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道上,周圍聚觀的人們都吃驚地看著林越和百里鳳至二人。
在場有城衛軍封鎖街道,還能留此觀望的人,基本都是青都有頭有臉之輩,自然認識林越——畢竟林越曾經被百里鳳至親自找上門,他們當然也會有所關注。
今早得知將夏列囚禁了三個月的狂徒就是林越后,本以為林越已經死了,但沒想到居然又出現了?
方才那一聲響徹青都的“殿下”,全城的人都聽到了,再加上此時百里鳳至亦步亦趨的態度,這就很明顯了。
不少人都是聰明人,立刻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莫非,林越…才是昨夜覺醒的夏鴻氏之人?”
“方才,夏列公子可是當著百里統領的面前變成林越了呢。”
“難道林越才是真正的夏鴻氏大人物?”
“還真是…我看過林越的卷宗資料,他確實沒有父親,而是隨母姓,被母親從小養大的。”
“殿下…殿下?是指世子還是皇子?”
“難怪今日青都郡守一家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原來林越才是殿下…”
周圍青雀道的竊竊私語聲,都紛紛落入了百里鳳至的耳中。
“殿下。”
百里鳳至默然少許,走在林越身邊,輕聲開口道:“你的謀劃成功了,待流言傳開,恐怕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將你當做是真的。”
林越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現在口中的‘謀劃’,是說他真正的謀劃,而不是他昨晚那套托詞。
“這才只是剛剛開始。”
林越平靜道:“真正的巡天使都還沒見到,不過…你剛才的表現不錯,的確值得夸贊。”
百里鳳至沉默了一下,說道:“真正的巡天使隨時都會到來,你有幾成把握?”
“六成吧,足夠了。”林越隨意道。
“只有六成?”百里鳳至蹙眉看向他。
“很高了。”
林越看了她一眼,“這一路走來,我有很多次連五成把握都沒有,但是不也賭成功了?甚至你來找夏列時,我認為我活下來的可能性連一成都沒有,現在不也活著?”
“一成都沒有,那你還敢賭?”百里鳳至蹙眉道。
“我能怎么辦呢?”
林越眼神平靜地說道:“我也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已,總不能去死吧。”
百里鳳至沉默了下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馬車前,林越上了馬車之后,說道:“我現在更關心的不是我身上的事情,而是剛才那個假巡天使。”
百里鳳至催促馬夫繼續行車后,這才說道:“殿下放心,那賊人受了重創,應該不敢再來了。”
“我相信伱的實力。”
林越微微搖頭,說道:“但那個假巡天使來此目的是什么?我總覺得有點奇怪,他就這么白跑一趟?”
百里鳳至輕聲道:“畢竟被殿下識破了,殿下又是皇子,天下間沒幾人敢殺。”
“我覺得沒這么簡單。”
林越瞇起眼睛,問道:“方才他出示的巡天使令牌,詔書,連你也無法辨認真假,對吧?”
百里鳳至沉默了少許,頷首道:“確實如此,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以往也從未聽說貪天門連詔書皇氣都能偽裝,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就是了。”林越說道:“他本可以做到我也無法識破,只要他確認我是皇子,我自然會跟他走,又何必這么麻煩?”
“這…確實如此。”
百里鳳至微微頷首,說道:“殿下覺得那賊人是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林越淡聲道:“或許對方根本就不是貪天門的人,特意留下這么明顯的證據,嫁禍也有可能。”
百里鳳至回想著這些年來所聽到的關于貪天門的傳聞,不由得也沉默了下來。
“或許…”林越微微搖頭,“我在這青都也待不了多久了。”
他忽然問道:“你那里有能夠儲物的寶物嗎?我剛才看你突然空手取出短槍。”
“末將是有一件儲物之寶。”百里鳳至微微點頭,隨即拉開袖袍,顯露出一截欺霜勝雪的皜腕,上面可見一只銀色的手鐲。
她看著這只手鐲,輕聲道:“這算是末將的一次奇遇吧。”
“你好歹是打破四象天關的強者,聽起來儲物之寶很難得?”林越皺眉道。
百里鳳至微微頷首,說道:“確實很難得,很多打破四象天關的修行者都也未必擁有一件儲物之寶。”
林越若有所思地問道:“儲物空間有多大?”
“約莫六尺長寬,五尺高。”百里鳳至說道:“殿下想要嗎?”
“這么小?”林越微微搖頭:“不必了。”
他本想著將自家地下的那口黑玉棺挖出來,再用百里鳳至的儲物之寶裝起來呢。
但棺材也不可能只有六尺長,恐怕根本裝不下。
說起來,當初在那個得到眾生相和萬靈煉血玉的山洞之中,那兩具尸體上,或許就藏有儲物之寶,只是當初他不敢觸碰那兩具尸體。
或許可以去看看?
而且…
林越回憶著方才那假巡天使的衣著,忽然開口道:“百里鳳至,剛才那假巡天使的服裝,那件繡有金絲云紋的白袍,是巡天使特有的嗎?”
“對。”
百里鳳至輕輕頷首,“那金絲云紋的圖案,就是代表著皇族‘青冥使’,據傳更高還有傳說中的‘紫霄使’。”
果然…
林越緩緩瞇起眼睛。
那山洞之中,死去的那名女性枯骨,那位如玉的大美人,生前就是一位巡天使。
一位巡天使,居然死在了那里?
他越來越想回山洞看看了。
“殿下,我們還是繼續等巡天使到來吧。”
百里鳳至輕聲道:“算算時間,即使京都帝鴻城離這邊陲之地遙遠,也應該到了才對。”
林越嗯了一聲,說道:“也只能如此。”
他看著馬車窗外那不斷離去的青都城景,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他這位假皇子想要回帝鴻城,只怕也沒那么容易。
就在這時——
天地陡然一暗,仿佛被一片龐大陰影遮住了秋日一般,忽然就暗了下來。
“嗯?”
林越豁然掀開車簾,抬頭看去。
只見方才還萬里無云的天空之中,此時竟然已經被無邊的云霧遮蔽,云霧繚繞恍若波濤滾滾,天穹似乎已經化作一片云海。
而云海深處,可見一片巨舟般的陰影緩緩破開云霧海浪,朝著青都上空駛來,最終停在了百丈高的上空,但在林越眼中依然顯得極為龐大。
林越目測估算了一下,這艘巨舟最少也有數百丈那么長,若是落下來,青都內都找不出空地容納。
馬車逐漸停了下來。
“苦海學舟…”
百里鳳至也有些震撼地抬頭望著,喃喃道:“殿下,這恐怕是傳說中儒家的至寶,苦海學舟,沒想到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巡天使?”林越仰著頭問道。
他也聽百里鳳至說過,巡天使一般都不是由皇族擔任,而是從歸順皇族的三教修行者之中挑選而出,尤其是儒門和道門修行者最多。
“殿下,這次應該是真的巡天使了。”
百里鳳至緩緩道:“苦海學舟這般巨大的法寶,就算是想要用幻術仿造都難,倘若有這般實力,我也不可能攔得住,完全可以無視我將殿下帶走,所以應該是真的。”
林越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
他正要繼續問話,就聽到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巡天使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隨著這蒼老的聲音,在青都內四處飄蕩。
只見天空中那片巨舟陰影的云海里,也出現了一大片人影。
仔細看去,足足有上百人從天空中的云梯走了下來,落入青都內。
“速速前往。”
百里鳳至立刻吩咐車夫。
林越心中一動,單手按在面部,隨著一陣熱流,催動眾生相將他從過去的自己,變成了今早剛剛記錄過的自己。
與此時真正的自己也沒什么區別,只是這樣才能完美隱藏眾生相。
不一會兒,馬車再次來到了青雀道東面的空地上。
而此時,空地上可見一個個身穿金色甲胄的軍士,呈數列隊伍排開,整齊有序,訓練有素,每個士卒的氣息都強得驚人,超凡脫俗,顯然個個都是武修!
足足上百名武修強者組成的軍隊?
只是看著就令人心驚。
而為首者,則是一名身穿巡天使白袍的駝背老者,以及一名同樣身穿巡天使白袍的年輕男子。
“嗯?”
林越忽然看到,那老者的身前正躺著一道身影,赫然是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渾身都被一根金色的繩子所束縛,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竟然是之前那位假巡天使‘謝懷賢’!
“殿下,這是金甲禁軍。”
百里鳳至的聲音也多了幾分凝重,“據傳乃是武修組成的軍隊,難怪那假巡天使擅長遁逃,卻還是沒逃掉,被真正的巡天使抓住了。”
在她的低聲傳音中,兩人已經來到了那金甲禁軍前方。
“這位是百里鳳至統領吧。”
那巡天使老者笑容溫和地看著二人,開口道:“老朽顧景榮,乃是巡天殿青冥使,受命前來接殿下回帝鴻城。”
他頭發花白,滿臉都是皺紋,眼中有著歲月的滄桑感,若非身上這件巡天使白袍,乍一看,還以為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者罷了。
“百里鳳至,見過巡天使。”
百里鳳至拱手,隨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謝懷賢,問道:“敢問巡天使是如何抓住這賊子的?”
“老朽來遲一步,便是去抓此人了。”
名為顧景榮的巡天使老者輕聲道:“這貪天門的賊人裝作我儒門另一位巡天使來此,自然應該由我儒門負責此事。”
另一名年輕男子模樣的巡天使,則是身材挺拔,容貌俊逸,眉宇間亦是有書卷氣,只是顯得更加謙謙君子。
只見他目光看向了林越,開口道:“這位殿下身具夏鴻氏特有的氣息,可是皇子殿下?”
不等林越回答,他就拱手道:“在下裴斌,亦是儒門巡天使,見過殿下。”
百里鳳至拱手道:“還請二位出示巡天使令牌和詔書。”
老者顧景榮與年輕男子裴斌聞言,當即頷首,各自都取出了一塊蒼青色的玉質令牌,出示給百里鳳至。
而老者袖中也飛出了一卷金色的詔書,詔書上可見一行行小字,還蘊藏著濃烈的皇氣。
百里鳳至默默地看了一遍,拱手揖禮道:“請恕在下無禮,方才那偽裝巡天使的賊人,也出示了巡天令和詔書,在下難以分辨真假。”
老者顧景榮搖頭一笑,溫聲道:“難為百里統領了,其巡天令和詔書,與我們所出示的詔書,確實難以分辨。”
年輕男子裴斌淡然開口道:“確實分辨不了真假,因為這假巡天使的巡天令和詔書也是真的。”
“是真的?”百里鳳至微微一怔。
老者顧景榮說道:“巡天令乃是皇族以秘法煉制,隱隱與整個大雍天地之力有所共鳴,又豈能偽裝?自然是真的,而詔書上的皇氣,更是唯有御筆親書,加蓋國璽,方可形成,又豈容偽造?”
“此乃國之根本。”年輕男子裴斌輕聲道:“若是這二者都能隨意仿造,大雍豈不是早就亂了套?”
林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假巡天使,忽然開口道:“莫非此人只是得了真正的巡天令和詔書?”
“殿下聰穎。”
老者顧景榮頷首道:“其實老朽與裴巡天使,已經是第二批前來接應的巡天使了。”
“第二批?”林越看著他。
“是。”
年輕男子裴斌嘆了口氣,說道:“第一位巡天使,真的叫做謝懷賢,在昨夜便已收到詔書,前來青都迎接殿下,只是半路便已遭人毒手,所以才派我等作為第二批…”
老者顧景榮輕輕搖頭,說道:“若非如此,我等也不會將至寶‘苦海學舟’都開過來了。”
百里鳳至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假巡天使,說道:“如此說來,此人只是得了謝懷賢巡天使的遺物?”
“不錯。”年輕男子裴斌說道:“我已審過此人,確實是貪天門的一位長老,恰巧得了謝懷賢遺留的詔書和巡天令,所以才來此試試。”
“殿下似乎仍有顧忌?”
那老者顧景榮目光溫和地看著林越,說道:“我知道殿下或許并未真正相信我等,但這也無妨,大可以在此等候數日,直到殿下相信,我等再出發帝鴻城也可以。”
年輕男子裴斌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等以苦海學舟護住青都,護衛殿下安全倒也不難。”
“好。”林越頷首道:“那便等待數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