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從北方一路南行。
冬天越來越深,但天氣倒是越來越暖和了。
有兩個消息早于楊沅的步伐,先行傳遍了潼川府,既而又傳到了成都府路和夔州路。
第一個消息,就是楊沅身兼潼川府路和利州中路最高軍政統帥。
在他被“貶謫”到川峽近一年半以后,所有人終于恍然大悟。
楊沅根本沒有失寵。
一些原本在楊沅赴任之后,沒有及時表明立場向他靠近的豪強巨室家主,頗感懊惱。
不過,幸好他們也沒做任何一件得罪楊沅的事情。
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等他回到潼川府,再徐徐補救便是。
很快,第二個消息又傳來了。
這個消息就是未來在史書上都有濃重一筆的一樁重大歷史事件。
畫重點:未來的學子們考試要考的。
那就是:蓬州雅集。
因為這件事,揭開了巴蜀文化的再次振興,新蜀學從此大興天下。
川中四大學宮的建立,為楊沅儲備了大量人才。
未來的世界中,不知有多少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將、名匠、學者,都出自四大學宮。
蓬州雅集的詳細內容傳開,楊沅將修馳道、遷府治、建學宮、立書院等一系列大手筆的消息傳開以后,那些豪強巨室再也坐不住了。
楊沅,當速謀之!
楊沅還沒到潼川府城,潼川各地的豪強大戶已經絡繹不絕,俱往潼川府城趕去。
之所以沒有人去半道攔截,和楊沅搞個“偶遇”什么的,實在是因為楊沅已經放出風去,他將趕回潼川府城過年,路上不再耽擱。
所以,沿途州府縣,只需提供館驛,拒絕一切宴請和拜會。
楊沅,也是懂點饑餓營銷的道理的。
梵清倒是個盡職盡責的保鏢,每晚她都要出去巡弋一圈,將楊沅住處左近,以她的獨門禪功心法,細細搜索一番。
不過,除了還在吳家那一晚,眉真跟她糾纏,很是耽誤了一番功夫以外,此后她每次出去巡弋檢查,眉真都笑瞇瞇的未予阻止。
不但不阻止,每次她離開和回來的時候,眉真看她的眼神都古古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沒錯,眉真跟著她小姑一起來了。
美其名曰:跟著小姑長見識。
這一晚,因為住進了一座大城館驛,館驛外有知州派兵護衛,館驛內有楊沅親兵。
因此,梵清比較放心,巡弋檢查的速度比較快,才兩刻鐘就回來了。
眉真穿著小衣小褲,趴在床上,披散著頭發,手托著粉腮,正杏眼迷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兩只小腳丫挑在空中,一前一后地輕輕搖晃著。
雪白舫紗褲滾綾褲腿兒在膝彎里攏了幾迭,很愜意的樣子。
忽然看見梵清閃身進來,眉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么快?”
梵清道:“嗯,這館驛內外戒備森嚴,所以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就不多。”
“可拉倒吧,咱倆誰跟誰啊,還裝!”
眉真“嗤”了一聲,忽然緊張起來,坐起身,拉住她的衣袖:“小姑,是不是撫帥新鮮勁兒過了,不那么喜歡你了?”
“啊?”
梵清一臉茫然:“你在說什么,什么楊沅喜歡不喜歡的?”
“嘁!沒完了是吧?你真當保鏢去了?唬弄誰呢你。”
眉真把腿一盤,小臉嚴肅地道:“小姑,咱倆可是一家人。正所謂,姑侄同心,其利斷金。你別是…”
忽地,眉真恍然大悟,指著梵清道:“哦,我明白了,小姑你從小住在山上,讓一群老尼姑養大的,你懂什么呀!跟塊木頭似的,難怪人家不喜歡你了。”
“啥?”
梵清小師太更迷糊了。
眉真忽地露出一副有點害羞又有點好奇的忸怩模樣,羞答答地道:“小姑呀,咱倆也不是外人,以后…更不是外人。
那…那你們是怎么怎么那啥的,你就跟我說說唄。”
眉真挺起胸脯:“你別看我比你年紀小啊,府里那么多的嫂嫂姐妹,我可是聽她們說過許多的手段。我隨便指點你兩手,就讓你受用無窮知道吧?”
梵清聽了大吃一驚,眉真侄女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我怎么沒感覺她會武功?
難不成她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無上境界?
眉真現在不再敵視她小姑了。
因為她非要纏著在小姑房里睡的第二天,爹爹和母親就把她喚過去了。
爹爹交代幾句話后就出了門,娘兒倆在房間里竊竊私語了近一個時辰。
再出來時,眉真挺著小胸脯兒,就像一只驕傲的小母雞,在吳家院子里遛遛達達的。
再有哪一房的人挾槍帶棒地嘲諷她時,眉真說話的語氣腔調和措辭都變了。
賤婢!
大膽!
有眼無珠的狗東西!
一群上不了臺面的粗胚!
既然小姑不是她進楊家門的阻礙,那反過來就是她以后的奧援了。
這個小姑,一定要好好處。
所以,眉真對梵清態度大改。
梵清懵懵懂懂地聽眉真說了一番,這才明白,原來她還是以為自己夜晚離開,是去陪侍楊沅的。
梵清鼻子都快氣歪了,房間里傳出她委屈的都快哭出來的聲音:“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梵清解釋不通,越說越氣,聲音愈發悲愴,忍不住叫了一聲佛祖。
結果,馬上就被眉真打斷了。
房間里傳出眉真哄小孩般的聲音:“好好好,你別哭啊,我不說了還成嘛,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咱不哭,啊…”
傍晚時分,彩霞滿天,西方絢麗。
楊沅的車駕緩緩駛向了潼川府城。
楊沅急于在新年之前趕回潼川,到年底了,潼川府城那邊積累的事情必然不少。
因此楊沅急急趕路,也顧不上掐著點兒控制速度,以確保自己在中午之前抵達潼川府城,以便給潼川文武官員留出接迎時間。
他是想悄然返回府城的,所以連報信的人都沒派。
結果,到了十里亭,卻見此地早已人山人海。
潼川第一將的兩個軍,各派了三百名士兵來。
各三百人,正符合擅自調兵的上限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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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箭上弦、刀出鞘,明盔亮甲,威武剽悍,恭迎他們的大帥歸來。
第一將統制周程和現在第一將第一軍中任職的甘勁軍,都頂盔掛甲,站在最前面。
甘勁軍是楊沅從臨安帶來的,隨他在靈壁打過仗,尸山血海里闖出來的人。
離開臨安時,他就是一位正將,現已升為統領。
并且,楊沅親自幫他改了名字:甘泉。
上位者給你賜名,那就是莫大的榮耀,是把你視作心腹的表現。
甘勁軍對此是頗為重視的,得了賜名的當天,就去把自己的“軍籍黃冊”給改了。
他還寫信把這件事兒告知了父母。
這可是他的榮耀啊,整個潼川府各路將領之中,他也是蝎子耙耙,獨一份。
潼川經略安撫使司衙門、潼川知府衙門的官員也是各著冠服,穿戴整齊,迎候于前。
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從潼川十六州趕來的巨室豪門代表。
他們的加入,使得歡迎的士紳隊伍,一下子擴大了兩倍不止。
楊沅對此頗感意外,沒想到他們一直在關注著自己的行程,現在已到黃昏,他們居然還遠迎十里。
人群中,要數潼川府通判徐梓惟心情最為復雜。
楊沅請旨要遷府治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
他和附廓的知縣可不同,他是知府衙門的通判,知府的副手。
但楊沅這個知府,同時擔任著潼川路經略安撫使的官職,根本兼顧不過來。
所以,他是事實上的潼川知府。
上邊有個強勢的老大,他這個名義上的二把手、事實上的一把手,這官當得好不自在。
如今,楊沅要遷府治去劍州,自己只能頂上來了。
官是升了一級,可事兒和責任卻也更重了。
以前咸魚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嘍。
大壯掀開轎簾,楊沅從中緩緩走出,挺直腰桿,站在車上。
他前方,數百精兵、諸多文武大員、各地富紳豪強,齊聲高呼:“恭迎撫帥歸來!”
無數在地方上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都齊齊拜了下去。
楊沅后面的隊伍中,刀妃妃掀開車簾兒,恰看到這震憾的一幕,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楊連高的目光比她還要亮:大丈夫當如是也!
刀妃妃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
她的荷包,已經繡好了。
另一輛車上,眉真早已跑了出來。
她站在車頭,仰望著夕陽下那道挺拔的身姿,那個男人,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邊。
原來,他這么威風呀!
眉真舔了舔嘴唇,甜甜地笑了。
車廂內,梵清淡定地坐著。
見此一幕,她輕輕搖頭,捻著念珠,老氣橫秋地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眉真扭頭,沖著車里皺了下鼻子,大聲地道:“他呀,就是我的如來!”
一番寒喧熱鬧之后,各地士紳才得到機會搶到面前。
楊沅溫和地道:“天色將晚,各方士紳名流,多有年邁老者。
我看,咱們還是先進城。諸位若沒有太要緊的事,就在潼川府城多住幾日。
楊某自會一一接見各位賢達。”
得了楊沅這句話,大家也就放心了。
于是楊沅便如眾星捧月一般,在無數人的簇擁下回城。
他們趕到城下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好在潼川安撫使司的推官陳立甲早有準備,吩咐六百名士兵齊齊點起火把來。
一時間,火龍蜿轉,甚是壯觀。
安撫使府上,自然也有識趣的官員早早派人快馬來報訊兒了。
劉嫣然和藤原多子得了消息,立即張羅起來。
嫣然喜滋滋地去找管家,為郎君準備美酒佳肴。
今晚,她和多子,要為郎君接風。
多子則去吩咐內管事,讓月初才建成的新浴室那邊,盡快準備好一池浴湯。
今晚,她和嫣然,要為郎君“洗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