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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你只需讓真相大白,其余的交給我

  剛剛對白虎組織的推斷,讓林楓頓生巨大的危機感。

  這讓他一刻都不敢耽擱。

  好在,孫伏伽帶來了好消息,這足以讓林楓補全一部分的推理鏈條。

  他看向孫伏伽,道:“孫郎中,還有另一件拜托你問的事呢?怎么樣?”

  孫伏伽在林楓耳邊說了些什么。

  林楓瞇了瞇眼睛,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他說道:“之前只是推斷,現在倒是能徹底確定了…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手法,但真相肯定如此。”

  孫伏伽不由感慨點頭,他看向林楓,贊嘆道:“子德,你又讓我漲了不少見識,我真沒想到,事實還能這樣去判斷。”

  林楓笑了笑:“孫郎中可別這么說,我也只是經驗豐富一些,腦子轉的快一點罷了。”

  孫伏伽仍是搖頭,但他心胸開闊,也不糾結這些,他說道:“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等周默的供詞,我得仔細的瞧瞧。”

  正說話間,有衙役快步趕來。

  他來到林楓面前,道:“林公子,這是你需要的供詞。”

  看著衙役滿頭大汗的模樣,林楓點頭道:“辛苦了。”

  他接過供詞,目光直接向上看去。

  這是魏征他們上一次來查探時,對周默的詢問。

  周婉兒是周默的姐姐,且趙明路要殺周婉兒,也是因為周婉兒姐弟要害趙德順,魏征和戴胄自然不會錯過周默。

  不過周默一問三不知,且并沒有真的做出對趙德順實際傷害的事,因此也沒理由處理周默,就將周默給放了。

  林楓看向供詞。

  視線在上面迅速掠過,沒多久,他就看完了所有供詞。

  一切正如魏征在來時路上所說的那樣,周默什么都不知道,參與的程度極低。

  但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會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林楓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腦海里不斷閃過剛剛看到的周默的回答,忽然間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連忙翻開供詞,找到了一頁,目光向上看去。

  “魏征問:你為何要與你姐姐謀害趙德順?”

  “周默道:趙德順不給我錢,要讓我被打死,我姐很生氣,說要殺趙德順,那我就聽我姐的唄,反正趙家那么富有,若殺了趙德順,再掌控趙明路,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怕沒錢花了。”

  “魏征又問:你和伱姐準備怎么謀害趙德順?”

  “周默道:不知道,我姐沒說,她說她已經有了萬全之策,我就等著好消息就行了。”

  “魏征道:萬全之策?什么萬全之策?”

  “周默道:不知道,我姐沒說。”

  “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我姐沒說。”

  “那你姐說什么了?”

  “我姐什么都沒說。”

  滿篇都是類似的對話,周默說的最多的兩句話就是“不知道”和“我姐沒說”。

  怪不得周默能活到昨日…他的確什么都不知道。

  但…有的時候,不知道,也能透漏出一些關鍵的信息來。

  林楓眸光閃爍,嘴角微揚,他已經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林楓長出一口氣,他將這幾頁供詞交還給衙役,旋即找到了陸辰鶴,道:“陸長史,看來這里是發現不了什么了,我們也別在這耽擱時間了。”

  “接下來…我想去看看趙德順生前所在的牢房。”

  陸辰鶴一聽,當即點頭:“好,本官這就帶你去。”

  刺史衙門大牢。

  大牢內終日見不到陽光,空氣里充滿了潮濕陰冷的氣息。

  走在大牢內,牢房里傳出的臭味都辣眼睛,使得林楓不得不捂著口鼻,暗道還是刑部的大牢體驗感更好。

  很快,他們到了一間狹窄的牢房前。

  獄卒將牢房門打開,陸辰鶴道:“這就是趙德順生前被關押的牢房。”

  林楓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借助火把的光亮,他一眼就看到了墻壁上的鮮血,以及地面上漆黑的血跡。

  陸辰鶴道:“大牢這地方,沒人愿意收拾…所以這些血跡都留下了。”

  林楓點頭:“這是好事,否則我連現場都沒機會看到了。”

  說話同時,林楓來到了這灘血跡前,蹲下身來。

  視線找了片刻,便發現了那個趙德順死前留下的“呂”字。

  唐時的呂字與后世不同,也是上下兩個口,但兩個口中間帶著一撇,連接著兩個口。

  林楓看著這個呂字,眉頭微蹙,他說道:“孫郎中,你覺不覺得這個呂字有些別扭?”

  孫伏伽也湊了過來,道:“是不太美觀,兩個口的距離有些遠,像是孩提剛練字時,掌握不好距離的分寸,但趙德順當時是瀕死狀態,他寫的不美觀也正常吧?”

  林楓點了點頭:“也是,當時他都要死了,用盡全身力氣寫下這個字,還追求什么美觀和書法標準?”

  一邊說著,林楓一邊注視著那觸目驚心的血跡。

  看著這滿地的血跡,看著趙德順臨死前留下的字,林楓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前身。

  ——同樣都是以頭撞墻。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穿越來了,顯得前身好像沒死成。

  可趙德順,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一刻,他竟忽然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傷感。

  如果這里面真的涉及了白虎組織,那趙德順與前身的遭遇,又有什么區別?

  都是白虎組織的犧牲品罷了。

  他不由摸了摸前額,這里的傷口現在還沒好,有時還會隱隱作痛。

  這種尋死的方法,真的很痛苦。

  林楓深吸一口氣,壓下這些雜亂的思緒,分析著目前已知的諸多信息。

  “周婉兒的死已經確定有第三者,那就說明趙德順的死…很可能也是因為那個第三者。”

  “可江賀成明明說趙德順生前沒見過任何外人。”

  林楓轉過身看向陸辰鶴,問道:“趙德順死前一直都沒見外人嗎?”

  陸辰鶴點頭:“沒錯,趙德順專門拜托江刺史,不允許任何家人來探望。”

  林楓眉頭微蹙。

  第三者就在趙府,可趙府的人卻沒有來看望過趙德順,趙德順前幾天還好好的,為何第三天突然尋死?

  根據仵作的檢查結果,沒有任何外傷,也沒中毒,看起來很像是自盡。

  但趙德順真的有必要自盡嗎?

  既然已經決定要頂罪了,反正都是死,為何非要自盡去死呢?

  還有…趙德順不見家人,這件事也有些奇怪。

  即便要頂罪,也沒有必要不見家人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有多掙扎絕望?他這樣關心呵護自己的兒子,就沒想過開解一下趙明路?萬一趙明路想不通去自首呢?

  更別說趙家那么大的家業,怎么都該交代一下后事吧?

  林楓站起身來,轉身看向這個牢房。

  牢房不大,地面上有些雜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沒用。

  陰暗潮濕,臭氣熏天。

  他看向那些雜草,道:“趙德順死的時候,鼻子里有兩根草…就是這些雜草?”

  陸辰鶴忙點頭:“正是。”

  林楓瞇了瞇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充滿著讓人看不真切的情緒。

  他就這樣沉默了許久,旋即轉身,向外走去:“看來這里的確沒什么線索,我們走吧。”

  一刻鐘后,熱鬧的州城街道上。

  小販們沿街叫賣,百姓們討價還價。

  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驅散了大牢里的陰冷與潮濕。

  林楓與趙明路一起同行,落后于眾人。

  一邊走,林楓一邊隨口問道:“有沒有清點過你爹的遺物,有沒有缺少的東西?”

  趙明路說道:“我在昨晚就從姑姑那里,把我爹生前喜歡的寶貝都奪回來了,我清點過,并未缺少任何東西。”

  “姑姑比較摳門,寶貝也都是捂著,所以并未肆意揮霍。”

  林楓微微點頭,心中卻是有著疑問。

  趙德順的東西都在,一件都沒少。

  那這是否意味著,那個賊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都這么長時間了,趙府肯定被那個賊翻個遍了,可他卻仍舊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為什么沒找到?

  是被趙德順藏起來了?

  林楓看向趙明路,道:“你父親除了藏寶室外,有沒有其他的藏寶貝的地方?比如暗格,密室之類的?”

  趙明路有些茫然:“不知道啊,應該沒有吧,我沒聽我爹說過。”

  林楓瞇著眼睛。

  他想了想,道:“你覺得你爹是一個怎樣的人?”

  趙明路回想起自己的父親,臉上便不由露出一絲傷懷與痛苦。

  他聲音里帶著悲傷:“父親長得有些胖,無論面對任何人,都會帶著笑容,仿佛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事,是能讓我父親傷心的,所以無論是家人,還是外面的人,都很喜歡我父親。”

  笑容是做生意的第一利器!

  林楓能理解趙德順為何能將生意做的這么大了。

  “可是…”

  趙明路話音一轉,聲音低沉道:“父親對任何人都帶著笑容,唯獨對我,總是板著臉,不茍言笑,很少對我笑。”

  林楓看向他。

  只見趙明路仰著頭,眼中有淚花閃爍:“但我卻不怪父親,因為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好。”

  “我娘親去世的早,父親又忙里忙外,很少有時間陪我,他是擔心沒人管著我,我會學壞。”

  “所以他總是對我很嚴厲,他不讓我接觸生意上的事,說當商人是最沒出息的事,商人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他希望我讀書,縱使我沒機會參加科舉,可只要我成為讀書人,未來就有機會出人頭地,至少不會被人用嫌惡的目光注視著。”

  林楓點了點頭,在士農工商的階級觀念下,商人的確地位最低,而且唐朝的科舉制度,也禁止商人出身參加科舉,這無異于將商人的地位再度進行打擊。

  但這沒什么,不能參加科舉也不是什么問題,便是才華橫溢,名滿天下的詩仙李白,也終生沒有參加過科舉,但這影響他受世人敬仰嗎?所以趙德順說的沒錯,讓趙明路讀書,終是有出人頭地,受人敬仰的機會。

  “我理解父親,我也不希望父親在外面那么忙碌還要為我分心,所以我即便再沒有天賦,也拼命的讀書。”

  “哪怕在我多次找名家拜師受挫,次次被拒之門外時,我也未曾停下腳步。”

  趙明路看向林楓,道:“我知道自己其實不是讀書的料,但我不想讓父親失望啊,所以一次失敗,我就兩次,三次…終于在我都不記得失敗了多少次后…”

  他露出了一絲笑容:“我的努力與堅持,打動了恩師,我終于有了名家為師了。”

  林楓想起來時馬車上,孫伏伽給他的介紹。

  他說道:“大儒崔琰嗎?”

  趙明路點著頭,提起他的恩師,他滿臉都是尊敬:“恩師是商州城最有名的大儒了,我真的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拜到恩師名下,所以恩師能收下我當學生,對我而言,是莫大的激勵。”

  “我將此事告訴我父親時,我還記得父親當時有多高興,他甚至在當夜直接喝多了…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喝過那么多酒了。”

  林楓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老父親對兒子有出息,并且有著一個十分光明的前景而高興不已的畫面。

  這種畫面,總是讓人覺得很溫馨。

  但,溫馨也不過剎那間。

  趙明路說到這里,淚水便忍不住的從臉頰兩側滑落:“可我剛拜師沒多久,父親甚至都沒聽過恩師夸過我的文章…就,就發生了這些事。”

  “他再也不可能聽到恩師夸獎我的文章了,他再也無法看到我讀書被人敬仰的樣子了,我再也沒法讓他自豪了…”

  說著,他不由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林楓輕輕拍了拍趙明路的肩膀,沒有說話。

  有些事,沒法安慰,有些人也不用安慰。

  經歷了生死輪回的趙明路,林楓相信他自己能走出來。

  過了一會兒,趙明路果真止住了淚水,他有些歉意的看向林楓:“恩公,我,我剛剛太激動了。”

  林楓笑著:“人之常情。”

  趙明路看向林楓的視線,更多了感激與溫情。

  這時,趙明路看到路邊有人賣胭脂,他說道:“姨娘的胭脂都裝了血了,我去給姨娘買點新的胭脂。”

  林楓微微點頭:“去吧,你姨娘對你很好,應該孝順。”

  趙明路重重點頭,便快步離去。

  孫伏伽這時走了過來,看著趙明路的背影,感慨道:“趙德順有這樣的兒子,縱使九泉之下,也該欣慰吧?”

  林楓點了點頭:“趙家不會因為這次的變故而毀掉的,有趙明路在,趙家就不會垮。”

  孫伏伽也十分贊同。

  “孫郎中。”

  林楓忽然看向孫伏伽,道:“你幫我秘密去查一件事。”

  孫伏伽一聽,眸光陡然一閃,他忙道:“你有發現了?”

  林楓將手指放在嘴前,道:“別聲張。”

  孫伏伽連忙點頭,道:“查什么?”

  林楓在孫伏伽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孫伏伽滿臉的茫然:“這是?”

  “去查吧,我想應該不會出錯。”

  孫伏伽雖不明白為什么要查這些,但出于對林楓的信任,他當即點頭:“交給我,今夜之前出結果!”

  林楓提醒道:“別動用明面上的人。”

  孫伏伽笑著說道:“還是你心眼子多,讓一些人暗中前來,配合我們…你放心,不會被其他人知曉的。”

  林楓自是放心點頭。

  他抬起頭,雙眼有些放空,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我差不多已經知曉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了。”

  孫伏伽猛的看向林楓:“你破案了?”

  林楓在孫伏伽驚愕的注視下,微微點了點頭。

  可孫伏伽還未來得及激動,就聽林楓壓低聲音道:“但我很猶豫要不要揭曉啊。”

  “啊?”

  孫伏伽愣住了:“為何?”

  林楓搖了搖頭,他看向走路也是一絲不茍的魏征,道:“我得和魏公聊聊。”

  趙府門口。

  林楓與魏征站在石獅子前。

  “…所以,就是這樣…”

  林楓看向魏征,道:“魏公,你給拿拿主意吧,要不要揭曉真相?”

  衣衫板正,背脊筆直,一絲不茍的魏征聽到林楓的話,忽然上前一步,他抬起手,輕輕撫平了林楓衣衫上的褶皺,又正了正林楓的幞頭。

  然后,他平靜的雙眸看向林楓,聲音充滿著讓人心安的平穩:“你只需讓真相大白,其余的事,交給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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