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震的話，魏征等人猛的止住了聲音，連忙看向李世民。
便見李世民神色如常，完全沒有因為李震的話而有任何異樣，就仿佛接下來的祈福，真的十分正常一般。
他點了點頭，道：“既然時間已經到了，那就準備開始吧。”
說著，他轉身看向文武百官，溫和道：“祈福時間至少一個時辰，諸卿之心意朕已知曉，你們不必一直在此等候，若有事，自行離去便可。”
文武百官連忙點頭稱是，但卻沒有任何一人真的轉身離開，李世民都親自來了，而且還在里面祈福，他們誰敢離開？往小了說，那叫不懂人情世故，而往大了說，那就叫不關心大唐儲君之安危…這世上還有什么事，能比未來儲君能否順利蘇醒重要的？
所以無論李世民怎么說，只要祈福沒結束，李世民沒離開，這些人精一樣的官員，就不可能真的離去。
李世民自然知道這些，但他身為君主，該表態還是要表態的，至于臣子如何選擇，那是臣子的事。
他沒有再耽擱時間，直接喚來李泰這些皇子，視線掃過百官，在魏征和戴胄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后，沒有對他們有任何表示，道：“走吧。”
話音落下，他便帶著李泰等人，在李震等千牛衛的護衛下，大步離去。
看著李世民的背影，戴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陛下剛剛終于看了我們，可是卻沒有任何交代，甚至連個特殊眼神都沒有給我們，陛下究竟想干什么？接下來的祈福，我們又該怎么辦？”
魏征面目凝重：“時刻緊盯萬佛殿吧，倘若萬佛殿那里有異常動靜，我們就立即帶人趕去…還有…”
他視線掃過在場的朝中重臣，看著這些重臣好奇向萬佛殿張望的樣子，眸色微沉，低聲道：“盯緊在場所有人。”
“既然四象組織的終極計劃就是祈福，那他們肯定會親自來此，所以，不出意外…眼前這些人里，就應有四象組織成員藏于其中，我們盯緊了他們，誰若在接下來有異常舉動，那他就極可能是四象成員，該抓…就抓！”
戴胄眸光一寒，森然的殺機縈繞心頭，他咧嘴冷笑道：“我早就等著這一刻了！”
皇宮，深處。
一道略有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什么時辰了？”
不遠處傳來一道宦官尖銳的聲音：“快辰時三刻了。”
“辰時三刻？也就是說，祈福的時間要到了，是嗎？”
“是。”
“那就出發吧，祈福開始之時，就是一切結束之時，該是讓這個天下重回正軌了…”
東宮，外院。
不知不覺間，幾片雪花落了下來。
長孫無忌伸出手，看著落在掌心的雪花，緩緩道：“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有些早啊。”
一旁的房玄齡雙手插在衣袖內，用以抵御初冬的寒意，看著零零散散飄落的雪花，他淡淡道：“去年也是今日。”
“是嗎？”長孫無忌笑道：“我還真沒注意…不過今天這場雪，來的確實有些應景。”
說著，他視線移向房玄齡，忽然用一種帶著深意的語氣道：“魏國公覺得呢？”
房玄齡沉默了片刻，然后看著萬佛殿的方向，緩緩道：“齊國公有話直說便是。”
長孫無忌靠近房玄齡一步，壓低聲音道：“魏國公應該不會沒察覺到今日的異常吧？戴胄和魏征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用找盜賊般的眼神不斷在我們身上巡弋…而這幾天，自林楓死后，他們倆就經常進宮，昨天更是帶人封鎖了東宮，禁止任何人進出…”
他雙目幽深的看著房玄齡，道：“明擺著，他們在偷偷做些什么，只是我有些猜不出他們想干什么，但我想魏國公籌謀深遠，應該能猜出一些他們的意圖吧？”
房玄齡聽著長孫無忌的話，深深看了長孫無忌一眼，道：“齊國公當真猜不出什么？”
長孫無忌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房玄齡平靜道：“林楓死于四象組織之手，而在林楓死后，戴尚書他們就頻繁開始了行動，不出意外，他們所作所為，應該與四象組織有關。”
“而昨日他們封鎖東宮，很明顯為的就是今日的祈福，所以我猜，他們秘密在做的事，就與今天的祈福，甚至和四象組織都有關。”
長孫無忌眸光微閃，他說道：“祈福和四象組織會有什么關系？陛下他們又想做什么？”
房玄齡眼中閃過思索之色，但很快，他便搖頭：“沒有任何消息透露，我也猜不出，不過這都不重要，既然陛下沒有將此事交給我們，那就說明這些事不需要你我，既然不需要我們，那我們安靜等待便可，無論他們在計劃著什么，也應該很快就會明了了。”
長孫無忌皺了皺眉頭，明顯對房玄齡的回答不太滿意，但房玄齡的話，又正好與他想的一樣，戴胄他們將消息隱瞞的太好了，便是他，都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所以此時，便是他心機再如何深沉，也只能干巴巴的等著時間流逝。
正如房玄齡所言，既然戴胄他們秘密所做之事與祈福有關，那在接下來祈福開始后，肯定會有所表現。
到那時，一切自然清晰。
這時，一道悠揚的鐘聲忽然響起。
“時間到了，祈福開始了！”
不知誰開口說了一句，在場所有人都連忙看向萬佛殿。
便是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也用尋找秘密的目光，下意識看去。
然后——
轟！！！
一道震耳欲聾，仿佛無數道驚雷一同落下的極其恐怖的聲響，毫無征兆的突然響起。
直接震得在場所有人耳膜嗡嗡直響。
而他們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這究竟是什么聲音，哪里傳來的聲響時…
他們忽然瞪大了眼睛，每個人的表情直接凝固，所有人瞬間呆住了。
一個讓他們這輩子都不敢忘記的畫面，映入眼簾——
只見在那道突如其來的，將他們耳膜都仿佛要震穿的聲響出現后，那座耗時數月，他們一直注視的，今日要祈福的萬佛殿…竟然，突然四處冒出煙塵，然后，在他們不敢置信的視線中，轟然倒塌！
萬佛殿，竟然塌了！
毫無任何征兆的，直接塌了！
亂石飛濺，煙塵四起！
恐怖的煙塵內，就仿佛藏著一頭遠古巨獸一般，一口將萬佛殿給吞噬了。
那座巨大的，修建的氣勢恢宏的萬佛殿，竟然在那煙塵中，直接消失了！
萬佛殿塌了，沒有了…
而李世民，還在其中！！！
“不好！陛下！！！”
最為沉穩的房玄齡，率先從那驚愕中反應過來。
然后，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的他，此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聲音尖銳而驚慌的響了起來。
他這一嗓子，也終于讓其他人反應了過來。
一時間，驚慌，失措的聲音，嘈雜而起！
“萬佛殿怎么會塌！？”
“這是怎么回事？萬佛殿不是剛修建的嗎？怎么會無緣無故塌陷？”
“不好！陛下還在萬佛殿內祈福！”
“糟了…”
百官臉色驟然一變。
而魏征和戴胄，此時直接慘白的毫無血色。
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
戴胄瞳孔劇烈收縮，一瞬間冷汗遍及全身，這個往日脾氣暴躁的漢子，此時聲音都在發顫：“難道…難道四象組織的計劃，根本就不是用波頗謀害陛下，他們真正的目標，是這座萬佛殿？”
“我們錯了！我們完全想錯了他們的計劃，而陛下已經進去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平常無論面對任何人，都能想噴就噴，想罵就罵，永遠保持冷靜的魏征，在聽到戴胄這句話后，一個字也沒說，直接就向萬佛殿方向跑去。
因為情緒太過激烈，以至于他注意力都無法集中，忽然間腳下一沉，一個踉蹌直接撲倒在地。
可他根本顧不得膝蓋的疼痛，最重個人形象的他，連衣服上的灰塵都來不及拍，就披頭散發的向萬佛殿跑去。
看著魏征這般驚慌的樣子，其他官員也終于如夢初醒一般，連忙跟了上去。
他們慌忙沖到了萬佛殿前。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那足有三層樓高的萬佛殿，此時只剩下一堆瓦礫。
萬佛殿已經完全塌了。
眼前只是一堆亂石。
灰塵仍未散盡，一些藍色的煙霧和刺鼻的味道直竄口鼻。
千牛衛們跪在這些亂石前，表情驚慌，手足無措，全然不知該怎么辦。
而率領他們的千牛備身李震，則直接沖進了斷壁殘垣中，拼命的去翻動石頭，可這些石頭又大又重，且彼此雜亂堆積，幾乎完全壓死了，便是李震手指上都是鮮血，也搬不開一塊石頭。
看著李震發瘋的樣子，饒是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一顆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們知道，真的完了。
這種坍塌，沒有防備的李世民，根本不可能有好結果。
隨便一塊巨石墜落，都足以要人命，更別說，現在是整座萬佛殿坍塌，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剛剛前來祈福時，是帶著所有皇子一起進入的萬佛殿。
也就是說，李世民若出事，其他皇子也不可能有好下場。
就算是昏迷的李承乾，也被抬到了萬佛殿內接受祈福！
所以，李世民他們出事，直接就會導致一件事的發生——那就是，大唐無君！
哪怕是一個能被臨時推上主持大局的皇子都沒有。
甚至連一個襁褓中的皇子都沒有。
可國不可一日無君…一旦這時發生什么意外，該怎么辦？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一個身為宰相，一個身為開府儀同三司，他們縱使再難過，也必須要為大局，為大唐考慮。
可眼下，根本就沒有繼承人…
“怎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
饒是被其他人稱之為大唐心機最深的老陰比長孫無忌，此時都手足無措，他下意識將手放在嘴邊，想要遮掩自己無法冷靜的面龐，可因雙手都在顫抖，根本無法完全捂住自己的嘴。
忽然間，長孫無忌直接沖了出去，他一把沖到了正在發瘋般搬動石頭的戴胄和魏征面前，雙眼通紅的質問道：“你們究竟在干什么！？你們神神秘秘的，難道不是為了保護陛下？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聽到長孫無忌的話，眾人視線也都刷的一下看向戴胄和魏征。
戴胄滿臉的痛苦，他不由閉上眼睛，用力搖著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以為四象組織的陰謀，是通過波頗對陛下不利，所以我們提前對波頗進行了諸多防備…可誰知道，誰知道他們的計劃，根本就不是波頗，而是萬佛殿…誰能想到他們竟有這種能力，能讓萬佛殿說塌就塌！”
“什么！？四象組織？”
“這是四象組織的陰謀！？”
“是他們害的陛下！？”
“這…”
百官聽到戴胄的話，全都瞪大眼睛，一臉的震驚。
著實是他們怎么都沒想到，陛下的出事，背后竟然是四象組織所為！
長孫無忌也不由面色一變：“你說這是四象組織做的！？這怎么可能？如此恢弘巍峨的萬佛殿，怎么可能他們說塌就塌？”
雙手都是鮮血的魏征聞言，抬起頭看著長孫無忌：“你可以質疑我們的能力，你甚至可以將這一切都怪在我們身上，但你不能質疑我們對陛下的忠誠，我們沒有任何必要在此事上欺騙伱們！”
“竟真的是四象組織…”
長孫無忌心底不由一陣膽寒，看著眼前的廢墟，他人生第一次，對一個組織產生這樣的恐懼。
這究竟是何等的力量，能讓那樣一座恢弘的建筑說塌就塌？
而且四象組織究竟有著怎樣恐怖的謀劃布局能力…不僅算計了李世民，更是一口氣讓李家幾乎絕后，連一個接班人都沒有！
這樣的四象組織，誰人能敵？
“糟了！”
這時，工部尚書張亮忽然神色一變，驚聲道：“如果這真的是四象組織所為，那他們現在害了陛下，害了皇子們，豈不是證明他們已經成功了？那他們接下來會怎么做？他們該不會要造反吧？而現在陛下沒了，皇子們也沒了，一旦他們真的造反，我們該怎么辦？誰來主持大局？”
聽到張亮的話，其他官員內心也都跟著一驚。
他們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事情更嚴重的地方。
“還有！”
兵部尚書侯君集忽然雙眼銳利的看向眾人，他握緊腰間刀柄，道：“如果這是四象組織做的，那四象組織的人一定會來到這里親自盯著他們的計劃是否能成功，也就是說，四象組織的人，一定就在你們之中！”
“什么！？”
“四象賊在就在我們之間？”
官員們一愣，旋即皆連忙后退一步，迅速遠離身邊的人。
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滿著防備與警惕。
“來人！”
侯君集忽然大喝道：“即刻起封鎖東宮，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現在所有人都有嫌疑，在沒有洗清嫌疑之前，任何人不許亂動，不許做任何與救陛下無關的事，否則…本將會將其當成四象賊子處置！”
聽到侯君集的話，在場官員臉色都是一變。
他們連忙向四周看去，只見一隊隊將士隨著侯君集一聲令下，直接沖了過來，迅速將萬佛殿這片廢墟包圍，同時便聽“鏗”的聲音響起，刀鋒出竅。
那閃爍著寒芒的橫刀，紛紛對準了他們。
一時間，肅殺氣氛頓時籠罩了所有人。
看著這些將士殺氣騰騰的樣子，有人忍不住道：“侯尚書，四象成員是否在我們之間，還不確定呢，你這將所有人都當成犯人對待，是不是不太合適？”
侯君集冷冷看著此人：“陛下和諸位皇子生死不知，而賊人就可能隱藏在我們之中，趙郎中的意思是讓本官不要理睬賊人，任由賊人隨便離去，逃之夭夭？”
“我…我沒這個意思。”
“那趙郎中就休要多言！否則若讓本將誤認為趙郎中是心慌了，怕走不了了…從而誤判你是四象賊人，那就不好了。”
戶部郎中趙成聞言，臉色迅速變了，他哪敢再多說一個字，連忙道：“一切全聽侯尚書安排。”
侯君集冷哼一聲，他視線冷冷掃過在場眾人，道：“諸位都是大唐重臣，想來也都和本官一樣，迫切的想要救出陛下，找到四象賊人，所以接下來還望諸位好好配合，切莫說不合適的話，做不該做的事，被誤認為是四象賊人就不好了。”
有了趙成的前車之鑒，其他人哪敢再多言。
便是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見狀，也都是蹙眉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雖然侯君集的手段有些強勢霸道，但他們也認為肯定有四象成員藏于人群之中，所以他們并不覺得侯君集這樣做有錯。
“有侯將軍穩定大局，本官終于能松口氣了。”
這時，張亮看向眾人，道：“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四象組織一旦真的造反，該怎么辦？在陛下沒有救出來之前，我們必須有一個主持大局的人才行，否則一旦發生意外，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到時候群龍無首，就真的麻煩了。”
聽到張亮的話，百官眉頭都皺了起來。
有人道：“可皇子們也都和陛下一起被埋在了這里，我們根本找不到能接任大任的人啊！”
“那誰還能主持大局？”
“沒有人選啊！”
眾人皆是搖頭，自古以來都是皇帝死了兒子繼位，若沒有兒子，親兄弟也行。
可李世民的兒子都被埋在這里，而兄弟…玄武門之變后，哪還有親兄弟？雖然還有別的兄弟，可那些人都在封地，短時間內根本回不來。
一時間，眾人都犯了難。
“其實…還是有一個人，最適合，也有足夠的經驗和威望主持大局！”
這時，張亮忽然開口。
“誰？”
眾人連忙看向張亮。
只見張亮視線緩緩在眾人身上移動，然后深吸一口氣，道：“太上皇陛下！”
“太上皇陛下？”
眾人都愣了一下，著實是他們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以至于乍一瞬間，他們對這個稱呼都有些陌生。
太上皇是誰，他們自然知道。
大唐的開國君主，第一位帝王！
按理說這樣的君主，都是最受官員敬畏的。
但因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李淵被迫退位，使得這位開國之君，一下跌落深淵，雖有太上皇之尊稱，但也只有這個稱謂了。
而李世民這些年勵精圖治，創造出難得的盛世，成績太過耀眼，再加上李淵久久沒有露面，使得眾官員都已經快要完全忘記這個被奪了權柄的開國君主李淵了。
所以剛剛他們左想右想，愣是沒一個人想到李淵。
但現在張亮提起李淵，他們忽然覺得，或許李淵真行！
畢竟現在他們已經沒得選了。
“太上皇駕到…”
而就在這時，就在張亮提起李淵不久，百官都在回憶思索李淵之時，一道尖銳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愣了一下，連忙下意識抬起頭看去。
就見包圍他們的將士自動讓開，然后…一個頭發半白，稍顯老態的身影，忽然一臉悲傷的沖了進來。
他看著廢墟一般的萬佛殿，淚如雨下：“我的兒，我的孫兒…你們怎么就舍得離我而去啊，你們這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怎么活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