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此來許州,帶來了一支龐大的幕僚團隊,可以稱之為他的參謀總部。
楊沅在來此之前就已下令,禁止各路作戰部隊的將領赴許州參見。
主帥離開駐地是危險的,但有時又是必要的。
不過楊沅不需要。
他通過軍情系統、將領匯報系統,還有日益強大的同舟會、機速房,可以同時獲得來自四個不同系統的情報,讓他完全可以做到兼聽則明。
如此龐大的信息量,當然不是靠他一個人消化吸收,再進行分析理解的。
他那龐大的參謀總部的諸多幕僚,就是干這個的。
在他們結合各方面情報,進行分析比對、反復核實之后,一副戰爭全景沙盤,就能動態實時呈現最新的敵我形勢圖。
這些幕僚大多來自各地學宮。
本來他們只是楊沅的幕僚,但是在得知楊沅就是木夫子后,他們現在見到楊沅,都是畢恭畢敬地稱一聲“夫子”。
這是獨屬于他們的稱呼,沒有在學宮就學過,并且聽過木易先生講課的,可沒資格這么稱呼楊沅。
所以,只要看到誰在見到楊沅時,不稱丞相、不稱大王,而是稱一聲夫子,你就會知道,這是楊沅的學生。
有了這么一臺龐大的“電腦”配合,楊沅在許昌只駐扎數日,就拿出了一個總攻方案。
中原戰場上,楊沅將各路兵馬分別劃撥到三位統帥麾下。
吳挺負責從虞州、楚丘、曹州(曹縣)方向向東北進擊,此舉主要是防止山東西路的金軍赴援南京路。
雖說新金渡海,正在山東東路沿海作戰,山東西路不太可能再分兵,但是這種軍國大事,哪怕有萬一的可能,也得考慮進去。
虞允文則率領禁軍,以辛棄疾為先鋒,攻打歸德府、睢州一線,直指汴梁城。
邵宏淵從鈞州向新鄭、滎陽、河陰一線運動,切斷汴梁與洛陽之間的聯系。
陜西戰場,則由西夏軍和利州軍南北呼應,切斷陜西各路金軍之間的聯系并各個擊破。
李道這個老六,繼續攻打峣關,攻得破,則通過藍田,直逼長安城下。
如果仍舊不能攻克峣關,則揮軍北上,做出攻擊潼關一線的架勢。
到時候,他是攻打潼關,還是掉過頭來攻打洛陽,這種猜測,也足以讓金軍琢磨不定了。
軍令一一下達之后,楊沅就率領楊壽和甘泉,跟在邵宏淵部的后面,向新鄭方向趕去。
他前移了,也就意味著,整個指揮中樞前移了 金國如今真的是到了風雨飄搖的地步。
完顏亮待在燕京的高墻之內,也早早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
金人已經喪失了堅決的戰斗意志,新金帝國的參戰,更是給了他致命一擊。
如果一定要投降,那么是投降宋國還是投降新金呢?
那還用選么?
金國的諸多官員,尤其是女真籍官員,他們和新金的諸多高層,本來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個時候,他們當然更傾向于投降新金。
完顏亮原本只是抵抗宋軍時,還有相當的信心。
他有信心在層層設防之下,宋國至少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徹底占領整個南京路。
但是那樣一來,宋國就不可能占領南京路。
因為,哪怕是宋國,也扛不起如此漫長戰役過程中的巨大消耗。
所以,在完顏亮完本的計劃中,還制定了堅守洛陽,集結主力于開封,伺機反擊許州的計劃。
陜西方面,則是力保長安,同時從河東南路、河東北路(山西)以及河北東路、河北西路(河北)征調兵馬,赴援南京路和陜西戰場。
同時,他還派出信使,分別同韃靼和西夏軍將領進行接觸,試圖收買他們,為己所用。
可是,新金這個根兒比他還正的女真帝國參戰以后,徹底打沒了完顏亮的精氣神兒。
“如果京兆府戰場陷入拉鋸戰,南京路能夠守住洛陽和開封,同大宋拼消耗、拼國力的話,朕還有一線機會。”
完顏亮把身子籠在一件貂皮大氅里面,完全沒有了昔日的意氣風發。
吳山第一峰,是他一生都想站上去的地方。
可那里,現在成了楊沅后花園的一座山頭。
那上面有一座吳山學宮,學宮邊兒上,還有一座新蓋的很氣派的宛如富貴人家別苑的道觀。
唯獨,站不下他的身影。
站在完顏亮旁邊的,是宰相張浩。
金國目前的局勢,讓殫精竭慮的他,頭發胡須全都白了,連眉毛都染成了霜色。
燕京,此時已經開始下雪。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使得須發皆白的他,仿佛一位雪老人。
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完顏亮的意思,他明白。
要說國力,宋國在金國之上,但是真要拼起消耗來,宋國拼不過金國。
因為金國可以最大限度地消耗國內的漢民,把他們當成薪柴,投入戰火之中。
而宋國不可能用同樣的方法,和他拼下去。
但是,新金參戰了。
和之前的戰斗不同,這一次,新金似乎也要發動傾國之力,與之一戰了。
這對金國來說,才是最致命的。
張浩其實已經知道,有不少大臣,開始暗中與新金進行接觸了。
他是絕對忠于完顏亮的,可他卻也沒有勇氣向完顏亮揭發這些事情。
因為,那些暗中開始思量出路的權貴和大臣,很多和他的家族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張浩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死節,報答完顏亮對他的知遇之恩。
他無法狠下心來,對那些漸已心懷異志的權貴實施大屠殺一般的清洗。
不僅僅是不忍心,而且他并不覺得那么做能改變什么,甚至…有可能結果會適得其反,逼迫更多人更快地投向新金。
“陛下,宋國,也曾一度如同亡國。宋國皇帝趙構,被我大金搜山檢海,旦夕活于恐懼之中。
可最后,宋人還不是在江南重新建立了國家,并且隱忍多年之后,才有今日威風?”
張浩勸說道:“我們大金,如今的局面,比起當初的宋國,不知要強上多少,陛下何必沮喪。”
完顏亮轉向張浩,看著他雪白的須發,輕輕一嘆,替他拂去了胡須上的白雪,低沉地問道:
“朕,還有機會卷土重來嗎?”
張浩沉吟了一下,雖然知道完顏亮此人喜怒無常,可還是鼓起勇氣,道:
“陛下,如果開封有失,則洛陽很難保住,如果南京路有失,則陜西很難保住。
因此,老臣斗膽進言,不如當機立斷,遣使向宋求和。”
完顏亮的目光驀然銳利起來。
張浩毫不畏懼,繼續說道:“楊沅此人,儼然已有取趙宋而代之的野心。
如此,光復中原之地,這莫大之功,于他而言,已經足矣。
我金國若及早稱臣乞和,不惜代價收買楊沅這個大宋權臣,他未必不會答應。
我們可以放棄中原之地,只要我金國保有故遼之地以及燕云之地,也未必就沒有機會卷土重來。”
完顏亮瞇了瞇眼睛,緩緩地道:“如果朕真的要降,莫如降了驢蹄,畢竟都是我完顏家的人。”
張浩搖頭道:“萬萬不可!楊沅未必會對陛下趕盡殺絕,倒是驢蹄,卻不會放過陛下。
而且,朝野多有動蕩,因與新金同脈的緣故,他們更傾向于投靠新金。
這種情況下,陛下向楊沅乞和,才大有希望。
因為,只有楊沅也會擔心,一旦逼的太緊,我大金干脆投了新金。
那樣他根本來不及打過來,便讓新金坐收漁人之利了。
于楊沅而言,還不如留下一個弱小的、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太大威脅的金國,繼續同新金相爭。
這,才是對他最有利的。”
“嗯…”
完顏亮聽了,不禁有些意動。
再仔細一想,愈發覺得張浩所言甚有道理,也有最有貫徹可能的計劃。
“丞相此言,甚有道理。”
完顏亮抖了抖大氅,讓那白雪落下,轉身走向大殿。
漫天大雪中,傳出他有些悲愴的聲音:
“朕立即派遣使者,攜財帛女子去見楊沅!”
張浩喜極而泣,一向桀驁的陛下,終于肯忍一時之氣了。
說不定,大金真的還有希望。
完顏亮回到殿中,又枯坐了許久,便擬定了使節人選:蔡珪。
蔡珪,祖父是北宋時燕山府路安撫使、保和殿大學士,后投降金國,被金國任命為令史。
其子蔡松年,在金國官至右丞相,文采出眾,甚受完顏亮器重,前幾年剛剛去世。
蔡珪,則是蔡松年之子,七歲即賦菊花詩而語意驚人,成年后號稱辯博天下第一,如今在金國朝廷任翰林修撰。
此人祖上是宋臣,又機敏善辯,更是文才出眾,對上楊沅這個三元及第的大宋狀元,或有旗鼓相當的效果。
完顏亮又思量許久,忍痛下令:“來人,叫莎里古真、佟佳和珂里葉特梅朵準備一下,即將…遠行!”
莎里古真,全名是完顏莎里古真,是完顏亮的堂妹,只因妍麗非常,被完顏亮強納入宮。
而且這完顏亮還惡趣味地每次臨幸莎里古真時,就讓她原本的丈夫在殿外值守。
珂里葉特梅朵,在他后宮美人中出類拔萃。
至于佟佳,則是他的女兒,年紀雖小,業已出落的十分美麗。
窮途末路的完顏亮,決意向大宋乞和了。
此時,楊沅已經兵至朱仙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