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原來我已經這么強了。”
白啟踏步前行,筋與骨摩擦撞擊,發出金鐵交錯的鏗鏘聲音,體內似有一條大龍飛騰躍動,帶動充盈沸騰的熊熊氣血。
他與人交手的次數不多,正兒八經的生死相博就更少了。
認真算起來,也就一個二練骨關的楊猛,跟沒啥能耐堪堪一練筋關的祝守讓。
“沒辦法,拿的不是師父那種殺伐果斷的升級話本,那幫義海郡十三行的長房子弟,每次得知我師父的名頭,見風使舵比誰都快,實在缺乏扮豬吃老虎的舞臺。”
白啟對此頗感遺憾,他每日堅持不懈,努力爆肝把通文館的五部大擒拿,悉數練到圓滿層次。
最近還一鼓作氣凝聚兩枚神種,九牛二虎和龍韜虎略。
順便兼修一門頂級真功,《十龍十象鎮獄功》。
如此雄厚的底蘊,絲毫不比上宗真傳來得差。
卻在黑河縣無一過招的對手!
“簡直就是錦衣夜行!”
白啟輕嘆,旋即嘴角上揚,幸好這一回,他主動跟齊琰、呂南師兄弟組隊入山尋寶,終于撞上這等難得的顯圣機會。
“經過這一次,我也算是從‘平平無奇的縣城級’,晉升為‘郡城級半步中期大圓滿’了吧?”
反正有龍韜虎略試深淺,自個兒也不怕陰溝里翻船。
“桀桀桀…關老二,你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赫連虎志得意滿,神魂凝聚五猖法相,念頭波動滾滾如潮,鎮住欲要行動的關亭青與陶昀。
四行失序,甲子一遇,這種大機緣出現在天水府,自然引得各路人馬蜂擁而至。
赫連虎作為排幫堂主,早個半旬左右就已離開義海郡,四處晃蕩,果真采摘到幾種寶植,服用之后,功力大進。
本以為收獲僅止于此,沒料到還能撞大運,得知關于太歲辰土這等至寶的下落消息。
這等能夠煉器、鑄兵,催熟靈米孕育寶藥的稀世奇珍,莫說一個郡城的玉石行關家,便是再多幾個。
自個兒也照殺不誤!
修行之路,向來有“阻道之仇,更勝殺父奪妻之恨”的說法。
為上乘功法,破境大藥,莫說手足兄弟,便是血親摯愛都能下手的腌臜貨色屢見不鮮。
“赫連虎!你一舉得罪關、陶兩家,真以為不會被人發現么?他日東窗事發,沒你好果子吃!”
關興邈語氣虛弱,頭腦昏沉,他中了赫連虎的斬鬼攝魂大法,血肉僵直,精神萎靡,好似染上大病掏空身子,站都站不穩了。
搖搖晃晃,宛若風中殘燭,隨時都要倒下熄滅!
“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高門中人,當真可笑至極!”
赫連虎做出捧腹姿勢,肆意譏諷道:
“關老二,你是跟八柱國勛貴沾親帶故,還是與龍庭道官、真傳仙師結成通家之好?當年寧海禪的兇名把爾等嚇到尿褲子,他手上有多少條十三行的性命血債?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狗屁高門!欺軟怕硬的賤骨頭罷了!
你信不信,等老夫突破道藝四境,有望晉升鬼仙,伱們兩家的大老爺,不僅不敢恨我,還得跪地舔老子的鞋呢!”
關興邈氣得臉色漲紅,好像怒發沖冠,心神紊亂之下,口鼻瞬間散出大團元氣,被卷進陰森森的氣流漩渦。
“老夫早就瞧爾等這幫生來錦衣玉食的賤骨頭不慣了。關老二,你這三練皮關的氣血、魂魄,正好給我煉陰兵!”
眼看言語攻心很是有效,赫連虎繼續戲謔,也許覺得力度不夠,他念頭一動,陰風平地刮起,攝拿一塊幾百斤重的嶙峋大石,猛地一壓!
啪嘰!
身為關家長房的關亭青,當即被砸成糜爛肉泥,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青兒!”
關興邈目睹侄子斃命,死相凄慘,幾乎將牙齒都咬碎了。
正是因為素日多加疼愛,叔侄情分深厚,關亭青才會傳信與自己,而非稟報執掌長房的大老爺,派更多人草驚蛇。
又驚又怒,關興邈精神更加松懈,好似被巨錘撞開的城門,無力抵擋來敵,只能任由長驅直入。
口鼻呼吸所彌散的元氣越來越多,宛若一條條蜿蜒細流,脫離肉殼。
武夫并不淬煉打磨念頭,故而魂魄無形無質,蘊含于體內的生機當中。
一旦生機絕滅,魂魄自然消散,便是神仙下凡也難救活。
“真真是大補!”
赫連虎滿臉舒爽,如同吞了大力丸,神魂猛地膨脹幾圈,分裂衍變更多念頭。
他這一手斬鬼攝魂大法,出自茅山傳承,原本是煉陰兵,養壇神的正經法脈,但因其殘缺不全,被曲解為抽魂奪命之術。
赫連虎曉得這一點,卻不覺得失望,也從未有過拾遺增補,推演填充的心思。
“茅山正統,法脈傳承,規矩太多,戒律森嚴,哪有如今隨意抽魂取魄來得痛快!”
道藝途徑,越是法力無邊,玄妙無窮的經典級功法,越是要求天資、心性、稟賦,乃至于五行命屬相契合。
更讓人頭疼的,在于持戒。
譬如,這斬鬼攝魂大法的根本精義,竟然需要修習者各處奔波,降伏鬼怪妖魔,積累外功筑養壇神,日常供奉,方才號令。
人之一生何其短暫,關起門來打坐閉關,尤嫌不夠用,還得風餐露宿,漂泊南北,做這種毫無意義之事。
實在荒唐得厲害!
“關老二,你若放棄掙扎,以精血為憑,跪地立誓認老夫為主,今夜興許能撿回一條小命。”
赫連虎故意蠱惑道。
滅殺十三行長房嫡系,這種事情見不得光。
盡管他嘴上喊得兇,好似不把義海郡眾多高門放在眼里,但畢竟沒寧海禪的通天本事,能夠于尚未成就宗師之時,扛住好幾次四練高手追殺。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這是赫連虎的行事準則!
之所以那樣講,無非讓關興邈徹底松掉那口氣,方便更快抽干這位三練武夫的生機命元!
“皮關大成,金身鑄就,積蓄就是深厚!換成尋常貨色,早就讓我抽掉魂魄,吞凈元氣了!”
關興邈咧嘴,呸了一聲:
“老賊,你現在改口叫我爹…待老子化為厲鬼,就不跟你尋仇了!”
赫連虎大笑:
“關老二你真是失了心智,說出這種蠢話!老夫一手斬鬼攝魂大法威震義海郡,豈會懼怕厲鬼?只怕你不敢來!”
他懶得再與其廢話,神魂之力運轉十成,觀想臨摹的法相栩栩如生,造就的陰森氣旋足足擴張到磨盤一般大。
關興邈七竅俱是大震,滲出斑斑血跡,生機命元徹底松脫,化為決堤洪流涌向赫連虎。
隨著魂魄渙散,雙目也漸漸空洞無神,宛若行尸走肉。
命懸一線的緊要關頭,他耳邊忽地響起悶雷!
驚天的霹靂滾動大地,碾碎山石,轟開堅巖!
“什…么?”
關興邈看到地表皸裂,一頭鱗片如甲,森寒似鐵的大蟒拱開泥土浪潮,現身于山林!
“哪里冒出的大妖!”
赫連虎心下震駭,兀然想到什么,顧不得已經快死了的關興邈,收起斬鬼攝魂大法,急匆匆縱起神魂,打算回歸肉身。
但還是晚了一步。
戊巖大蟒快有十丈來長,拉直妖軀足以橫貫山林,平日長眠地脈山根,食土嚼鐵而生,故而無人曉得其存在。
今夜被寶光吸引,宛若蛟龍出洞震驚百里,造成動靜大到駭人。
只是一個甩尾的動作,大片樹木倒伏折斷,滾滾煙塵升騰而起。
泥土翻涌如浪潮,向著兩邊推移而去,就像成人行路,不會在意腳下是否踩死螻蟻,這頭戊巖大蟒倒豎瞳孔內,僅有噴薄光華的太歲辰土。
啪嘰!
沿途之中。
一具不甚堅固的肉身皮囊被壓成肉糜。
“我…”
騰飛如云的綠油油神魂猛地停頓,接著凄厲尖嘯,好似銹鐵刮擦巖石,刺得耳膜生疼。
“你這無知妖物!竟敢毀老夫肉身!”
每一個道藝中人,無不對成為鬼仙夢寐以求。
原因在于,人之神魂念頭再如何淬煉,始終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一旦離開肉殼生機命元的供奉滋養,過不了多久便要消散。
而鬼仙打破生死屏障,已有舍棄肉身,長久駐世之能。
前者就像不通水性者,落進天地這方浩瀚汪洋,必定是溺死的下場;
后者則是魚兒,可以暢快遨游,馳騁八極。
赫連虎萬萬沒想到,自個兒本應該是滅殺關興邈,再結果其余閑雜人等,從那老頭兒嘴里逼問太歲辰土,最后得寶而歸,突破四境。
康莊的大道卻被一頭大妖生生截斷!
他憤恨交加,幾欲發狂,當即催動十成的斬鬼攝魂大法,凝聚粉碎二字,悍然擊向還不知道發生何事的戊巖蟒!
嗤嗤!
陰風如刀,刮在妖軀之上,連丁點兒火星都未濺起。
千年氣候的大妖,體魄堪比四練武夫。
赫連虎這一手抽魂之術,好像泥牛入海,壓根就沒掀起分毫的波瀾。
這頭平日長眠地下,吞金嚼土的大蟒仰首,音波轟然炸裂,激起圈圈漣漪!
“不好!”
赫連虎的神魂如受雷擊,險些被震得崩碎,迅速飛出幾丈開外,方才逃過一劫。
“可惡!這孽畜兇煞,對付不了…當務之急是尋個肉身!”
未成鬼仙之境,并無奪舍之能。
可赫連虎的肉身被毀,此時卻管不了這么多,只能強行附體占據一人,再想其他后續。
否則淪為鬼類,遭不住幾天的風吹日曬,魂兒就要湮滅。
“就是你了!”
赫連虎陰森森盯向另一位十三行長房嫡系,陶昀。
神魂猛地一撲,就要奪走肉殼!
“咱們耍耍?”
極為突兀的一道聲音從旁傳來,跟著涌來一股凝為實質的滾燙熱力,宛若一座大火爐蒸騰滂湃,逼得赫連虎怪叫一聲,趕忙盤旋后掠。
“好雄渾的氣血!比關老二還猛!”
綠油油的神魂像是油鍋里頭走了一遭,直接縮小幾圈,聚攏成形的念頭化為虛幻云煙,好似崩潰。
他面對三練皮關大成的關興邈,都不曾有過這種可怖之感!
“你是…哪位?”
赫連虎神魂跳動,注視閑庭信步走來的少年郎,身姿挺拔,神采飛揚,卻是個生面孔。
“黑河縣這一畝三分地,歸我管。你叫我一聲七爺就好了,我受得起。”
白啟目光炯炯有神,宛若大星內蘊精芒,讓赫連虎神魂隱隱有種被刺穿的古怪錯覺。
“七爺?區區二練,也配?!真當自己是排幫的洪大龍頭!”
赫連虎坐鎮一堂,往常生殺予奪習慣了,哪怕到了這步田地,仍然不減狂性。
看見這年輕后生只不過二練層次,神魂念頭猛地一震,又一次變成觀想臨摹的猖神法相,催動斬鬼攝魂大法。
陰風乍起,籠罩白啟!
一股刺骨的寒意,陡然壓過熊熊烘爐似的沸騰氣血!
“這門道術雖然厲害,動輒抽人魂魄,吸取元氣,但對付同等級的敵人都吃力,更遑論那些氣血雄渾,根基穩固的高手了。
屬于低端的虐菜手段,有心防范下,不值一提。”
白啟早已通過龍韜虎略神種體驗過一次,第二回駕輕就熟,立刻運轉《蛟伏黃泉經》,浩瀚心海倒映周身。
赫連虎的斬鬼攝魂大法,激起諸般雜亂念頭,好似條條兇孽蛟龍興風作浪,干擾攪亂精神。
還未奏效,就被一一誅殺干凈!
《蛟伏黃泉經》專門修持一個“定”字。
講究心靈常定,永不退轉,豈會怕這種小伎倆。
“道武雙修!”
赫連虎的斬鬼攝魂大法,好像拳頭砸在銅墻鐵壁上,反而震得自己生疼。
神魂一顫,幻象叢生!
道術高手的斗法,往往比練家子搭手更兇險!
誰的術被破,則受反噬!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是道藝途徑,顛撲不破的至理。
修道,修的是神魂,是心靈。
一旦受挫,必定生魔念,毀道行!
所以赫連虎每每抽魂,都要趁人不備,制造時機,否則無法施展功成。
他卻沒料到,白啟分明是乳臭未干的淺薄年紀,竟有著比關興邈更為堅固,甚至無法撼動的可怕心境!
“啊啊啊!救我…快救我!老夫是排幫堂主!”
赫連虎慘叫不已,狀若瘋狂,綠油油的神魂好似燃燒,騰起一層陰森磷火。
原本聚攏成形體的念頭,仿佛融化的蠟燭,一點點滴落、蒸發,化作裊裊青煙。
“真是脆弱!也不怪道宗大派,瞧不起旁門散修,這等心性,給你諸圣的傳承,成仙的法脈,又能把持得住么?”
白啟眸光明亮,洞徹赫連虎的虛實,曾經所抽的魂魄、所吸的元氣,宛若駁雜的洶洶亂流,頃刻吞沒反噬,將其無法自持的黯淡念頭“吃”干凈。
“送你一程好了。”
他徑直邁步,越過愣在原地,宛若呆滯的陶昀,五指收攏輕輕一攥,就把道藝三境的赫連虎捏碎。
一縷濃郁青煙從掌心飄起,再被夜風吹滅。
魂飛魄散!
“蟒兄,打個商量行不行,這塊地,歸我管。”
毫無意外的料理掉赫連虎,白啟走到那頭戊巖蟒身前,相隔五十步左右,他心平氣和交流道:
“我認識一位好友蛟妹,你又是蟒,皆為龍屬,看在它的面子上,寶貝到手之后,我分你一半。”
他與師父寧海禪自述的一樣,儒雅隨和,不喜打打殺殺。
雖然很想松松筋骨,但上天有好生之德,這頭大蟒識趣的話,今夜入山尋寶的風波就能止于此。
“弱…”
可惜,這頭戊巖大蟒絲毫不給面子,堪堪煉化橫骨的它吐露長信,擠出一個字。
“孽畜就是腦子笨。”
白啟無奈:
“你難道不知道,人族的天驕,跨一兩個境界打架是家常便飯么?更別說我這種蓋世奇才了。”
他也不等這頭戊巖大蟒再吐人言,存于心神的墨箓一震,高懸其上的神種熠熠放光,宛若被點亮的星辰。
九牛二虎之力!
發動!
白啟身子一沉,擺出拳架,腳下地面如壓萬鈞,兀自向下塌陷寸許之深!
換血十次的雄厚底蘊霎時迸發,支撐神種九牛二虎正常運轉。
更上一層樓的強橫體魄,不再有那種咔咔作響,好似骨骼盡碎的痛苦哀鳴。
從四肢到軀干的大塊筋肉,悉數由著那條脊柱大龍統合,宛若群蟒虬結盤繞,幾乎擰成一體。
仿佛浪潮重重遞進的沛然氣力,灌注于白啟的寸寸血肉,遍布在四肢百骸,這種駭然到匪夷所思的強橫氣勢,讓他深深地吸口氣,遏制住胸中膨脹到極點的狂妄念頭——
地若有把,我可舉之!
那頭千年氣候的戊巖蟒睜大豎瞳,充滿疑惑不解與驚恐懼意。
它眼睜睜目睹這個剛才還很孱弱的人族,好似吃了神丹仙藥一樣,于短短幾息之間,逸散出極為可怖的暴烈氣息!
通過妖物的敏銳覺察,隱約窺見兩頭兇戾虎魔盤踞腳下,九頭大力牛魔浮現身后,好似雄踞莽莽十萬大山的蓋世妖皇!
“可…”
想到這人適才所提的條件,戊巖蟒豎瞳張開,極為費力地、飛快地,擠出一個字。
“晚了。”
換血十次的強橫肉殼瞬間被抽干掏空,滾滾氣浪如同大江橫空,隨著白啟抬手,握拳。
方圓百里驚惶如雷,宛若一座大釜內鐵球滾動。
嗡嗡悶響,震耳欲聾!
畢竟。
這一拳,他確實收不住。
“好響的雷…”
遠在黑河縣的白明雙手撐著下巴,瞧著星點稀疏的漆黑夜空,坐在大宅門口,等待阿兄回來。
“這他娘的,是二練?”
吃了滿嘴泥巴的關興邈渾然不覺,整個人目瞪口呆,好像被嚇傻了。
“兇名赫赫的寧海禪,同層次估摸也比不過這少年!
一拳打殺妖王…真真非人哉!”
換血十次后,那股無處發泄的旺盛精力,被九牛二虎之力用得干干凈凈,白啟長舒一口氣:
“舒坦!”
滾滾煙塵彌漫開來,這位白七爺正想著擺個啥樣的姿勢,才能突顯自個兒的絕世風范。
忽然眉頭一皺,好像記起什么:
“壞!只顧著爽了,忘記要留著妖丹!”
他匆匆收起架勢,幾步躥向炸得血肉模糊的大蟒妖軀,擱里面開始扒拉。
齊琰、呂南這對師兄弟姍姍來遲,怔怔望向被削去一小半的峰頭,被碾出一條寬敞大道的密林:
后者撓撓頭問道:
“師兄,那些練武的,都像白哥這么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