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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傾,道紀

  坐在珠簾后面的嫵媚女子頓感脖頸微涼,好像白刃加身,泛起莫大的寒意。“大將軍的武道修為,越發高深莫測了。”

  四練宗師便是肉身秘境的終點,其上另一重天地,名為神通秘境。

  據說有著移山填海,千變萬化的可怖手段,乃天底下有數的絕頂之輩。

  統轄天水府的趙辟疆大將軍,五年前就引火燒身,粉碎虛空,躋身于這一層次,之后立刻被龍庭加封賞賜,剛剛登基大寶的年輕天子,親自寫下“護國柱石”四個大字作為褒獎。

  “永太子被廢,隨王殿下入主東宮,成為新帝,讓人始料未及。現在一朝三條龍,遲早生亂。

太上皇仍舊屬意廢太子永王,太上皇后伽羅卻扶持隨王,塵埃還沒落定,大家都要選邊押寶  冥冥虛空如水波震蕩,那道聲音跨越千百里之遙,降臨隱閣,傳達意志。嫵媚女子垂眸,似是不解:

“隨王殿下都已經坐殿稱帝,祭告天地,乃名正言順的九五之尊,廢太子還有翻盤的機會  趙大將軍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蘊含莫大的重量,壓得眾人喘不過氣。

  “爾等不知道內情。龍庭治世,非一家天下。市井坊間的話本評書,講五帝降生凡塵,助太上皇平定道喪大亂,重整赤縣神州,并非一昧穿鑿附會。

  甲子不到,太上皇便把旁門左道掃蕩干凈,這其中五族八閥出了大力,所以才有如今的八柱國之貴籍。”

  太上皇問鼎天下之初,將赤縣神州劃分為十四座大府,再把豐饒八地悉數賜給官拜大柱國,這等于是一口氣封出八位異姓王。

  恩賞之隆重,古今未有!

  “太上皇所納的妃子,無不出自五姓。如今是太上皇后的伽羅乃大赤天福地的法家長女,身份尊貴無比,得到她的支持,隨王才能逆勢而起。

  可淪為廢太子的永王,來頭也不一般,他母親是大青天福地的刑家,被逐出東宮后,借助族中至寶,參悟絕學功成,凝聚十方戰圣心這一稀世法體。”

  隱閣本就是趙辟疆軍府當中的心腹幕僚主持運轉,這些中樞上層的秘聞不用藏著掖著:“加上太上皇對永王留有一絲父子之情,誰才是龍庭主人,尚未可知。”

  嫵媚女子心頭恍然,永王雖然被廢,本身卻有三大優勢,一是圣眷未失,二是母族勢大,三是血脈高貴。

  反觀看似執掌龍庭,加冕九五的隨王,首先他母親名分低微,雖也是五姓女,但并非嫡長,提供不了任何臂助,所以投到伽羅皇后門下,謹小慎微討其歡心。

  其次,隨王并不被退位閉關參悟天道的太上皇所喜。

  俗話說,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

  太上皇后與太上皇的關系素來冷淡,早年前幾乎勢同水火,難以共處。隨王拜在伽羅太上皇后的門下,是一步妙棋,卻也注定得不到太上皇的青眼圣眷。

  “中樞的局勢當真復雜,若非將軍法眼如炬,看得通透,我等恐怕還以為廢太子被逼到絕路,隨王才是真命天子。”

  嫵媚女子掩嘴輕嘆,縱然新帝登基,可只要太上皇還在一日,大權就不可能被他掌握,廢立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名為天子,實為儲君,那位隨王殿下坐鎮龍庭的每一天,就像如履薄冰,能否走到對岸,確實是未知之數。”

  趙辟疆渾厚如銅鐘的音波,轟然在隱閣炸開:

  “兩條真龍爭奪天命,我等插不上手,添柴或者澆水,由八柱國去做。但子午劍宗覬覦玄奇神兵,實乃大逆不道,若非忌憚顏信老兒,本將軍早就帶領大軍,伐滅山門了。”

  嫵媚女子嫣然一笑:

  “顏信壽數將盡,大將軍無需在意,子午劍宗上一代道子叛門,一口氣連誅四位長老,以及七個真傳,逼得宗主顏信不得不破關而出,親自將其斃于怒云江,兩大神通交手,釀成天傾災禍,甚至撬動虛空干擾靈機,讓濁潮大盛,遺禍無窮。

  自此之后,子午劍宗元氣大傷,可以說是一蹶不振,不再是大將軍的心腹之患。”遠在千百里外的趙辟疆雙手負后,好似坐在一方虎皮大椅上:“這些年,子午劍宗突然集中在義海郡招收門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外界傳言,顏信傾注心血培養出來的道子寇求躍,乃受墮仙所迷,追尋神通之上的長生秘境,結果墮入濁潮,淪喪神智,化作邪魔,這才有叛逃之事。

  寇逆被誅殺之前,極可能找到傳聞中第七口玄奇神兵,只是未曾到手。

  顏信老兒這幾年忍氣吞聲,究竟是示敵以弱,還是真的外強中干,委曲求全”嫵媚女子眼眸狹長,輕笑道:

  “大將軍懷疑顏信老匹夫,他其實跟寇逆做局,仍舊在謀奪第七口玄奇神兵”趙辟疆遙望天邊,隔空對話:

  “五帝斬滅墮仙,煉作玄奇神兵,鎮壓龍庭國運,五姓與太上皇,分別持有六口,用其統攝赤縣神州的萬方靈機,升降雷霆,推動潮汐,總理陰陽…倘若子午劍宗占據第七口玄奇神兵,龍庭都要忌憚幾分。”

  嫵媚女子抬起涂抹丹蔻的手指,撥弄發絲:“萬一五姓與龍庭共擊之,豈非滅門大禍”趙辟疆哈哈大笑:

  “倘若贏了,便是千秋萬代的基業永固,換成你,賭不賭就算五姓與龍庭聯手發動玄奇神兵,最多出動三口,子午劍宗只要抗住一次,以后一躍成為天下上宗之首。

  反正換作本將軍,一定賭!”嫵媚女子認真思忖,隨后搖頭道:

  “持有玄奇神兵,不僅能夠威壓當世,還可以調動靈機,鯨吞萬方,哪怕被濁潮侵染的貧瘠魔土,也可以被沖刷澆灌,化為修道人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這種誘惑,實在太大,難以抗拒。”趙辟疆眸光爍爍,宛若兩顆大星旋生旋滅,蘊含無比深邃意味:

  “所以,不止是羅兆鵬這種小角色,子午劍宗的各大真傳,都陸續開出懸賞掛上去,當年本將軍用隱閣扼殺了一個裘千川,還不夠。

  本將軍要逼得顏信老兒坐不住,看他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

  嫵媚女子俯首聽命,隱閣本就是大將軍的產業生意,它的作用不僅僅在于日進斗金撈銀子,更能為趙辟疆提供方便。

  如果他想要一個人死,無需自己出面使力,只要將其名字高懸隱閣。

  “隱閣規矩,一次不成,除非加價,不然懸賞就會降檔。那幾家的孤魂野鬼,拿出千兩黃金已經不容易,估計是沒后續了。”

  通文館中,老刀坐在門口,呵呵笑道:“小七爺,可以過上好一陣清凈日子了。”白啟心情不錯,拎著兩包糖炒栗子,遞給刀伯一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不至于蠢到非得送掉命,才肯罷休。

  師傅這一回打窩釣魚相當成功,黑河縣方圓數百里,大抵被掃蕩干凈七八成了。”老刀眼角皺紋微微上揚,剝掉脆脆的外皮,把油光锃亮的香甜栗子丟進嘴巴:

  “對于少爺來說,這事兒還不算完,蘇、冒、韓、方這四家,也就冒家因為勾結邪魔死得還算干凈,其他幾座行當都剩著不少人,當然,蘇家最后一支香火,而今也被掐滅。

  仔細想來,只余梨園行韓家、金銀行方家。

  他們啊,一個做逢迎權貴的皮肉買賣,一個開存取抵押的錢莊生意。要么有關系,要么有財力,都不好惹。”

  白啟嘖嘖兩聲,能夠穩坐一門行當的頭把交椅,誰也不是易與之輩,若非撞到自家師傅這塊鐵板,至少傳承四五代沒啥問題。

  別過刀伯,他回到休息的廂房,開始清點收獲。

  兩門上乘武功,一橫練,一道術,皆是價值不菲的好貨色。其次便是各種傷藥、外藥、補藥,乃至于…春藥“江湖人士龍蛇混雜,啥下三濫手段都有。”白啟撇了撇嘴,正經人誰會隨身帶著催情之物。

  他繼續整理,那本《風流探穴十八式》被丟到一邊,壓在枕頭底下。“鬼頭刀的料子不錯,拿給黎師傅讓他融掉,打一口千鍛級別的好兵器…”

  白啟撿撿挑挑,居然從中找見一本道喪古籍,封面做過防水處理,內里有些被蟲蛀啃咬的損壞痕跡,但總體保存得相當好。

  “墮仙降大千,濁潮起虛空…”

  他翻開扉頁,便看到這么一句話,與打小聽說過的那些神話大差不差,無非是不知名諱的墮仙墜在赤縣神州,引發前所未有的濁潮大禍,污染靈機,使得所有修道之人,都面臨“魔染”危機。

  簡而言之,大概就是修道人吞吐靈機時,走火入魔的幾率暴漲,欺師滅祖,殺戮同門的惡事屢見不鮮,使得無數稱雄一時,風光無限的道統、傳承因此覆滅。

  直至龍庭出世,通過六口玄奇神兵梳理靈機,滌蕩濁潮,重新恢復赤縣神州的本來面貌。“墮仙究竟是啥域外更為強橫的大能亦或者長生不死的仙人”

  白啟感到疑惑,只不過道喪古籍并未做出解釋,繼而用大量篇幅稱頌四圣五帝,奇怪的是,撰述的作者把“四圣”列在“五帝”之前。

  要知道,五帝托胎轉世,降臨凡塵,助太上皇掃平天下,絕滅妖邪,重拾山河乾坤,早已為世人所共知。

  府郡大城,皆有“五帝廟”,里面供奉大青天刑帝、大赤天法帝,大白天公陽帝,大黑天水帝,大黃天巴帝。

  池們的子嗣血脈,也被喚作“五姓”,身份地位與皇親等同。故而,也有一句流傳頗廣的話,龍庭與五姓同治天下,共分神州!

  這并非吹噓之言,那位自愿退位閉關修行的太上皇曾經當眾立下一條規矩,凡龍庭天子只可迎娶五姓之女。

  “簡直尊崇到極點,這份待遇。”

  白啟感慨,太上皇如此舉動,相當于把龍庭的皇位更迭,僅限在五姓當中。“自古以來,上位者最不可能分享的,便是權力。除非,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他埋頭看書,然后發現越到后面,撰述作者似乎愈發偏激,字里行間充斥各種貶低之詞,宛若激昂檄文,聲討龍庭不敬真圣,反而供奉偽帝。

  “五帝是偽,四圣才是真判斷的依據是什么”

  白啟眉頭微皺,書中有一句話被反復提及,四圣作為創世之源頭,恩德澤被,彌遠無邊,赤縣神州卻無一座廟宇供奉,乃大不敬,撰述作者認為,正是這種不敬,方才招致濁潮大禍。

  “對啊,為何赤縣神州從不見四圣之廟宇公開的說法貌似是,四圣不具名諱,不存形體,故而不受香火,聽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可信。”

  白啟漸漸被吸引,精神沉浸進去,書頁翻動飛快,不知不覺已到最后:

  “寰宇本分五大道紀,自‘太易’起,天地出誕,一切虛無,未曾生有。

  四圣打破大千,踏步而出,下于界海,上取大道源流,下合億兆世界,造化出無窮生靈。立道庭為祖脈,傳名諸天,治世定規。

  池們為道之形,法之本,極少顯跡,收有十二仙首,授予道君尊號,轄制諸方天地,此為‘太初’。”

  書中只詳細描寫“太易”、“太初”兩大道紀,剩余卻未再提。

  但撰述作者提到一個頗為有趣的說法,最早計算寰宇生滅的用詞,乃是“劫”,多以第幾劫為名,直至四圣到來,方才改稱為“紀”。

  此人似乎是某個窮經皓首的大學者,自稱翻遍千秋以內的經典史書,也未能找到個中答案,十分遺憾。

  “《太史公一家言》,好怪的名字。這不是一人所寫,而是一家世代所著,難怪能夠從道喪寫到龍庭…中間歷經三千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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