緩緩地道:“外面有一人,你們真的信任?”
父女二人目光對視,有幾分驚訝,但目光回落到林蘇臉上,卻又帶上了幾許神秘,星月公主開口了:“你說的是微瑕?”
“是!”林蘇道。
“你看出了什么?”
林蘇道:“我與魔族打的交道不少了,我可以隱約判斷出一個人的血脈,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個微瑕血脈并不正宗…”
星月公主輕輕嘆口氣:“微瑕之血脈異常,極其隱蔽,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來,眼力還真是可怕!”
輪到林蘇驚訝了:“你其實知道?”
“當世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我,當然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我想跟你說一說微瑕的故事,實話實說,我其實也曾糾結過…”
微瑕,這個名字是星月公主幫她取的,意思就很有幾分韻味…
微瑕,終歸是有瑕的,只不過,是微瑕!
她的瑕,就是血脈!
她的父親是人族,她的母親是魔族,這孩子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個錯,更錯的是,她出生于人族的地界,她母親生下她后,就被人族追殺者殺了,她父親將這個嬰兒送到雷音寺外,孤身找上殺他妻子的宗門,大殺四方,最后也被殺。
一場血腥殺戮之后,所有人都忘了這個嬰兒,但老天沒忘記,一場細雨潤濕了雷音寺,也潤濕了雷音寺外這個小小的嬰兒。
雷音寺一個老僧釋苦,大雨中將她抱起,從此,就在寺中養活,星月公主五歲之時被送到雷音寺,就見到了她,兩個人一起長大,那個時候的微瑕,不叫微瑕,而叫微雨。她那個時候還會說話,而且還很愛說話,兩個小女子在這古寺青燈之下結伴成長,成為雷音寺莊嚴肅穆、清冷孤寂之中的一抹異樣色彩。
然而,在她們成年之后,一件意外事件發生。
她的身世暴露了!
一群人趕到雷音寺,要殺了她這個魔族余孽,當日抱她入寺的老僧釋苦以身殉道,死在她的面前,微雨仰天一聲怒吼,就此入魔!
她殺了逼死釋苦的所有人,在大雨中逃出了雷音寺。
接下來的三年時間里,她進過魔國,見到了母親的族人,母親那邊的族人希望她利用自己獨特的血脈,打入人族世界,充當魔國安插在人族內部的暗棋,她沒有答應。而人族這邊也有人找到她,希望通過她了解到魔國內部消息,她也沒有答應。
她身上流著魔族的血,她卻是在人族世界長大的,她獨特的經歷造就了她獨特的尷尬,她幼年一直都想逃脫的青燈古佛,此刻卻成了她最大的追求,奈何她的血脈,讓她想有一處安靜的靜修之地都不可得,不管她到哪里,總是無邊的是非。
星月公主找到了她。
兩個幼年一起長大的伙伴,在星月交輝的夜晚,久久無言。
在那個夜晚,星月公主給她改了名字,叫她微瑕,并告訴她:你身上有微瑕,但是,微瑕終不掩瑜,你只要本心未失,你還是你!
那天之后,微雨就成了微瑕,她跟著星月公主身邊,從此再也不說一句話。
星月公主說著這段往事的時候,林蘇目光慢慢抬起,靜靜地看著天空,他的眼中,光芒微微閃爍,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楚云飛在女兒講完之后,慢慢抬起頭:“寡人其實也曾有過這份心思,利用她打入魔族內部,但,終是不忍。”
星月公主道:“父皇之不忍,一方面有不忍傷女兒之心的想法,另一方面,卻也是一個難以決擇的天道人倫。她身懷魔族血脈,卻又是在人族世界長大,所以,面對兩方不死不休的戰局,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袖手旁觀。”
林蘇目光慢慢從遠方收回:“我今日與陛下之會,也就這重意思,夜已深,告辭了!”
楚云飛站起:“接下來,你還會在金巖寺落腳?”
“是!”
“但有所得,你告知星月,寡人這邊,亦會作好準備,確保大軍隨時可雷霆一擊。”
“多謝陛下!”
“好!寡人去也!”他的聲音一落,人影消失,外面的小和尚也隨他而去,這小和尚,其實真不小,他是無影童老,他真實的年齡比楚云飛的老爹還大八歲。
林蘇回歸他自己的禪房。
星月公主回歸她的禪房。
這一夜,林蘇睡得很香甜。
清晨,一縷陽光透過窗欞射入禪房之內,林蘇伸個懶腰從床上坐起,推開窗戶,他就看到了悄然而至的春天,南陽古國的春天,來得的確是早一些,禪房之后,已是野花叢生,紅的,黃的,紫的,不一而足,深深吸口氣,幽香也是五花八門…
房門輕輕敲響。
林蘇一步到了門邊,門外站的是微瑕,她肩頭披著一晨金輝,手上托著一只茶葉盒。
她的手伸出,茶葉遞到林蘇手邊。
“公主讓你送過來的?”林蘇伸手接過。
微瑕微微點頭。
“愿意聊聊天嗎?”
微瑕身子一躬,原地消失。
林蘇目光抬起,屋外已無人,而遙遠的公主禪門外,出現了一條人影,輕輕伸手,推開禪門。
他與那間禪房,隔了足足百丈開外。
他這次隱約捕捉到了她的行動軌跡,這行動軌跡讓他心頭微跳,這是空間法則!
她似乎可以直接在空間中跳躍,這…這種造詣比他還深啊。
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空間法則,看來也是大有潛力可挖,不僅僅是在虛空之中開一道空間裂縫,應用在身法之上,也是無往而不利,但林蘇嘗試了很多回,他沒辦法在行動中融合空間法則,就象是他明知道利用空間法則可以制作乾坤戒,但他偏偏入不了門一樣。
這是規則層級的限制。
他對空間法則的體悟還是太低,目前大概還在入門階段。
這就有幾分不可思議了。
他的悟性絕對不在任何人之下,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對物理學、空間規則的理論知識,更加不可能在任何人之下,他也夠用功了,時空長河里的那個元神幾乎三百六十天無休,為什么在空間法則的參悟上,竟然連一個年輕女子都比不上?
她怎么參悟的?
林蘇很想跟她聊聊,但是,有很大的難度。
這個女人很特殊,她根本就不說話。
更特殊的是,她隨時抬腿就走人,他想沾上去都沾不上…
算了,我來參悟新到手的時間法則!
時間之門剛剛打開,想必也有很多有意思的技能能夠用一用…
這個想法一起,林蘇心頭突然大震…
還真的有一樣技能可以應用時間法則…
劍道!
劍道,速度無極限。
而速度,不就是時間嗎?
如果將劍道融入時間法則,豈不是完全打破劍速的固有定勢?快慢完全依我而定?
到了這一天,他的劍,就不再是速度近乎于道,而是…就是道!
林蘇盤腿而坐,文山之上,他的元神慢慢站起,手起劍飛,獨孤九劍拔劍式!
這式的使出,宣布他劍道與時間法則的交融正式拉開序幕…
這過程是漫長的,這想法是瘋狂的,但是,林蘇已經開啟了這扇大門…
日升星起,星消又日升…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
第三日深夜,林蘇的眼睛突然睜開!
哧的一聲,劍出!
這一劍,斗室之中,似乎陷入一種奇妙的另類時空,十多只蚊蠅陡然懸在空中不動,它們翅膀的扇動也幾乎完全靜止,劍過,蚊蠅盡消!
“時光過往,浮生若夢!”林蘇喃喃道:“此劍,就叫‘浮生若夢’吧!”
浮生若夢!
脫胎于獨孤九劍拔劍式,卻融合了時間法則。
這是林蘇自創的一劍!
自創劍法,才是劍道的真正起點!
林蘇斗室之中,開創浮生劍,也真正開啟了屬于他的劍道!
他滿意地收了劍,手起,拿出了一樣東西。
一面裂紋遍布的青銅鏡。
青銅鏡上,一個老頭出現,正是周天鏡靈。
“嗨,老頭,幾天不見,你憔悴了!”林蘇跟他打個招呼。
老頭的火當場就冒起來了:“你也知道本靈憔悴了?本靈本源沒剩幾滴,日夜為你周天尋人,你讓我如何不憔悴?我可告訴你,你再不想個辦法給我補充點本源,什么事兒我都干不了!”
“補充本源,是你萬年歷程的終極目標,豈是一朝一夕之功?干完這一單,給你放個長假就算是補償了…”林蘇道:“情況如何?”
“不如何!”周天鏡道:“我覺得她陷入了瓶頸,在一座小湖邊轉轉悠悠的轉了三天了。”
“一座小湖留下她的腳步整整三天?什么湖?”
周天鏡毛了:“已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本靈是周天鏡!周天鏡內沒有地名,所有地名都只是一個周天符號,我怎么知道這座狗屁小湖是個什么湖?”
“我靠!我終于體會到現代社會老板沒錢發工資時,面對暴躁的員工是個什么滋味了,揍你吧有點于心不忍,不揍你吧你還放邪…將小湖放給老子瞧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