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陰晴圓缺。
人有旦夕禍福。
在二十多年前,踏入修仙界時,衛圖就清楚,他們四兄弟不太可能都筑基成功,活到壽盡之日…畢竟修仙界比凡俗兇險了不知多少…
總會有人掉隊。
或者身死。
但他沒想到,第一個掉隊身死的人,竟然是寇良。
衛圖收好信,走出驛站,前往了傅志舟的住處。
恰好,今日傅志舟沒有離開丹丘山,前往妖狼山脈。
“大哥死了?”傅志舟聽到衛圖的話,震驚失聲。
話音落下,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重重摔落在了座椅上,半響后,才緩過了神。
“怎么死的?”傅志舟喉嚨干澀,眼眸看向衛圖。
四十余載的交情,寇良不是他的親兄弟,也勝似親兄弟了。
他本以為,自己作為捉刀人,會在仙途中第一個喪生。
卻不料。
寇良先他一步。
“紅纓在信中說,大哥是在幫她前往世俗做宗門任務的途中,撞到了一只一階青葉蛇,被這只青葉蛇咬成了重傷,不治身亡。”
衛圖取出信紙,一邊遞向傅志舟,一邊說道。
“竟是在廣順府身死?”傅志舟看到信后,雙眸露出凌厲之色。
一般來說。
凡俗中不會有妖獸存在。
鄭國的妖獸,只存在于妖狼山脈和一些險地、秘境。
廣順府是鄭國的人口稠密之地,靈氣又稀薄,其境內不可能有野生妖獸。
那么,顯而易見,害死寇良的妖獸,應該是某一修士的靈寵。
“此仇,傅某必報!”
傅志舟攥緊信紙,咬牙道。
他們四兄弟,雖然有利益糾葛,但感情也是真的,這么多年下來,早就是生死之交了。
“先去白石湖坊市,去尋紅纓,問問具體情況。”
相比傅志舟的憤怒,衛圖要冷靜許多,畢竟四兄弟中,老二韋飛“不著調”,現在寇良身死,只有他挑大梁了。
數日后。
衢江道,南杭城。
寇宅。
衛圖和傅志舟趕到時,寇家里外已經掛上了白綾、經幡。
在主堂內外,寇家后人跪了一大片。
在寇家后人的后面,還跪著衛家、傅家的后人。
三家后人,全部披麻戴孝。
衛圖和傅志舟落地,在一眾人的靜默哭聲中,他們二人走至堂前,取了一捧香,點燃后,在寇良的靈位前拜了三拜,然后將其插進了香爐。
“衛叔,傅叔。”身著孝服的寇紅纓垂淚起身,對衛圖二人深深一拜,“這次是因小侄,才導致家父身死,小侄…有愧于家父和三位叔父。”
自義社結盟后。
寇家、衛家、傅家三家便有通家之好。
在外面,她是高高在上的仙門弟子,但在家族里,她亦需聽奉衛圖這三個長輩的意見。
“你不必自責。”衛圖看了一眼寇紅纓憔悴的面容,搖了搖頭道:“這只是一場意外。”
他知道,寇紅纓給寇良安排的宗門任務,都是一些簡單輕松、沒有生命危險的小任務。
譬如這次寇良身死時所做的宗門任務,也僅是去廣順府尋找一種名為“瑩玉草”的靈草。
路途中發生不幸。
這是所有人都難以預料到的。
怪,只能怪那個飼養一階青葉蛇的修士。
“要是沒有小侄,爹這些年也不會疏于修煉…”
寇紅纓自怨自艾。
她爹寇良在凡俗時,也算是武官出身,身手不俗。
要不是因為這些年來,一直忙于給她賺取靈石用于修煉,疏忽了自身的修行…不然其見了一階的青葉蛇,不一定會落敗重傷,導致殞命。
說到底,還是她的錯。
是她這個女兒,讓寇良疏于修煉,沒有能耐去應對突如其來的災險。
見到這一幕。
衛圖沒有再勸。
這是寇紅纓自己的心結,誰勸都沒有用,只能等時間流逝,讓其自我開解。
二人交談中。
這時,韋飛也趕至了寇家,他在看到寇良的靈位后,面露唏噓之色,亦上了一捧香。
“三弟,我現在,有點慶幸于我當年的選擇了。”
韋飛走到衛圖身旁,小聲感慨道。
他當年,曾放出豪言——待成仙后,再去娶妻生子。
然而。
到了修仙界后,他后悔了。
衛圖、傅志舟各有境遇,老大寇良雖然資質不佳,但有了一個中品靈根的女兒…
唯有他,既不敢去當捉刀人,又無一技之長,還沒有個資質好的后輩,幫他完成求仙心愿。
自己獨自一人,
煢煢孑立。
但現在,在看到寇良因為幫女兒完成筑基任務,身死道消后,他的后悔想法,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韋飛清楚,倘若自己有了子女后輩,恐怕也會步了寇良的后塵。
——為子女奔波勞累至死。
“各人皆有緣法。”
衛圖搖頭,沒有去評判寇良和韋飛的選擇,誰對誰錯。
他相信——寇良身死之時,絕不會對自己二十多年前的選擇而后悔。
“不知下一個身死之人,會是我們三人中的誰?”
韋飛望著靈堂內擺放的棺槨,心中突兀的生起了這個想法。
他頭一次有了緊迫感。
三人中,看似傅志舟作為捉刀人,所處環境最是危險。
但實際上,其靈武合一,戰力碾壓同階修士,身上又有保命符箓,除非遭遇大敵,不然難以殞命。
衛圖,作為符師,盡管個人戰力不強,但保命的符箓多,亦難隕落。
而他,雖在凡俗逍遙,一般來說,不會有危險,但若碰到了如寇良這次的危機,以他的手段,恐怕亦難逃性命…
到了晚上。
三家的家眷一一離場,回房歇息。
這時,寇紅纓應衛圖要求,推開棺槨,將寇良的遺體露了出來。
衛圖走到棺槨附近,看了一眼寇良的遺體,然后從其腹部的傷口處擠壓出了一些烏黑血液。
他施法,把這些烏黑血液攝入到了丹瓶內,輕嗅了一下,然后將這丹瓶放在了懷里。
看到這一幕,寇紅纓望向衛圖的目光頓時柔和了不少。
“當初地元丹之事,我還和爹鬧了矛盾…認為他不該回這么大的禮…”
“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她暗暗想道。
——青葉蛇蛇毒并不是什么珍惜之物,衛圖收集這“烏黑血液”,除了能用來鎖定仇人報仇外,別無他用。
見到衛圖如此做法。
傅志舟等人后知后覺,也照著衛圖的方式,收集了一些烏黑血液。
拜祭完寇良后。
衛圖三人再次散去。
韋飛重返神京,要陪巫仙師最后一程,再過數年,就是巫仙師的大限之日了。
而傅志舟,本打算和衛圖一起重返丹丘山,但因為與傅麟這長子見了一面后,糾纏于家務問題,便讓衛圖先走一步了。
離開南杭城后。
衛圖思忖了一小會,不打算先回丹丘山,他在半途轉了個彎,前去了廣順府。
這十幾年的修煉,他的《天香羅功》早已修煉圓滿。
與對“地磁靈體”的影響一樣,在「大器晚成」命格的加持下,他的“香羅鼻”圓滿后,生出了幾分神異。
香羅鼻捕捉氣味的范圍,比功法上記載的三里之地,還要超出一些,達到了五里。
在一里范圍之內,哪怕有斂息符遮掩氣息,他的香羅鼻亦能識別出相應的氣味。
因此,衛圖前往廣順府,便是打算用香羅鼻找出殺害寇良的那只青葉蛇,以及飼養青葉蛇的修士。
而之所以不叫傅志舟同往,則是衛圖對自己的實力有充分的自信——有地磁元光在,他哪怕是打不過敵人,亦能御空飛行,從容逃走。
踏入修仙界以來,他除了殺死一個劫修“卓妍”外,還沒有和人正兒八經的廝殺過。
這次,他亦想鍛煉一下自己的戰斗能力。
防止今后不測。
兩日后,衛圖就趕到了寇良遭遇青葉蛇的地方。
“青葉蛇的氣息,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衛圖鼻子輕嗅了幾下。
他打開丹瓶,又嗅了一下,然后又在周遭的草叢逛了一圈。
一刻鐘后。
衛圖鎖定了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走了十數里地后,衛圖拐進了一個山坳處,停下了腳步。
“此處青葉蛇的氣息,愈來愈濃郁了,看來,那修士就躲在這附近?”
衛圖眉宇微挑,他沉吟了一小會,從身上取出了兩張符箓。
這兩張符箓,分別是基礎符箓“斂息符”和一階中品符箓“遁地符”。
遁地符,是童佩佩上次賣給他符箓傳承中的一種符箓制法。
衛圖將“斂息符”貼在身上后,駢指夾住“遁地符”,念了幾句咒語。
少傾,只見他腳底下的土地宛如流沙一樣,松軟了起來。
見到這一幕,衛圖將“遁地符”符紙扣在掌中,深吸一口氣,運使靈力,鉆進了這流沙之中。
遁地前行了數百米左右,衛圖停下了腳步,從懷里取出上次赫連雄給他的中品木靈石,汲取了一會靈氣。
待靈力恢復的差不多之后,衛圖將數種攻擊符箓夾在手指之間,然后小心翼翼的潛伏了上去。
待距離地面三米左右的時候。
衛圖再次止步,他神識透體而出,小心的窺伺山谷內部的動靜。
很快,衛圖就在山谷內看到了一個身穿血袍的老者。
這老者須發皆白,站在一個山窟前,左肩擎著一只威風凜凜的金雕,右臂上纏著一只細小青蛇。
“青葉蛇!”看到這細小青蛇,衛圖眸露殺意。
憑借氣息,他一眼就辨出了這青蛇正是殺死寇良的一階青葉蛇。
不過衛圖并沒有輕舉妄動,他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再度冷靜。
從血袍老者的氣息,和其飼養的兩只靈獸來看,他猜測這血袍老者的修為,定然在練氣后期的層次。
衛圖暗暗潛伏,激發“巖盾符”后,湊到了血袍人身旁,在距其五丈距離后,止住了腳步。
——五丈,正是練氣后期修士神識可以擴張到的最大范圍。
湊近后,衛圖看清了為何這血袍老者站在山窟外。
原來,山窟的洞口里面,有一被血袍老者劫殺的女修正躲在那里,她運使了一只藍色靈鐲,擋住了洞口,阻止了這血袍老者的進一步追擊。
這藍色靈鐲撐出了一個藍汪汪的光罩,如一個倒扣的玉碗,封住了山窟洞口。
“青蘿郡主,不必負隅頑抗了,這靈力護罩你已經撐了四天左右了,再有半天,你的靈力就會陷入枯竭…”
“到時候,不僅擋不住我,還會損傷了伱自己的根基。”
“只要你答應成為老夫的血奴,受老夫差遣。”
“老夫保證,絕不殺你。”
這時,血袍老者開口說起了話。
“青蘿郡主?”衛圖面露錯愕之色,他萬沒想到,躲在山窟內的女修竟是趙青蘿。
想及這里,衛圖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這血袍老者連趙青蘿這樣的仙族天驕都能打敗,他饒是有地磁元光,估計也難是這血袍老者的對手。
畢竟他也看到了,這血袍老者飼養了一只金雕靈獸。
有金雕靈獸在,他賴以制勝的御空飛行,就難起作用了。
“血老魔,你癡心妄想。等我棲月趙家的筑基真人到來后,你該想想,該怎么求饒,才能讓本郡主饒你一命。”
趙青蘿略顯虛弱的話語從山窟里面傳出。
衛圖站著的角度,雖看不到趙青蘿的面部,但他僅從這句話,就能想象出趙青蘿這時恐怕已是雙眸噴火,怒不可遏了。
“等等,血老魔?”衛圖從趙青蘿的話語中,抓住了這一個關鍵信息。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退縮的心思,愈發濃烈了。
血老魔,是丹丘山坊市內位列必殺榜前三的魔頭,據傳出身于魔道五宗的血神教。
其在鄭國境內犯下了不少惡事,曾有一日斬殺三大練氣后期捉刀人的彪悍戰績。
不過,就在這時——
一個衛圖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從山谷的另一方向,走了過來。
“趙青蘿,你可是在等自己發出的符信被你家族的人收到?”
“這都過去了四天,你還沒有意識到,這符信已被耿某截獲了?”
耿文走到血老魔身旁,面露冷笑,他一翻掌心,手上便多了一個靈鴿模樣的光團。
接著,耿文用力一捏,這靈鴿光團頓時泯滅,消散無形。
“耿文?竟是你?”趙青蘿驚駭,有點不敢置信。
“你不怕被我棲月趙家處死?哪怕是你師父,敢惹我棲月趙家,照樣是一個死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