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吐息回氣,陳淮生看著窗外。
冬日小雪后,白雪皚皚的群峰,朝陽東升,將整個群山映得金光燦爛,一時間胸中浩蕩之氣蓬勃涌動,靈體竟然又有幾分根生枝搖的悸動。
曉晴寒未起,霜葉滿階紅。
入目霞光,滿眼紅葉,丹海一點綻放,熱意直透經脈,滲入靈根深處。
恍然間,陳淮生又有幾分感悟。
這靈根之秘,不僅僅在于悟性,更在于靈體生機。
唯有靈根潤活起來,才能帶動整個靈力的活躍,也才能讓靈體上下在行氣調息過程中不斷蓬勃成長,實現境界的攀升。
而這一切又需要讓道骨的成長跟進,才能容納得下這種百川之匯。
陳淮生有一種預感,自己的靈根也許會經歷一輪蛻變,但如何變,他卻不知。
整理了一下衣衫,陳淮生換回了自己原來的衣衫,這一個月來,他一直沒有下山,想必熊壯也是等得有些焦急了。
剛入山時,他第二日便托詞還要在朗城縣城里去取一些家什物件,郭崇道雖然不太高興,但是還是同意了,表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下去就把早早到了的熊壯安頓下來,這一晃就是一個月,陳淮生還真有些放心不下,還得下去看看。
不過現在的陳淮生在郭崇道那里去請假就簡單多了,只說下山采買一些山中沒有東西,郭崇道便同意了。
當然晚課之前就須得要返回,這是規矩。
好在郎城距離山門并不算太遠,神行符派上用場,辰正下山,巳正便已經到了午初剛過,便到了朗城縣城。
朗城雖然是朗陵府治,但縣城規模并不比蓼縣縣城大多少,比起定陵也頗有不如,更不用說和北面的碭城這些城鎮比了。
弋南三府,可能也就只有霍州府的府治霍山縣城大一些,但也無法和碭城比。
陳淮生從熊壯租住房屋鄰居那里得知熊壯去了,大西街上的福祥茶肆喝茶去了。
陳淮生都覺得好奇,自己當初也給熊壯設計了這體味人間人情世故的幾條路。
一是去朗城碼頭上去當苦力,以熊壯的身材,賣苦力正合適,而且碼頭上也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但是修真者卻少有去,安全無虞。
二是去謀個抬轎拉車差事,都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也說明這些活計最能接觸世情的陰暗面,也能最快速度讓熊壯洞察了解世情冷暖。
第三才是當個閑人,以北戎行商的身份來等天冷之后入山收夠冬藥。
沒想到熊壯居然很享受當一個藥商閑人的身份,加之他的身材魁梧,口齒也有些含糊,又不太怕冷,還真的有點兒符合北戎原來的商人形象。
看到熊壯優哉游哉地用茶盞蓋子刮了刮茶沫,然后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很愜意地聽著臺上說書人正在講著大趙潛龍騰鳳錄的故事,陳淮生覺得熊壯的學習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強得多,自己的擔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一直到陳淮生坐到了自己身邊,熊壯才反應過來,驚喜之余正欲說話,卻見陳淮生擺了擺手:“大哥,咱們先聽說書,我也許久沒聽了。”
“卻說那大趙官家賜封那花溪劍宗新一代掌門十二弟子為景貞二十七年潛龍騰鳳榜榜首狀元,立即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列位看官,為何官家的賜封也會遭到質疑?難道不是這御口欽定,還能有什么變故不成?各位,且聽我細細道來,…”
卻見那說書先生停住嘴,眼瞼下垂,只顧著端起茶盞抹茶,卻不肯再往下說。
臺下立即有一名小童端起托盤來走一遭,周遭伸長脖子都等著聽下邊故事的茶客們自然都明白這是何意,有些笑罵,有些斥責,有些起哄。
但是最終這小童走了一圈兒,還是有不少客人把銅錢和銀角子丟了進去。
偶爾遇到大方的遮奢客人,也能撿到一顆半顆靈石。
那小童也是識貨的,一見到有靈石,便會立即先把靈石收起來揣在懷里,深怕被旁邊那些閑漢順手給撈走了。
看到小童回到臺前,這說書先生才把醒木一拍,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
“那太華道立即抨擊,說這不是當初各宗門評選醞釀出來的狀元人選,就算是官家也不能如此擅專壞了規矩,跟隨在太華道后也表示質疑的還有那九蓮宗和洛邑宓家,但是支持官家的也不少,比如那天云宗和萬象派以及汴京石家、寇家,…”
“各位看官也知道了,咱們大趙以道修立國,大趙趙家就是天下第一世家,石家,寇家和趙家其實都是同氣連枝,大伙兒大概都知曉一二,但這那洛邑宓家不少看官大概就有些陌生了,這說來就話長了,…”
陳淮生也知道這是說書先生在說前年修仙界的陳年舊事,他當時還在睢郡當獵伕,也聽過只言片語。
不過時隔兩年,沒想到凡俗民間居然還對這些故事津津樂道。
雖然不知道說書先生所說的這些故事是來自哪里的消息,不過陳淮生還是能判斷這大概率是經過了無數人無數次的添油加醋加工,才會變得如此繪聲繪色,連這一干民間的凡夫俗子們都能聽得如癡如醉。
這等故事雖然感覺十分遙遠,但是實際上卻又和這些百姓生活息息相關。
沒準兒哪家就能生出一個先天道種,然后被這些大宗門接引入門,魚躍化龍一鳴驚人的故事就可能上演,進而雞犬升天也不是不可能了。
這種事情每年都在上演。
誰家今年又出生了一個道種來了,誰家孩子六歲就明道骨了,誰家郎君九歲就覺醒靈根了,誰家少年十歲就被那家宗門接引走了,這些故事都在百姓身邊發生。
同樣,誰家姑娘又去青樓操持皮肉生涯也要供自己道種弟弟堅持服食靈食了,誰家郎君覺醒靈根在外游歷多年卻未入道,無顏回家見親友,在外淪為盜匪了,誰家郎君為了入道,改姓入贅某家與原家恩斷義絕再無往來了,這些事例一樣屢見不鮮。
可以說,修仙入道就承載了所有尋常百姓的一個憧憬和夢想。
朝為田舍郎,暮登宗門堂,一大家子都能因此而改變命運。
而一旦哪一家出了道種,也就意味著他的子孫出道種的幾率也會大增,連帶著婚姻也成為一個恩澤別家的紐帶,同樣也可能成為一種交易。
那些個窮苦人家子弟生為道種,但未能入道,卻一樣有機會娶得凡人富家女,因為他們生下的子嗣是道種的可能性會大增。
這些故事熊壯在茶肆里每日都能聽到,而結合著說書人每日說書這些修仙界的盛衰起落恩怨情仇,更是讓熊壯覺得自己選了一個北戎商人身份來品茶實在太合適了。
冬春季節在這里來收藥草,現在就有著充裕時間來品茗喝茶,坐聽那人間故事,感悟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