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疼。
脖子很疼。
腰也很疼。
手臂更是疼疼疼。
林越微微擰著眉頭,任由這黑衣少女把他夾在腋下,就像是抱著一個剛剛偷來的大號布娃娃一般,在街巷間到處亂竄。
她倒是沒虐待他,但就是太不小心了。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一動就如雷霆迸發,他的身體有點承受不住,整得他腰都差點斷了。
剛才這少女抱著他鉆進風荷別院時,還不小心讓他的頭撞在了門框上,手臂也被酒窖入口的棱角給劃出一條大口子,傷口鮮血淋漓的,她居然都沒注意到。
“安全啦。”
黑暗而逼仄的酒窖內,黑衣少女將林越放了下來,這才拿出一顆長明珠,讓明亮柔和的光芒傾瀉而出。
她看了看虛弱地靠在一旁的林越,吃驚地呀了一聲,忍不住說道:“你被襲擊了嗎?怎么頭上腫了這么大一個包?你手臂上還流血了!”
“…”
林越無言以對地看了她一眼,也沒在意這點傷勢,只是不明白這少女是缺心眼還是怎么回事。
“有沒有可能是你干的?”林越有些頭疼,“你把我抓到這里來做什么?”
“我干的?”
黑衣少女呆了一下,有點委屈地看著他:“我沒有啊…”
她也顧不得想這些事,手中不斷從虛空中抓出一樣樣瓶瓶罐罐的物品,“啊你等等,我先幫你止血,伱再堅持一下。”
“我看看,這個是…解毒的?”
“這個好像是昏睡用的…也不對…”
“這個應該是加快骨頭愈合的,這瓶藥對你有用嗎?”
“咦,奇怪,我記得有一瓶藥能止血啊…忘記放哪去了…”
黑衣少女一邊嘀嘀咕咕地從虛空中取出一個個瓶瓶罐罐,一邊不確定地回憶著這些藥物的作用,不一會兒就將酒窖內的這片空地給堆滿了。
林越看得一陣無言。
你這儲物之寶還挺能裝的啊…
“啊!找到了!”
好一會兒,黑衣少女才驚喜地拿出一只小瓶子遞給他,“就是這個,來,你快吃一顆,一會兒就沒事了!”
“…”
林越嘴角微微抽了抽,婉拒地抬手推了回去:“不用了。”
有你翻藥的時間,都已經徹底恢復了。
“怎么了?”黑衣少女不由得疑惑地看著他。
“我不敢吃。”
林越發現跟這種憨憨不能太繞著彎,干脆直言道:“你把我抓到這么黑的地方,還把我傷成這個樣子,又要給我吃不知道什么效果的藥,我怎么可能吃?”
黑衣少女歪著頭想了下,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誒。”
她又想了想,說道:“對了,那我先吃給你看看,如果這藥有效果的話,你就敢吃了吧?”
說著,她就一翻手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瞬間在胳膊上劃了一刀。
“不…不用了…”
林越才剛伸出手,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發現這憨憨少女已經給自己來了一刀,鮮血瞬間流出,只好有些無言地放下手。
“沒事,我吃給你看看,保證不會害你的,不然你怎么信我嘛?”
黑衣少女不在意地搖搖頭,立刻從那小瓶子里倒出一顆丹藥,塞進黑色面巾下的嘴唇里,仰頭就吃了下去。
然后,她擼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胳膊,將那道正在流血的傷口,獻寶似地呈給他看。
“你看著吧,等一會兒就不流血了。”
長明珠的光芒下,林越無言以對地看著她胳膊的這道傷口內,流出的鮮血從殷紅色慢慢變成了黑色…
“這…你確定是止血的藥?”林越有些不敢相信。
黑衣少女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暈暈乎乎地說道:“啊…我好像吃錯了,這是毒藥吧…幸好沒給你吃,還好還好…”
“…”
林越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用想辦法制服她,她自己就會解決自己。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有解藥嗎?”
“應該有…吧。”黑衣少女迷迷糊糊地靠著墻壁,滿臉黑氣地看著林越,“你速度好快,都出現殘影了…”
“你那是幻覺重影吧…”
林越嘴角微微抽了下,拿起她吃過的那瓶毒藥看了看,又在地上的一大堆瓶瓶罐罐里翻了翻,拿起其中一瓶,“這瓶應該是解藥。”
還好他這幾個月來,曾經得到過一本關于藥理的典籍,還在夏列身上試驗過很多次,也算是略通毒道。
林越倒出一顆解毒丹嗅了嗅,這才轉頭看向黑衣少女,將丹藥遞給她,說道:“要我喂你嗎?”
“我自己可以的…”
黑衣少女堅強地搖搖頭,然后往另一個方向的酒壇伸出纖手,“謝謝你,給我吧。”
“…算了,還是我來吧。”
林越微微搖頭,總覺得就算把藥放她手里,她也會塞到鼻孔里。
正要掀開她的面巾,他忽然又停了下來,問道:“你有沒有那種被人看到臉就要殺人或者嫁人的毛病?”
“啊?沒有啊…”
“那就行。”
林越放下心來,隨手解開少女的面巾,正好滿足一下好奇心。
唔,長得還挺好看。
漂亮的大眼睛,小巧挺翹的鼻子,粉嫩的櫻桃小嘴,僅僅巴掌大的瓜子臉,且膚若凝脂,觸感極佳。
可以說是幼態審美人心中的極品。
就是中毒之后臉色有點難看。
林越隨手捏住她的臉頰,將解毒藥塞進她的嘴里,說道:“我不計前嫌救了你一命,你可要記得償還我的恩情。”
“啊?”
黑衣少女感覺舌尖似乎舔舐到了一根手指,盡量吞咽著解毒丹,有些意識模糊地說道:“可是我就算吃了毒藥也不怕,只是會難受一陣,又不會死啊…”
還挺有邏輯,這毒藥不行啊…林越繼續掰扯:“但你劫持了我,我卻沒有趁你中毒對你下手,這難道不算嗎?”
“這好像…也對。”黑衣少女點點小腦袋,干脆道:“行,那我欠你一條命。”
林越笑了。
他想了一下,將化骨粉又放回了腰間的包裹里。
就這腦子,根本用不著下藥。
不過,怎么有一種哄騙小孩的罪惡感?
林越忽然想到,百里鳳至面對這少女的時候,似乎說了一句‘赤子之心’?
或許這就是她這么憨的緣故?
“我好多了。”
黑衣少女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嬌俏的臉上憨態畢露,有些遲鈍地看著林越,過了一會兒,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來:“要不我給你多磕幾個頭吧。”
“哎哎哎,你別,磕頭有什么用?”林越連忙阻止,“你不如把我放了。”
“放了你?那可不行。”黑衣少女立刻搖頭。
“為什么?”
“反正…這個不行,你換個吧。”
林越有些好笑地說道:“你剛還說欠我一條命呢,現在連放了我都不肯?”
“那不一樣,師父讓我救你,我不能不聽話的。”
黑衣少女搖搖頭,又下定決心說道:“要不…我不欠你了,你再毒我一次,我讓你砍幾刀好了。”
說著,她不知道從哪抓出一把連鞘刀,放在了林越的面前,然后揚起白皙頎長的脖子,有些害怕地閉上眼睛,咬著嘴唇說道:“你砍吧,那個…給我留口氣行不?”
林越被她整蒙了,有些沒好氣地說道:“我留你個頭…”
“你要我的頭?”黑衣少女猶豫了一下,“我雖然修煉到了頭身分離不死的地步,但也不能分離太久…也行吧,那你等一下…”
她說著,就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作勢要把腦袋拔下來。
“哎哎哎!你別!”
林越臉都白了,連忙喝止,隨即無奈道:“我不要你的頭,我要你的頭干嘛?你能不能正常點?”
“噢…”
黑衣少女這才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我真的不能放了你。”
“你先說說,你抓我是想干嘛?”林越無奈問道。
怎么看她也沒有害人的意思,這憨憨也不配有什么算計人的腦子。
“救你離開啊。”黑衣少女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是為了救我?”林越微微一怔,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答案。
“對呀,外面全是壞人。”黑衣少女點頭道。
“什么意思?”林越皺眉看著她。
“雖然我也看不出來,但大師父他們都說…”
黑衣少女很認真地說道:“來接你的巡天使是貪天門假扮的。”
“我知道,那假巡天使已經被…”
林越說著,忽然停了下來,皺眉看著她說道:“你該不會想說,后來到的第二批巡天使,也是假的吧?”
“對啊,都是假的。”黑衣少女點點頭。
“這…”
林越當然不會隨意信她,只是皺眉道:“天上不是還有儒門的苦海學舟嗎?而且還有上百名金甲禁軍,難道也是假的?”
“師父說,貪天門已經傾盡了全派之力。”黑衣少女說道:“天上那座飛舟不叫苦海學舟,而是貪天門重寶‘求劍舟’,金甲禁軍也是貪天門弟子假扮的。”
“求劍舟?”
林越問道:“貪天門不是擅長故弄玄虛和欺騙別人獲得好處嗎?為何是追求劍道?”
“不是追求劍道的‘求劍’,而是刻舟求劍的‘求劍’。”
黑衣少女搖搖頭,解釋道:“師父說,貪天門是魔道中的一朵奇葩,喜歡坐享他人之成,守株待兔可,刻舟求劍亦可。”
“守株待兔?刻舟求劍?”林越微微挑眉。
他思忖少許,忽然看向黑衣少女,問道:“你師父是誰?”
“師父就是師父啊。”黑衣少女如數家珍地掰著手指:“有大師父,二師父,三師父、四師父、五師父、六師父…”
林越被她碎碎念得有點頭疼,打斷施法問道:“別數了,你一共多少個師父?”
“八個。”黑衣少女想了下,說道:“不過九師父也是師娘。”
“八個師父,九師父?”林越疑惑道。
黑衣少女點點頭,說道:“沒有七師父,因為師父們說,七師父早就死啦。”
林越不由得打量了她一下,說道:“你不知道你師父們的名字,但你總該知道自己的名字吧?你叫什么?”
“師父們叫我小魚。”黑衣少女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在師父的弟子中排第十七,所以也叫魚十七。”
“魚十七…”
林越微微點頭,說道:“是你師父們叫你來救我嗎?”
魚十七點頭道:“師父說,來接你的巡天使已經死了,不會再有巡天使來了,所以讓我保護你,帶你去帝鴻城。”
“什么?”林越臉色微微一變,“不會再有巡天使來了?”
“師父這么說的。”魚十七說道。
“你師父們到底是什么人?憑什么這么確定?”林越忍不住皺眉道。
魚十七有些懵懂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但師父們曾經給十六皇子做事,原本還說讓我跟著十六皇子,但十六皇子好像在前些年死了…”
“什么?”
林越微微一怔。
十六皇子…死了?
這…身為皇子是怎么死的?
他深吸一口氣,沉思了半晌,才說道:“這么說,你現在要帶我離開青都,去帝鴻城?”
魚十七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點了點小腦袋,隨即張了張小嘴,又重新閉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么話就說。”林越微微搖頭。
“那個…”
魚十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知道帝鴻城怎么走嗎?我不認識路…”
“…”
我特么怎么可能認識路?
林越沒好意思罵出聲。
一時間,兩個路癡你看我我看你。
這時,一陣腳步聲忽然從酒窖外傳來。
“躲起來。”林越看了一眼地上的瓶瓶罐罐,催促道:“你快把東西收起來。”
“噢好…”
魚十七出手如幻影,迅速將地面上的瓶瓶罐罐收了起來。
林越也立刻將長明珠收起來,拉著她躲到了酒窖深處的酒架后方,正好躲在狹窄的陰影深處。
很快,酒窖的門蓋從外面打開了,只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似乎是店小二拿著蠟燭下來了。
“掌柜的上次放的那罐女兒紅呢…”
幽暗的酒窖內,燭光微晃,只聽店小二自言自語的聲音響起。
林越抱著魚十七躲在狹窄的酒架后方,感覺這地兒容納兩個人似乎有點擠。
粗鄙的武夫連點法術都不會,碰到個凡人還得躲…林越有點無言以對地想著,看魚十七這呆呆的模樣,也知道她不懂這些花里胡哨的。
“喂。”
魚十七忽然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你為什么要躲?我可以讓他看不見我們的。”
雖然知道這丫頭不懂撩撥,但她呵氣如蘭的話語還是吹得他耳朵有點異樣感,讓人想給她來兩巴掌。
…那你不早說?林越無言以對,低聲道:“那你倒是做啊。”
魚十七噢了一聲,碎碎念般嘀咕道:“看不見我們、看不見我們、看不見我們…”
這是在做什么?林越一臉問號。
而那店小二在經過此處時,燭光明明照亮了二人,居然真就無視了他們。
林越愕然,這什么原理?
“好啦。”
魚十七略顯得意地拿出長明珠,明亮柔和的光芒頓時照亮了她的面容,在黑暗中更襯得她膚白如雪,光芒中那長而密的睫毛忽閃,掩映著明澈如水的雙眸,而略顯天真朦朧的眼神,更顯得她懵懂如小鹿一般。
她倒是不知道害羞,或許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事吧。
而林越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雖然內心沒什么波瀾,但還是覺得這丫頭挺標致的。
就在這時——
“就在此處!”
只聽一個淡然的聲音陡然響起。
“轟!”
與此同時,酒窖上方的地面驟然炸開,化為碎石飛塵,只見一道光彩奪目的光芒化作大手,剎那間穿透塵土,抓向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