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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五章 遲暮的猛虎亦會心軟

  皇城,幽靜庭院外。

  葉嵐雙臂抱劍,安靜的靠在冰冷墻面上。

  自從上次察覺到婢女的不對勁以后,她便干脆留在了此地,雖然僅憑自己的修為在這皇城中做不了什么,但至少人皇除去仙部以外,還能有個將消息傳出去的渠道。

  她抬眸看向黑沉沉的天幕,思緒朝著那些未曾踏足過的大洲發散而去。

  就在這時,一道倉促的腳步迅速接近。

  葉嵐側頭看去,那身披甲胄的女人,正是上次帶回消息的顧離將軍。

  她不由站直了身子,怔怔盯著對方。

  顧離同樣打量著這位人皇身邊的近臣,這位僅有四品境界的劍修,乃是除了林書涯以外唯一能隨意進出這座庭院的存在。

  她雖然不知道此人負責什么事情,但卻看出了葉嵐眼中那抹無論如何也掩不下去的緊張。

  稍稍沉吟一瞬,顧離露出笑容:“一起來吧,是好消息。”

  兩女快步踏入庭院,在等待婢女通報以后,便是直奔酒池而去。

  “嗬!”

  酒池中,老態龍鐘的男人用力伸了個懶腰,現在除了那小子的來信,已經很少有什么東西能夠讓他提起興趣。

  當然,人皇現在日漸衰退的精力,也不足以支撐他去思考太多的事情,他甚至開始遺忘從前的經歷,這是被皇氣侵蝕太深的征兆。

  顧離正準備開口,卻聽聞外面又響起了粗重的呼吸聲,緊跟著,一個氣喘吁吁的清瘦中年便是趕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朝著酒池行了一禮。

  “書涯參見陛下。”

  葉嵐臉色未變,唯有眼中涌現幾分警惕。

  顧離將軍從現身到如今,從頭到尾不過一刻鐘時間,這位林大人便是收到了消息,并且馬不停蹄的跟了過來。

  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這座皇城,恐怕早已被仙部蝕透了。

  然而顧離卻并沒有感到奇怪,畢竟在葉嵐之前,林書涯本就是那個常伴陛下左右,永遠形影不離的人。

  “回稟陛下,喜報!”

  顧離單膝跪地,興奮的匯報著這一路的見聞:“兩方大教之間再起爭端,赤云洞大弟子身隕南平,死在了大自在蓮珠菩薩之手,北洲仙家盡數而出,以首徒太虛真君牽頭,動用雷霆之勢掃蕩東洲,那群和尚節節敗退。”

  “為爭奪香火,一眾修士效仿太虛真君,在東洲故技重施,百姓終是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

  “如今除去西洲以外,另外三洲皆平,兩教死傷慘重,此乃我神朝之大氣運!”

  前者話音未落,匆忙趕來的林書涯已經呆滯的看了過去,隨即面露狂喜。

  他每日沉浸在各洲奏折之間,精疲力竭,卻始終無法讓情況有絲毫好轉,沒成想那兩教居然自己打了起來。

  天賜良機,讓近乎瀕死的神朝,居然奇跡般的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林書涯不在乎那些仙家神佛死了多少,他只希望這天下的凡人能夠多活下來一些。

  念及此處,他下意識朝著人皇看去,卻發現對方…還有旁邊那佩劍的女人,并沒似自己和顧離一般大喜過望,反而安靜的有些嚇人。

  剎那間,林書涯突然感覺有些失落。

  果然,這些人眼里并不看重自己所在意的那些東西。

  “陛下?”

  顧離輕輕喚了一聲,就算目前看來,收復四洲仍舊無望,但情況再怎么說也比之前好了許多,應該高興才是。

  “你見過他了?”男人慢悠悠轉過頭來。

  “我…”顧離怔了一下,隨即無奈垂眸,果然,什么都瞞不過陛下的心思,她有些羞愧道:“臣并非是勾連大教,只是對此人實在好奇,而且也確實想替天下蒼生謝他一句,哪怕只是他的無心之舉。”

  “感覺怎么樣?”男人好像沒有發怒的意思。

  “還不錯,沒有那些天驕身上的傲氣,也敢于為同門出頭,哪怕舍了前程也不在意,頗有種…”

  顧離說著說著,突然察覺過來不對勁,慌張改口道:“臣的意思是,對于三仙教而言,這實在是塊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卻是我神朝大患,應當提前防備才是!”

  男人看著她這幅模樣,突然意味深長的朝著葉嵐笑了笑。

  自家這位鎮南將軍,果然不是凡人,哪怕是在立場不同的情況下,都能得到阿離如此高的贊譽,更遑論在那大教之中,身邊不知惹了多少桃花。

  葉嵐目不斜視,并未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但凡是接觸過沈儀的人,有這種感覺才正常,沒有的那是瞎了眼。

  “你有什么要講的?”

  男人移開目光,看向了旁邊的林書涯。

  “回稟陛下,書涯收到消息,南州有大日橫空,攜著滔天烈焰直奔須彌山而去,觀其模樣,隱隱有古籍中記載的那位祖神之姿。”

  “知道了,下去吧。”

  人皇輕點下頜,隨即擺了擺手。

  那些天道秩序化身的存在,哪怕入世,也不會站在凡間生靈這邊,只會去維護祂們在意的規矩,倒是不必太過在意。

  “臣告退。”

  林書涯俯身行禮,隨即和顧離一起退出了酒池。

  待到周圍再無外人。

  葉嵐緊繃的身軀終于顫了一顫,她一直在等待著沈儀的消息,卻未曾想過,剛剛安定下來的對方,一轉眼便殺至了東洲!

  三仙教的首徒,率領群仙,東須彌敗退…

  曾經土地廟前那個青年,現如今已然站在了此方天地之巔!

  “以三品大羅仙的修為,欲力挽四洲,狂妄。”

  人皇泡在酒池當中,眸光渾濁,唇角涌現笑意:“但他居然成了大半,便是驚世之鬼才。”

  就算是貴為六御,他也想象不出來,一個大羅仙竟是能掀起整整三洲的波瀾。

  “他要做仙帝了。”

  人皇緩緩閉上眼眸,長舒一口氣,一個毫無靠山的修士,還背負殺劫,卻能在短短時間內走到現在的地步。

  兩教掀起的大劫,似乎已經尋出了那個答案。

  “他不會。”葉嵐的聲音并不算高,卻是鏗鏘有力,哪怕面對的是紅塵之主,她仍舊目光毅然,不肯退后半步。

  酒池周遭寂靜了許久,最后才響起了一道感慨的長嘆,帶著幾分唏噓。

  “唉。”

  人皇將整個腦袋都埋入酒水中,憋氣許久才一頭撞了出來。

  他死死盯著虛無處。

  從上次沈儀回信的那次,人皇就感受到了一絲不妙的意味,只是他不覺得一個三品修士能做到那種程度。

  但現在,顧離的每一句話都在證明著,那位鎮南將軍,真的擁有撼動整個大劫的手段。

  這是好事嗎?

  對人間,對紅塵,當然是好事。

  但對人皇來說,未必。

  他押上神朝七成生靈,去讓兩教自然而然的發生內亂,現在沈儀用實際行動證明了,無需七成生靈,只要對方一人,便有可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但看似相同的結果,前者是順其自然,后者是有心人專門挑起來的,很有可能會驚醒到那群教主,讓他們提前有所反應。

  故而,人皇才會說出剛才那句話,試圖說服自己,當一個修士好不容易掙得如今的地位后,想法便會產生改變。

  仙帝之位唾手可得,又何必在意眼前的蒼生。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不理沈儀,自顧自的完成先前的計劃。

  可面對眼前這小姑娘的反駁,人皇也只能苦笑,當仙帝是正常人的想法,然而自家那位鎮南將軍的所作所為,就沒有一點像正常人的。

  “朕也覺得他不會。”

  人皇重新慵懶的靠在石邊,氣若游絲,好似那將死之人。

  那是怎樣的一位修士,在南洲與菩薩斗,在北洲與仙家斗,斗到三洲太平,如此心懷大義的鬼神之才,如何肯做一個被枷鎖縛住的傀儡仙帝。

  人皇痛恨神佛對于人間的高傲態度,不再信任仙庭,所以親手抹去了自己的優柔寡斷,以及心底的仁慈,還有那不切實際的癡想。

  直到變得鐵石心腸,甚至于癲狂,他才有膽魄押上了所有,欲要和這漫天污穢徹底做個了斷。

  但或許是真的人老便傻。

  他現在居然又開始做起了夢。

  會不會…不需要死那么多人,同樣也能完成絕天地通,讓人間不再受那些神仙佛祖的干涉?

  畢竟那個小子已經完成了如此多的奇跡。

  只需要冒些許風險,默認這一切的發生,就能拯救浩瀚的生靈…那可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葉嵐沉默注視著這位人皇,她忽然發現,在對方刻意流露出的浪蕩外表下,實則本質上仍舊是那位心懷天下的中興之主。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不知道對方在糾結什么,但能看出這位陛下心軟了。

  “朕沒記錯的話,你是斬妖司出身吧?”

  男人沒有回頭,伸手在池邊放下了一塊牌子:“有沒有興趣進仙部當差,憑借此令,你與林書涯可共治仙部。”

  當人皇發現他回不到先前那種破釜沉舟的心境后,便要開始為了那可能會發生的風險而做準備。

  先前覺得無論林書涯心思如何都掀不起浪來,現在也要提前防一防。

  以這小姑娘的實力和資歷,自然不可能爭的過經營仙部多年的林書涯,但至少能給自己提前打探到一些消息,不至于被徹底蒙蔽耳目。

  直接斬了林書涯,無人頂替,就連朝廷目前僅有的穩定都難以維持。

  但要是時間足夠長,待到這小姑娘成長起來,仙部之首也是可以換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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