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回歸之后的前兩道奏本,都是給人加官進爵的。
但他這第三道奏本,卻是痛斥鎮江知府王循友讒諛媚上、鮮廉寡恥,懇請官家下詔罷他官職的。
為了把這件事的影響盡可能地控制住,秦檜使盡渾身解數,竭力補救,心中真是把王循友這個豬隊友罵了個狗血淋頭。
楊沅也很忙,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就沒有過過一天安閑日子。
當幫閑時,他忙。
建立“有求司”時,他忙。
向國信所展開復仇時,他忙。
加入機速房后,他還是忙。
現在,他成了清游隊長,整天跟在靜海和尚身邊,東跑西顛,依舊是忙。
楊沅是負責外圍警戒和清街任務的,因此靜海的行程他都會提前知道。
靜海出行時,有使團隨行人員,有接伴使及其隨從人員,有接待方及其隨從人員,所以靜海從未見到站在外圍警戒的楊沅。
就連花音和小奈也是一樣,誰會注意一個在外圍警戒的雜役兵頭兒呢。
杜讓眉邀請靜海和尚游西湖的時候,兩個慘白臉、腥紅唇的“女鬼”在等候登船的時候,站在那兒說悄悄話。
“原來這就是西湖呀,真的好美。”
“嗯,不知道少爺說的青團是什么滋味兒。”
“你個貪吃鬼,難道不是要和少爺一起游西湖才最開心嘛。”
“不對,要和少爺一起游西湖,還要少爺喂我吃青團,那才最開心。”
當時,楊沅就站在她們倆旁邊不足兩丈遠的地方,背對著她們對外警戒。
楊沅聽著花音和小奈的悄悄話,把小奈的愿望記在了心頭。
等上元節事了,他會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帶小奈來乘船游湖,實現她心中夢想的。
到時候,兩只青團加一只象拔蚌,應該能喂飽小奈了吧。
機速房里進行了調整。
冷羽嬋正式上位,成為了負責大宋對內軍事諜報的“魚字房”掌房。
袁成舉和郭緒之做了冷羽嬋的左右副承旨。
肥玉葉則調入“蟬字房”擔任掌房,負責大宋對外軍事諜報,寇黑衣為副承旨。
同時,鄭都承還從機速房系統調了一個名叫丁羽的人,也到蟬字房擔任副承旨。
也就是說,蟬、魚兩房,現在全都配備了兩個副承旨。
而且…還都是男的。
這是鄭都承痛定思痛,做出的決定。
薛冰欣跟著一個“該溜子”跑了,就連七品承旨的官位她都不要了。
這件事給鄭都承造成了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眼看就年底了,過了這個年,冷羽嬋雙十年華,肥玉葉也有十九了,兩人全都奔著老姑娘去了。
天知道她們哪天想通了,就像薛冰欣一樣一走了之?
薛冰欣可是機要衙門的重要官員,掌握著許多絕密資料,要不是為她除籍的是皇后娘娘,她能說走就走?
鄭都承是真害怕了,萬一哪天肥玉葉和冷羽嬋也突然撂挑子怎么辦?
冷羽嬋是內廷的人,內尚書折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女弟子。
肥玉葉她爹則是皮剝所處置使,是個叫人一看就心里發毛的狠角色。
哪個他能不放人?
所以,鄭都承痛定思痛,開始作未雨綢繆之舉了。
臘月十二,百福日。
這一天,民間百姓會貼窗花,接百福。
“拈花小筑”的姑娘們也入鄉隨俗了。
她們興致勃勃地貼起了窗花,并且對“拈花小筑”開始“掃塵”。
“菊庭”里,就只有薛冰欣一個人在灑掃。
這座院子最初住了六七個人,但是姑娘們發現楊先生似乎對艾曼紐貝兒情有獨鐘之后,她們就紛紛搬了出去。
她們想給楊先生和貝兒制造些便利。
但是,楊先生又親自安排了一個漂亮女人住進了“菊庭”。
她們擔心這個漂亮的宋國女子會搶走楊先生對貝兒的關心。
艾曼紐貝兒在“百福日”這天從建康回到了臨安。
海倫和阿法芙老早就派了人趕去建康,催促貝兒回來。
當貝兒弄清楚她們催促自己回去的原因竟是擔心她會失寵,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她才不緊張,她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么。
她其實早就察覺到,楊先生對她有一種欣賞和占有的意思。
她又何嘗不曾心動?
但是,她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
然而,她又覺得自己對楊先生虧欠多多,可她有什么可以回報楊先生的呢?
似乎…也只剩下這個身子了。
這讓她非常的糾結,她甚至惶恐地發現,她的意志在動搖!
她祈禱的時候,腦海中開始常常浮現出那個黑眸騎士。
那個黑眸騎士,正在一點點驅散她心中的圣光。
她跑去建康主持開店事宜,未嘗沒有逃避楊沅的意思。
如果楊沅有了新的目標,以后不再用那種讓她心慌的目光看著她,或許…對彼此都好吧。
所以,她固執地不理海倫等人的催促,一直等到設立在建康的珠寶店和香料鋪正式開張,并且營業三天,一切正常后她才回來。
剛一走進“拈花小筑”,她就受到了姑娘們的圍攻。
在海倫等人一驚一乍的一番描述之后,貝兒終于不耐煩了:“好了好了,我想我的終身大事,用不著你們操心。”
“我們不操心誰操心?貝兒殿下,你究竟想要堅持什么?”
“貝兒,快拋棄你那見鬼的信仰吧。就算你去蕃坊里找,那兒也只有大食人、波斯人、昆侖國人和東瀛高麗人,除了你是沒有西方人的,更沒有和伱同一信仰的人。”
“貝兒殿下,你是打算年高百歲,初吻猶存嗎?”
艾曼紐貝兒被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惱羞成怒了。
“夠了,楊先生是不會因為我們之中沒有人侍奉他,就棄我們于不顧的,你們還不明白嗎?你們究竟在擔心什么?”
這句話說的重了,海倫她們固然想和楊沅建立更密切的關系,使她們更有保障。
但她們努力促成貝兒和楊沅在一起,根本原因還是覺得楊沅與貝兒般配,她們希望這個既愚蠢又固執的法蘭克傻妞兒能夠得到幸福。
可是貝兒的這句質問,把她們的動機說的太功利了,這讓她們很傷心。
于是,姑娘們紛紛轉身離去。
貝兒有點后悔口不擇言了,她嘆了口氣,走進“菊庭”,就看到一道倩影。
那個女人正捧著一盆盆景,要放到院子里的一塊怪石上面。
盆景不小,所以很重,但是那個宋國少女很輕松地就把盆景放到了怪石上。
貝兒看著她的背影,裊娜纖細的腰身,弧度夸張的臀部,有著叫男人兩眼發直的魔力。
薛冰欣拍拍手,欣賞了一下盆景,笑盈盈地轉過身,便看到了一個令人驚艷的金發美人兒。
這一剎那,兩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勢均力敵的感覺。
貝兒臉上綻開了甜美的笑容,主動打招呼道:“薛小娘子?”
薛冰欣也露出了笑臉:“是我,姑娘就是海倫她們提起過的貝兒姑娘吧?”
“是的。”貝兒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薛冰欣雀躍地道:“太好了。這座院子太大了,我一個人住怪荒涼的,如今你來了,我就有伴了。”
貝兒嫣然道:“我住在這兒的時候,海倫她們都住這里的。
沒想到我去了趟建康,幫楊沅先生處理一點事情,她們就搬出去了,還好,以后有你。”
兩個人說的話都是暗含機鋒,只是就連她們自己,大概也沒意識到自己的針對。
當貝兒走進菊庭大廳時,心中不舒服的感覺便更加強烈了。
壁上有新添的掛畫、桌上有新擺的插花,椅上還有新添的座墊…
艾曼紐貝兒心里有種自己這個女主人,已經被薛冰欣取而代之的感覺。
男性的領域意識通常出現在職場,如果有人貿然侵入他的領域或者試圖取代他,他會馬上有所察覺并產生抵觸情緒。
而女性的領域意識通常出現在家庭,如果有人貿然侵入或者試圖取代她的女主人地位,她也會立刻產生敵意。
艾曼紐貝兒現在就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艾曼紐貝兒目光流轉,看了看廳中已然陌生的布置,笑盈盈地對薛冰欣道:“薛小娘子,這些日子楊沅先生可曾來過么?”
“沒有。”
薛冰欣從容地回答,唇邊噙著淺笑:“二郎這些天正在接待倭國使節,公務繁忙,有家難回呀。”
二郎?回家?
這樣曖昧的表達,把她宣誓主權的意識表現的很明顯。
艾曼紐貝兒輕呼一聲道:“這樣嗎?這個我倒不知道,楊沅先生溫柔體貼,一定是怕我擔心他。”
女騎士翩然轉向薛冰欣,似乎拔出了一柄無形之劍:“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馬上和楊沅先生商量。既然他最近沒來,我只好去找他了。”
貝兒淺笑著對薛冰欣點點頭:“我可能要很晚才回來,晚餐的時候,薛小娘子就不用等我了。”
貝兒說完,于是遛遛達達地朝仁美坊走去。
她決定去李夫人那兒蹭頓飯。
薛冰欣這些天經常去李夫人那兒蹭飯。
香積寺三座大殿的佛像貼金,在“百福日”這天也完工了。
腳手架下午的時候就已拆去,大殿上還有淡淡的生漆味兒。
佛像煥然一新,金光燦爛。
宋老爹是香積寺佛像貼金之后第一批進香者之一。
他虔誠地禮拜、上香,再嘖嘖贊嘆著,仔細觀察每座大殿的佛像和蓮臺…
當他拖著一條瘸腿,緩緩走出香積寺的山門后,臉色便沉了下來。
三座大殿他都仔細檢查過了,沒有問題,“神火飛鴉”并不在那里,楊沅的猜測有誤。
距離上元佳節已經越來越近了,可秦老賊的陰謀依舊如同一團迷霧。
不清楚敵人如何出招,卻又不能搶先出手…
如此情形,就連宋老爹這個踏白第一斥候,都感到了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