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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無拘無束,無情無義

  寧海禪眸光漠然,衣袍迎著江風飄揚:

  “我是通文館的掌門,門下一應眾人,皆可開革除名。”

  坐鎮孤舟的老者抬頭一笑:

  “海禪,你對我仍舊有怨?”

  他望向燕子磯上的那襲青衣,僅僅站在那里,似能牽動十方風云,散發出來的耀目光彩,幾乎蓋過皓月江流。

  此生教出這么個徒弟,足以說無憾了。

  “我從未怨過師父,傳我一身藝業武功,窺見武道廣闊天地,這是大恩。

  我只是遺憾,為何當初擲地有聲,陳明通文館約法三章的那人,最后卻違背自己所言。

  寄骸髓于修煉之途,夙夜不懈,生死無念,以臻世之極巔!

  師父,四大練之后并非無路,為何要就此止步?”

  寧海禪語氣出現一絲波動。

  “人在世間,紅塵牽絆,豈能無有掛礙。

  我許久前就說過了,海禪,你所走的那條無拘無束道,實則是無情無義路。”

  老者一人壓住孤舟,任憑波濤洶涌,也掀不動半分。

  “你要斬斷心中一切,斷絕萬般糾葛,容不下丁點兒余地。

  無親,無故,無友,無舊,孑然一身。

  旁人學不得,也做不到。”

  寧海禪未置可否,他有些懷念,義海郡外那座小小的武館,穿著粗布麻衣的師父教自己如何站樁養氣血、拿捏拳架子。

  城中的武行講究多,規矩重,外鄉人想要立招牌,不容易。

  通文館并非啥名氣大到沒邊的厲害勢力,真要仔細追溯,除非往上五代,興許才能跟所謂的上宗攀上幾分關系。

  “同出一門,師徒兩人,最后分道揚鑣…你瞧不上師父,覺得師父低了頭。

  可黑河縣是一方屋檐,義海郡又是一方,天水府還是一方,人生在天地中,如何能不低頭?”

  老者寬肩厚背,虬髯如草,極為高大,甫一起身,宛若雄壯山勢撐天而立。

  “郡城十七行,多半都是給府城勛貴賺銀子的,你一口氣滅掉一半,惹上天大麻煩。兩三個道藝四境攔不住你,換作幾位打破生死屏障的鬼仙呢?

  便如伱所言,四大練后,還有神通,凡事只進不退,我怕你死在半道。”

  寧海禪不為所動,輕聲道:

  “一樁麻煩能扯出千種因果,如果殺人之前,前后都要想明白,干脆出家做和尚算了。

  人上有人,天外還有天,管這么多,我這輩子就該縮在那座小武館,也不可能給師父你打出義海藏龍的那塊匾。”

  老者欣慰一笑,他平生見過形形色色,不知凡幾的江湖武夫、權勢貴戚,這種話唯有寧海禪說得出。

  “把通文館交予你,我不后悔,這份傳承在我手中,興許才是埋沒。”

  寧海禪昂首:

  “師父家傳的這座館,我也接得住,我的徒弟,亦如此。”

  老者揚聲:

  “何等少年英杰,得你這般贊賞?”

  寧海禪遠眺怒云江,嘴角微揚:

  “改日他入義海郡,師父你會見到的。我打算領他進祖師堂了。”

  老者面色微變,爾后歡慰:

  “我曾以為,天底下只有一個寧海禪,再無第二個。

  沒料到,通文館在你手里,還能后繼有人。”

  寧海禪搖搖頭:

  “未必非得如我一般,阿七他可以走自己的路,等進過祖師堂,自會見分曉。”

  老者不再多言,轉而道:

  “十年前那場天傾之禍,你要查的蹤跡,露出些眉目了。子午劍宗道子寇求躍,外界傳言,他受墮仙所迷,欲證神通之上,結果沉淪濁潮。

  寇求躍曾在水君宮的碧精殿閉關三年,此事頗為離奇,他當時已經晉升四練氣關,同修五脈劍經,卻無故缺席鸞臺之戰,這本是子午劍宗揚名天下的機會。”

  寧海禪眉頭微沉:

  “他有比鸞臺奪魁更大的圖謀?”

  老者笑道:

  “三千年前,墮仙從域外墜于赤縣神州,從此道喪崩壞。

  所有可以考據的史料孤本,這位墮仙所佩兵器,乃是一口劍。

  之后五帝出世,鎮壓濁潮源頭,斬墮仙軀殼,煉為六口玄奇神兵,統攝萬方靈機。

  龍庭,五姓,八柱國,包括上宗道宗,誰不惦記那口說不定還在神兵之上的仙劍?”

  寧海禪了然:

  “子午劍宗把一位道子犧牲掉,也要將其拿到手,真是舍得。”

  老者面容平靜:

  “倘若第七口玄奇神兵就在怒云江,就在臥榻之側,你難道能夠不動心?那是持之,便可以橫掃天下,獨霸一方的重器。”

  寧海禪卻道:

  “寇求躍身具根骨錄最上品的‘無雙劍手’,‘通明劍心’,‘離垢劍目’,枯坐怒云江三載,也未能引得仙劍認主,論及資質,他已是赤縣神州第一列了。”

  老者嘴角含笑:

  “四練之后,打通天地橋,晉升神通秘境,其名為‘九轉蛻變’。從諸般真功當中,提取所需蛻變,鑄成仙佛神魔之體。

  我從道喪古籍內看到過一則傳言,太初道紀,十二仙首所率道兵,能夠摘取十九次蛻變。

  說起來,海禪你的天資,也不比寇求躍差多少,常年浪蕩在這怒云江,也未得青睞么?”

  寧海禪眸光一閃,只道:

  “當世未必真有第七口玄奇神兵。否則,以龍庭的作風,必須掌握在手,那位太上皇一聲令下,調用千萬民夫挖干江河,截斷水脈,也不難。”

  老者隨口應道:

  “也許吧,天底下存在太多捕風捉影的虛妄傳聞,墮仙秘藏,濁潮源頭,四圣賜福、第七神兵…哪一樣又是真的呢。

  但仍舊有大把人樂此不疲,耗費畢生追逐。”

  寧海禪垂下眼皮,遮住晦暗之色,他也不能確信,自個兒七歲之時,初次在怒云江泅水,所聽見的劍吟,究竟是真是幻。

  “阿七倒是親水,改日讓他游一遭怒云江,說不準,找得見子午劍宗尋覓甲子未有收獲的第七神兵。”

  老者嘆息:

  “今日尋你,還有另外一樁事。我那個逆子,可能會去黑河縣叨擾,你收著點火氣。”

  寧海禪心平氣和,伸手豎起三根手指:

  “沖著師父你的面子,他能在鬼門關前走三回。”

  “這枚青翠玉簡…啥玩意兒?”

  白啟抹干臉上水珠,如此耀眼的光彩,還是頭一回瞧見。

  “難不成,我比師傅更像話本主角,撿到寶了!”

  他取出浸在盆中,約莫巴掌大小的青翠玉簡,此物是道喪之前傳承功法的古老方式,采用一種蘊含靈性,極其存留精神心念的玉石制成。

  據說只需按在額頭上,處于心無雜念的狀態下,便可領會其中蘊含的秘傳。

  白啟按捺住沖動,選擇穩健,這東西落在異邪君手里這么久,也沒讓其受益多少,否則也不至于栽在自己這兒。

  “等師傅回來,萬一出啥岔子,也能補救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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