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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東家,養狗

  “教頭快刀,熊鷹虎豹?神手翻天,冷箭難逃?

  梁伯,我只聽出斷刀門、神手門,跟天鷹武館這三家。

  剩下的都是誰啊?”

  白啟復述一遍,咂摸其中意味。

  武行規矩,練家子的名氣大小就代表實力高低。

  名不副實之輩,往往很快就會被人上門挑戰砸掉招牌。

  原因無他。

  吃飯的盆就那么大,同行太多不夠分。

  大家都要爭搶門人,皆是見面分外眼紅的冤家,哪能和睦相處?

  一家新開的武館,如若想要站穩腳跟。

  最有用的辦法,莫過于挨個下拜帖打擂臺。

  若能連續取勝,不僅揚眉吐氣,過來報名拜師的學徒也會絡繹不絕。

  堪稱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當然。

  前提是你的拳腳足夠硬,功夫足夠高!

  否則很容易被打死在擂臺上。

  梁老實也不隱瞞,娓娓道來:

  “斷刀門主穆春,神手門主朱萬。

  一個叫‘快刀崩雷’,一個喚‘神手翻天’。

  熊鷹虎豹,除開天鷹武館的韓揚。

  分別是魚欄的雷雄,柴市的胡振山,火窯的包大慶。

  皆為訓練衛隊,坐鎮保駕的頂尖武師。”

  白啟眉毛挑起:

  “梁伯,這怎么還漏了兩個?”

  梁老實輕輕搖頭:

  “那位教頭的武功,曾經是當之無愧的黑河縣第一。

  不過他已很久沒有出手過,加上武館門庭冷清,如今實力不太好說。

  至于冷箭難逃的王定,他一直獨來獨往,行蹤飄忽。”

  白啟摸著下巴,聽上去都是大高手才有的做派。

  “啥時候我也能混進去,博個‘忠義無雙白七郎’的名號,嘿嘿!”

  梁老實坐在東市鋪子的屋檐下,輕輕吸了一口氣:

  “要下雨了。咱們就等三水回來,看看這樁事的結果如何。

  即便不成,老夫說的話也作數。

  無親無故,讓人認爹,實在占便宜。

  每次接三水的話茬,說什么收你當干兒子,都是玩笑話,別往心里去。

  阿七,你有骨氣,也有本領。

  老夫感念你的情分,愿意給你搭個梯子。

  但具體能登多高,就看你自個兒的際遇和努力了。”

  白啟嗯了一聲,收起原本準備好的激昂話語。

  他往后靠著倚在門框上,注視籠蓋天地的細密雨幕。

  茫茫四野升起濃厚的水氣,隆隆的悶雷由遠及近。

  一場酣暢的豪雨將至。

  魚欄的東家姓何,名文炳。

  因為生得一張蠟黃臉,早年被喚作“病癆鬼何五郎”。

  后來于一眾兄弟里頭脫穎而出,接過父親的位子。

  又得到貴人提攜賞識,把生意越做越大,漸漸就沒誰再敢這么喊了。

  轉而變成如今的“米飯班主何大善人”!

  每天下午,大約未時一刻左右。

  這位何大善人有個習慣,喜歡在大宅子內院辟出的池子前喂魚兒。

  “吳貴好久都沒上門了,今天是看他兒子,還是代人求辦事?”

  何文炳年約四十許,面色發黃,像是涂抹層蠟。

  兩鬢已有霜色,皮膚卻很紅潤,富有光澤,并未催生幾條皺紋。

  可見飲食起居無不細致,保養得好。

  隨從站在涼亭外邊,低頭答話:

  “回東家的話,吳伯是替東市鋪子的主事梁三水捎話。

  他說梁三水打聽到少東家練筋破關,需要鬼紋魚養身子。

  特地孝敬二十條斤兩和品相好的,略表心意。”

  細密雨絲落在水面,濺起一串又一串的輕微漣漪。

  何文炳坐在里頭的石凳上,撒了一把魚食:

  “哦,想起來了,陳跛子那個酒囊飯袋,前陣子喝花酒跌河里,給一頭妖魚叼走,弄得東市鋪子的管事空缺。

  梁三水?梁老實的兒子對吧?我有些印象,當年進山找魚龍草空手而歸,還弄得遍體鱗傷,可惜了。

  泰兒怎么說?他有沒有屬意的人選填上去?”

  少東家名叫“何泰”,乃是獨子。

  過不了幾年,也該要接班繼承魚欄了。

  隨從畢恭畢敬道:

  “少東家記住一個叫楊泉的,說他拳腳練得不錯,能夠栽培一二。

  這人昨天去了東來樓,信誓旦旦做出保證,必定為少東家湊夠二十條合適的鬼紋魚。”

  何文炳笑了一下:

  “這么看,楊泉事情辦砸了,讓梁三水捷足先登。

  看來他這做兒子的,遠沒老爹精明厲害。”

  隨從遲疑問道:

  “東家,鬼紋魚收還是不收?少東家那邊又該怎么講?”

  何文炳語氣輕飄飄道:

  “當然收下,送到膳房,讓大廚仔細烹飪。

  按照藥方加些進補的珍稀山貨,只取湯水,魚肉篩掉,每天兩碗送去泰兒的房間。

  練筋大關馬虎不得,養好身子,才有踏足練骨,達成汞血銀髓的可能。”

  隨從遲滯片刻,又問道:

  “但少東家相中楊泉了…”

  何文炳眼角一瞥,淡淡道:

  “我當年也很欣賞梁老實,覺得他足夠忠心,但為何最后提拔的是楊猛?

  黑水河這么多討生活的打漁人,五百里山道從不缺敢拼命的樵夫獵戶采藥客。

  愿意吃我這碗飯的,海了去,不差一兩個。

  所以,誰能辦事,誰就能得賞。

  這叫規矩。

  既是梁三水送來的鬼紋魚,管事的空缺就該歸他。

  養人,就跟養狗一樣,千萬別喂的太飽。

  泰兒要收楊泉為己用,我幫他壓一壓。

  等下回,再要取什么寶魚、山貨。

  楊泉自然舍得拼命爭回這口氣。

  豈能不效死力!”

  一大把魚食灑進池子,游動的魚兒爭相浮出水面,攪弄出好大的水花。

  這是何文炳最愛看的景色。

  跟隨立即奉承:

  “老爺高見!”

  “另外…”

  何文炳不咸不淡道:

  “伱下去后,自個兒領十鞭子。

  吃著東家給的飯,借著主子的勢,拿外人的孝敬,算不上大錯。

  但你不該沒眼力見,妄想多嘴糊弄事兒。

  念在是頭一回,賞你十鞭子長長記性。

  再有第二次,就趕出宅子,送去火窯當賣苦力的役戶。”

  “小的知錯…謝老爺賞鞭!”

  隨從渾身打顫,趕忙跪下重重磕頭。

  腦袋撞在青石鋪就的堅硬地面,咚咚作響。

  “妖魚吃人的事兒,雷雄可知道了?讓吳霖再去請人。

  這禍患總得解決,不然打漁人死傷太多,也是折損咱們魚欄的生意。”

  何文炳眉毛擰緊,比起東市鋪子的小打小鬧,他更關心那頭成氣候的妖魚。

  眼見快要年底了,郡城也該來人收稅,必須確保黑河縣風平浪靜。

  亥時剛到,信義街的破落棚屋,那扇木門被急促敲響。

  嘎吱,嘎吱,嘎吱。

  楊泉正在興頭上,用力挺腰頂撞著,差點把床都震得散架。

  可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讓他無奈中斷。

  “泉哥!泉哥!大事不好了!”

  火氣還沒瀉通透的楊泉停下動作,滿臉不快。

  披著外衣走出去,瞥了眼蹲在外頭的痩麻桿兒,啐了一口:

  “月底上供的鬼紋魚,不用交了。

  你婆娘滋味不錯,趕明兒老子還來。”

  漁夫打扮的痩麻桿兒像是聾了,神色木然。

  耷拉著腦袋,并沒有吱聲。

  “狗日的天氣!”

  楊泉跨出棚屋,任由瓢潑的雨點打在身上:

  “咋了?黑水河漲洪了?

  非得急著奔喪似的擱這干嚎,讓老子辦個事兒也不痛快!”

  手下的潑皮委屈巴巴,各自對視幾眼,有一人硬著頭皮回道:

  “剛從何家得來的消息,梁三水給東家送了二十條鬼紋魚,把管事空缺補了。

  魚欄的布告,明天一早就發出來。”

  轟隆!

  慘白的電光刺破云層,挾著震爆也似的滾滾雷聲。

  楊泉微微呆了一下,好像沒聽清楚:

  “啥?”

  于是潑皮拔高聲音,再次重復說了一遍。

  雨勢越大了,豆大的水滴打在眾人臉上,竟有些疼。

  “梁三水哪來的鬼紋魚?王癩子他娘的,吃里扒外耍弄老子?!”

  搞清楚情況的楊泉怒氣盈胸,兩眼發紅,惡狠狠盯著傳消息的潑皮:

  “他家在哪兒?給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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