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處置室出來。
陳恭故意繃著臉，去洗手。
趙曦跟在陳恭身后，眼神時不時的看向陳恭，但是停留片刻卻也沒說話。
陳恭自然發現了異樣，可他不說！
他要等小趙老師說話。
不得不說，偶爾小裝一把的感覺，真舒服！
特別是能看到蠢萌小趙老師的驚嘆。
趙曦看見陳恭故意不轉頭看自己，頓時也是瞇眼一笑，自然知道了他故意呢！
于是，趙曦故意抬起腳來，輕輕的踢了一腳陳恭的小腿，昂頭斜眼嘴角彎彎盯著對方。
陳恭扭頭一看，看見趙曦這個樣子，頓時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趙老師，您這是什么表情啊？”
趙曦含笑：“裝！”
“繼續裝！”
“看把你能的！”
“還傲嬌上了。”
陳恭一聽這話，自然得意的哈哈一笑：“啊！”
“那是！”
“必須的呀！”
“學會了趙老師這高超技術，必須要顯擺顯擺！”
“晚上得請你吃頓好的，謝師宴。”
聽見陳恭的話，趙曦果然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這段時間在日間病房，兩人配合越發默契，手術效率也頗為提高。
洗完手，趙曦還是忍不住看著陳恭，問了句：
“你剛才那一刀切的真好啊！”
“剛好避開了重要血管，出血量也很少。”
“不對…好像，你最近切開術很厲害了。”
趙曦笑著豎起大拇指。
陳恭笑了笑：“還好啦。”
隨后陳恭掏出一張代金券：“晚上吃火鍋呀？”
“正好還得跟您請個假。”
陳恭笑著說道。
趙曦看見代金券的時候，果然瞳孔都變化了幾分。
對這個女人而言，沒有比代金券更好用的禮物了。
不得不說，這幾張代金券還是陳恭拉著舍友出去吃好不容易送的。
吃了三頓，攢了三張！
很不容易的了。
就連壽偉翔都打死不去了。
“我舍友他們喜歡吃火鍋，然后店家送的。”
陳恭補充了一句。
趙曦聽見之后，樂了：“好的！”
“不過你放心了，我吃的很少的。”
“不至于吃掉你老婆本哦。”
這段時間，趙曦和陳恭關系越發熟絡起來，偶爾也會開開玩笑了。
陳恭呵呵一笑：“哎呦，那得勞煩您多吃一點了。”
“我正好不想早點結婚。”
“多攢攢吧。”
“對了，中午吃點啥？我不想吃面條了…趙老板能大發慈悲，請我吃個蓋飯嗎？”
趙曦雙手背后，昂起頭，大步朝前邁出，嘴角笑吟吟的說了句：
“準奏！”
陳恭聞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辦公室內。
此時已經中午十一點半了，馬上就要下班。
值班的副主任醫師叫楊晨，也是普外科的，
看見兩人嘻嘻哈哈的進來，頓時皺了皺眉：“這里是醫院，你們是醫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影響。”
“不要嘻嘻哈哈的。”
趙曦連忙不好意思的點頭：“知道了，楊主任。”
說話間，對著陳恭吐了吐舌頭。
陳恭卻沒有在意。
畢竟，這大中午了，都沒有人，還要限制人身自由嗎？
不過，他也不會和楊晨頂撞，畢竟是趙老師的上級醫師。
自己一個實習醫師，倒也無所謂，走了就走了，但是…到時候針對趙老師，就沒有必要了。
兩人回到座位，陳恭忍不住說了句：
“你發現沒？”
“這楊主任比更年期的女人更麻煩！”
趙曦壓低聲音：“男人也有更年期哦！”
陳恭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趙曦這個時候，收起笑容，對著陳恭認真說道：
“對了，你最近的基本功很優秀啊。”
“等下次手術，我讓你主刀，我給你打下手。”
“好好表現表現。”
“怎么樣？”
陳恭聽見趙曦的話，頓時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
“不，趙老師，你是女人。”
“女人也有君子啊？”
兩人閑聊的時候，楊晨又折返了回來。
這時候，他身邊跟著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恭恭敬敬的跟在楊晨身后。
楊晨此時已經脫了大白褂了。
看見趙曦之后，說了句：“小趙！”
“正好，一會兒有個患者。”
“你們接一下。”
“是皮下脂肪瘤的患者。”
“我這邊有點事兒，你處理一下。”
皮下脂肪瘤并非什么大手術，若是瘤體不大的話，也就處置室就能解決。
趙曦聽見之后，倒也沒有拒絕，點頭對著陳恭眨了眨眼：“火鍋費到手50！”
沒錯，日間手術這邊，正常情況下，一臺小手術，主治醫生能分50多塊錢。
不要覺得夸張，很少！
這其實真的不少了。
有些手術，大型手術，一站站半天，不吃不喝不撒尿，下來也就百十來塊，作為助手，甚至可能做完手術一瓶水也拿不到。
但是…
陳恭就是喜歡趙曦這樣，樂觀的性格。
明明他們一上午已經挺忙的了，臨近下班還要收患者，卻能樂觀的說出這樣有趣的話。
陳恭發現，趙曦這種人，雖然慢熱，但是…卻很好相處。
甚至，是越相處，越覺得舒服。
就如同一塊玉一樣，剛開始接觸皮膚會覺得有些清涼，但是時間長了，會覺得溫潤無比。
陳恭看著楊晨離開，對著趙曦笑著說道：
“趙老師，以后給你改個名吧？”
趙曦好奇的看著陳恭：“哦？什么名字？”
陳恭微微一笑：“趙QQ！”
“您這阿Q精神可以的。”
“明明是加班，還能想到這么好的借口。”
趙曦頓時氣的抬起那纖纖玉指，食指頂在了陳恭的頭上：“小陳同學！”
“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工作態度！”
“我這叫愛崗敬業！”
說完之后，趙曦捂嘴一笑：“當然了，要是去手術室的話，說不定還能免費蹭兩頓手術餐”
“哈哈哈…”
陳恭豎起拇指，服了！
“趙老師，以后誰要是娶了您啊，可真的是有福了！”
趙曦一聽這話，立馬驕傲了起來，腦袋都開始歪成了75度，說道：“那必須的！”
“勤儉節約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兩人說話的功夫，趙曦忽然指著窗外說道：“瞧，下雪了！”
陳恭朝著窗戶外邊看去，雪花從天空飄灑而落，一片片，宛若柳絮。
“好大的雪。”
“明天上班，你騎車慢點。”
趙曦忽然笑了起來，對著陳恭比劃了一下。
“我攢了六萬塊錢！”
“我準備買車啊。”
“但是…我不是很懂車。”
“你有時間陪我去看看吧？”
陳恭一聽，頓時樂了，小趙老師這么借鑒，竟然計劃買車了？
“哎呦？真的假的！”
“小富婆啊！”
“趙老師，求包養”
趙曦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陳恭：“少來啊…什么富婆不富婆的。”
“還包養。”
“害不害臊啊。”
說話間，趙曦有些臉紅，但是想到自己即將擁有人生中第一輛車，還是滿心歡喜。
陳恭聞聲，呵呵一笑：“好啊，這周末吧？”
“我陪你去，我稍微懂一點。”
趙曦聞聲，眼睛一亮：“一言為定哦！”
“正好這周，我不值班。”
陳恭縮了縮脖子，把窗戶關好。
“不過，今年冬天怪冷的。”
“你騎電瓶車也不安全。”
“買個車挺好的。”
“下班你多穿點，騎車慢一點，明天上班就別騎車了，路上滑。”
趙曦搖了搖頭：“不要緊的，我騎車技術比我開車技術好多了。”
“哈哈哈…”
“開車反倒是不安全。”
說話間，已經將近12點了。
陳恭忍不住說道：“患者怎么還沒有來啊？”
“脂肪瘤，估計楊主任瞧不上吧。”
“要不就是嫌麻煩。”
雖然在科室的時間不是很多，但是以陳恭對這位楊副主任的了解，絕對是一個精明市儈的人。
平日里對患者也是兩幅樣子。
面對那些有權有勢有錢的，態度就是人民公仆，好得很。
對那些村里面上來的患者，反倒是多了幾分自傲，把專業和權威寫在臉上，讓患者不得不為了討好對方偷偷塞紅包。
楊晨可以說把臨床那一套搞得是輕車熟路。
拿捏的死死地。
這時候，忽然一陣微弱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陳恭差一點沒有聽見。
轉過身去，看到門外果然有人，連忙起身開了門。
門外，是一對母女。
女人被凍得臉蛋通紅，嘴唇發青，右手更是煞白，她小心翼翼的敲門，看見陳恭出來，頓時被嚇了一跳。
“您好，醫生…”
“這是住院手續。”
“我…我們…從韓主任那里過來…”
“他說需要手術…”
“請問，請問…我們…怎么做？”
女人顯然有些擔心或者是陌生，面對這碩大的醫院，繁瑣的部門，眼神里有一種天然的恐懼。
陳恭連忙說道；“先進來吧。”
“把這個給我看看。”
說話間，陳恭拿過對方的住院證，看了一眼之后，笑著說道：“沒錯，就是這里。”
“進來先坐吧。”
女人穿著一件黑色短款羽絨服，說是羽絨服，但陳恭看得出來，應該是棉服。
衣服很大，包裹著對方半張臉，除了那小心捏著住院證、身份證的雙手暴露在空氣中被凍得有些夠嗆。
而這時候，他注意到，女人身后有一個女孩兒，看個子應該有七八歲了。
但是，對方帶著厚厚的帽子，口罩把臉包裹的很嚴實，除了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之外，整個人似乎把自己保護的很好。
“你的眼睛真漂亮。”
“快進來吧！”
“屋子里比較熱，你們先別著急脫衣服，小心感冒了。”
陳恭說完，帶著兩人走了進來。
“趙老師，這就是楊主任說的患者。”
趙曦點頭，起身走了過來，拿過住院證以后，低頭看向小姑娘，說道：“小妹妹，你把口罩和帽子摘掉。”
“姐姐看看你的臉。”
“好嗎？”
小女孩聽見之后，小心翼翼的跑到了母親身后。
似乎對于趙曦的話充滿了抵觸。
“女女（兒化音），過來，這是醫生。”
“她是給你治病的，不要怕。”
“聽媽媽的。”
“來。”
女人操著一口濃烈的晉東南方言，有點豫南的味道，拉著女孩兒就往這邊拽。
力道很大。
可女孩兒就是不過來。
“不要…我不要！”
說話間，雙手就要推開母親，陳恭此時也看見女人的手術有皸裂的口子，用白色膠帶裹住，而小女孩的手上，也是如此。
女人見孩子不聽話，頓時有些生氣了，直接一把拽了過來。
“女女，你咋就這么不聽話哩！”
女孩兒站在女人面前，一下子害怕極了，低著頭，也不吭聲，只是任憑眼淚滑落在地上。
趙曦見狀，也是心一軟：“沒關系的！”
“不用害怕。”
“姐姐就是看看你的臉怎么樣了。”
“好嗎？”
“你不舒服，姐姐可以治的。”
聽見趙曦的話，小女孩兒這個時候說話了。
“我…我很丑的。”
“媽媽，我不要看病了。”
“我們回家好嗎？”
一句話，讓婦女鼻子一酸，差點哭了上來。
抽泣幾聲，女人抱著女兒：“女女，不怕，你最漂亮的。”
“聽醫生伯伯的話，他說你手術了就好了！”
“好不好？”
“你給這個醫生姐姐看看，她很厲害的。”
女人一番安撫之后，小女孩這才低下頭，不做抵抗了。
女人開始小心翼翼的幫她摘掉帽子和口罩。
只是…
很快，一張臉出現在了陳恭眼里。
他頓時忍不住瞳孔一縮！
雖然入院診斷上寫著“面部多發脂肪瘤”的診斷。
但是！
陳恭依然被嚇了一跳。
顴骨、額頭、臉頰…大大小小七八個脂肪瘤。
大的有半個雞蛋大小，小的也有鵪鶉蛋大小。
這讓一張臉蛋，瞬間變得凄慘無比！
整張臉，因為脂肪瘤皮膚表面已經有些發生了橘皮樣變，粗糙和顆粒伴生的暗黃色。
五官在脂肪瘤的擠壓下，也發生了改變。
整個臉看起來…如同一個…猙獰的“癩蛤蟆”。
十分恐怖！
這個比喻雖然很難聽，但是…卻一點也不夸張。
陳恭終于明白女孩兒為什么這么抗拒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
趙曦卻主動輕輕的摸了摸女孩的臉蛋，輕輕的在額頭親了親：“小朋友，不要害怕了！”
“姐姐告訴你。”
“姐姐青春期的時候，臉上也長了很多痘痘。”
“你的痘痘只是長到了里面罷了。”
“但是，你的皮膚很好哦，而且五官很漂亮的。”
“等姐姐給你把這些痘痘切了，就好了！”
“不要擔心啦！”
趙曦的這一番舉動，把陳恭嚇了一跳。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趙曦會做出如此驚人的舉動。
這個有些蠢萌的小趙老師這看似無意的輕撫和親吻，似乎融化了這女孩兒心中的堅冰。
那堅冰笑容，化作眼淚奔涌而出，小女孩竟然抱著趙曦哭了起來。
趙曦也是鼻子一酸，眼淚竟然也流了下來。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這一刻哭的感同身受。
良久之后…
等女孩兒安靜下來之后，趙曦這才認真說道：“姐姐給你保證，一定會好好給你治療的。”
小女孩低著頭，依然不敢抬眼看趙曦，只是小聲說道：
“姐姐…”
“我是不是切了以后，就是一臉疤了。”
之前，孩子的母親帶著小女孩去過整形機構。
對方說，想要徹底沒有疤痕的治療，下來至少得10萬塊錢。
對于現在這社會，可能很多人覺得10萬塊錢不多。
隨隨便便，京東支付寶微信等網上各種方式稍微一操作就有了。
但是…
很多人對于這些東西充滿了恐懼。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償還能力。
女人在聽見治療需要10萬塊錢之后，直接嚇傻了。
隨后這才輾轉多次，來到了這里。
他找到韓世峰之后，問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手術需要多少錢？”
韓世峰沉吟片刻之后，說了句：“沒有醫保的話，得30005000。”
女人這才來到了這里！
不是她不想給孩子治病，是她…還沒有攢夠錢。
別說10萬了。
一兩萬對她而言，都是一個很高的數字。
現在生活條件是好的，抖音人均百萬不是夢，但是這終究不是生活。
來到醫院，你會見到真正的人生。
這里不是百萬豪車，而是為了省出每晚30元的陪床費用，到樓道打地鋪，是為了湊齊1萬塊錢手術費，賣掉了家里的豬…
這才是生活。
當然了，大多數人，會好一點。
但是，你要知道，你遇到窮人的概率，遠比你遇到有錢人要多。
女人在韓世峰那里得知手術需要35000之后，第一反應是去了那家整形機構。
對方告訴女人，醫院可以給你手術，但是…會留下疤痕。
你女兒至少要開十幾二十刀，到時候，每一刀都是一道疤痕。
女人同樣把這個問題問了韓世峰一遍。
韓世峰是這么說的：“疤痕很多時候是無法避免的，哪怕是整形機構，但是…我們會認真處理。”
“盡可能的減少疤痕的產生。”
“或者把影響降低到最小。”
所以，女人猶豫一番，這才來到了這里。
也同樣，才有了女孩兒剛才的那個問題。
趙曦聽見女孩兒的問題之后，認真說道：“你放心，姐姐會盡全力的。”
“會把這個疤痕，降低到最小范圍。”
這時候，趙曦也意識到，今天的這個脂肪瘤可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現在也忽然明白，為什么楊晨要著急離開了。
因為這個女孩兒的手術，完全屬于得不償失。
對于楊晨這樣的人而言，付出和收獲不成正比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去做。
這時候，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趙曦起身去接電話。
“喂？韓主任。”
韓世峰好奇問了句：“楊主任呢？”
趙曦無奈，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韓世峰聽完之后，頓時有些無語，雖然內心惱怒，但卻也沒說什么。
只是對著趙曦說了句：
“這孩子的情況，我了解了。”
“你先完善檢查，手術在手術室內完成，如果檢查沒有問題的話，我約在了下午六點。”
“我和你一起做。”
“小趙，別有壓力。”
趙曦沉默片刻說了句：“主任，我不是有壓力。”
“我只是…想救救這個孩子。”
韓世峰笑了笑：“嗯，好！”
“我也想！”
“好了，你先安排術前檢查。”
“我這邊下午還有手術，不和你說了。”
掛了電話，趙曦心里有底了。
說實話，如此多的脂肪瘤，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但是，多發性脂肪瘤，其實可不會管數量，甚至會有上百個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關鍵這種病，還不是說你越早手術越好。
很多人覺得，早早的切了就完事兒了。
其實并非如此。
很多脂肪瘤，是復發性的。
這是最為關鍵的。
而且，脂肪瘤是有成長周期的，會生長到死亡。
如果不影響生活的話，很多人也不會在意這個東西，終身攜帶的也有很多。
此時，趙曦接完電話。
走到小女孩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乖乖，不要害怕！”
“下午姐姐和主任一起給你手術。”
小女孩今天早晨已經抽了一些血，現在術前抽血之后，如果沒有問題，就可以安排盡快手術。
陳恭這時候，走到小女孩身邊，掏出一個棒棒糖遞給對方：“很甜的。”
小女孩愣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護士給小女孩安排病床的時候，很仔細，也很暖心。
孩子的母親感動的不知所措。
站在一旁，嘴里不停的說謝謝。
善良，從來不分高低貴賤。
哪怕只是一句溫暖的話。
卻足以驅散臘月的寒。
小護士對于小女孩，也是笑著和她玩鬧。
不知不覺間，小女孩口罩下的笑容，也清澈了幾分。
中午。
趙曦忙碌一番之后，一直拿著書和手機在查資料。
時不時的還拿起電話給她老師打電話咨詢怎么才能不留疤痕。
忙前忙后，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
她才吃了午飯。
陳恭給買的，順帶的還有一杯咖啡。
“下午的手術，估計得很長時間。”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吃點東西。”
“要不然，你撐不到手術結束。”
現在吃飯，剛剛好。
如果六點手術，五點吃飯的話，很容易頭腦不清楚，所以很多醫生遇到有手術的時候，都會適當的少吃一點。
但是，現在三點半，吃點東西剛好可以補充能量。
趙曦嘆了口氣，端起咖啡先喝了口。
“哎，好難啊！”
“我問了很多人。”
“這個手術肯定會留疤的。”
“這么多的脂肪瘤…”
“哎！”
趙曦說話間，鼻子微微皺起，顯然有些難過。
這個小女孩，似乎成了她接觸臨床以來，很大的一道坎兒了。
陳恭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但是他腦海里一直在思考，如何開刀。
趙曦吃飯的功夫，陳恭去了病房，看著小女孩的臉，陳恭認真訂了很久。
直到小女孩忍不住問了句。
“哥哥，我是不是…很丑啊！”
“他們都說我長得像癩蛤蟆。”
陳恭聞聲，微微一笑：“丑小鴨都能變成天鵝。”
“別擔心。”
“手術后，你會看到一個天使的。”
小女孩笑了笑：“沒關系的啦。”
“其實有疤也無所謂了。”
“我不怕別人笑話我。”
“只是…他們說我是雜種。”
“說媽媽是和青蛙生的我。”
陳恭好奇的問了句：“你爸爸呢？”
小女孩低著頭：“我沒見過爸爸…”
陳恭聞聲，愣在了原地。
久久沒有說話。
而這時候，女人回來了，風塵仆仆的，頭頂還帶著雪花，和花白的頭發摻雜在一起，多了幾分滄桑感。
看過女人身份證之后，陳恭知道，對方只有30歲。
可如此粗糙的臉，卻有一種四五十歲，不符合年齡的滄桑感。
生活不易，每一個人都在艱難活著。
女人說話間，從衣服里面拿出來了一個烤紅薯。
“女女，給！”
“陳醫生，這個…不要嫌棄哈，給你，還有趙醫生的。”
陳恭看著兩個從懷里掏出來的熱氣騰騰的烤紅薯。
小女孩看著陳恭，小聲的說了句：“哥哥，可甜啦！”
“你聞一聞，很香的！”
陳恭笑了笑：“你吃過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我看見別人吃過，可香了，你快嘗嘗。”
陳恭忽然笑了起來：“醫院不讓收紅包。”
“但是…我可能要破例了。”
說話間，陳恭主動的接過紅薯。
女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沒錢塞紅包，從女孩兒的眼神里看出來，她平時都舍不得買。
這個紅薯是小女孩兒術前的獎勵。
“等你手術完了，媽媽再給你買一個！”
“可甜了！”
說話間，女人給女孩兒小心撥皮，燒焦的紅薯皮，女人舍不得浪費，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女兒吃的很開心。
下午六點。
小女孩進了手術室。
因為是局部麻醉，不需要麻醉師。
所以，手術的過程很簡單。
韓世峰盡可能讓對方少花錢，甚至只叫了一名護士幫忙。
陳恭洗完手，等待了起來。
韓世峰和趙曦在商討手術的具體操作。
“哎，這其實應該是需要整形外科的協助。”
“但是…條件有限。”
“為了減少疤痕，我的建議是采用皮內縫合，使用…”
趙曦連連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
忽然陸陸續續的從手術室外面進來了幾名男子。
韓世峰見狀，頓時愣了一下。
“嗯？馬主任？劉主任？徐主任？”
“你們是不是走錯手術室了？”
韓世峰看著三名男子，笑著打了個招呼。
幾名男子并非普外科的。
而馬主任笑著搖頭說道：“小師妹遇到問題了，都快急哭了！”
“我老師這不得讓我過來幫忙？”
“是啊，我這不也是嗎？”
三人說話間，看向了趙曦。
韓世峰聞聲，頓時愣了一下，轉身看著趙曦，發現對方此時紅著臉站在一旁。
“好家伙！”
“小趙？你這是…搬來救兵了？”
陳恭也是瞪大眼睛看著小趙老師。
韓世峰哭笑不得：“這…手術可沒有錢啊？”
其他幾人紛紛搖頭：“還敢要錢？”
“免費勞動力！”
韓世峰豎起拇指：“深藏布露啊，小趙！”
趙曦也是臉一紅，沒吭聲。
說話間，陳恭也是聽出來了。
整形外科主任馬桂昌，是她老師的學生。
皮膚外科主任徐琳，是她大師姐。
他這也是沒辦法了，把幾位師兄師姐請了過來。
陳恭頓時瞪大眼睛了。
好家伙！
你還真的是…打不過就搖人啊？
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主治醫生能請來什么樣的救兵！
陳恭也是對著趙曦豎起拇指。
說話間，幾人開始討論患者的手術情況。
其實…
手術并不難！
脂肪瘤的切除。
無非就那么幾步。
首先是切開脂肪瘤表面的皮膚。
然后用用彎止血鉗沿瘤體包膜分離腫瘤，鉗夾及結扎所有見到的血管。脂肪瘤多呈多葉狀，形態不規則，應注意完整地分離出具有包膜的脂肪瘤組織。
之后用組織鉗提起瘤體分離基底，切除腫瘤。
最后是縫合！
原本這樣一臺脂肪瘤切除手術，最無關緊要的是第一步和最后一步！
有點技術含量的也就是第二、第三步，用止血鉗把瘤體包膜分離，然后切除腫瘤的過程。
可偏偏，對方的瘤體在臉上。
有韓世峰的加入之后，第二第三步變得無關緊要了。
小兒科！
韓主任作為外科主任醫師，這種小手術，平日里真的是信手拈來。
可偏偏…
第一步切開。
最后一步，分層縫合切合。
成了最難的。
但此時，因為有了皮膚外科、整形外科兩位重量級的主任醫師加入。
讓這一臺手術…變了味。
腐敗啊！
陳恭竟然在這一臺手術中，聞到了“腐敗”的味道。
太他媽奢侈了。
一臺都不需要麻醉師的手術，竟然邀請了省級三甲醫院四名實力干將的加入。
陳恭看著趙曦，真的是瞠目結舌。
他算是明白，這個小趙老師，厲害的…是人脈啊！
不會手術不怕，我會搖人！
而此時，幾位老師開始討論如何切開。
畢竟，八個脂肪瘤的位置，有些特殊。
避免疤痕留下太多是關鍵。
所以，手術最為重要的就是減少切口的數量。
提高手術切口的質量。
馬主任是整形外科的，很有經驗，很快給出了一個精準的方案。
“我覺得，不需要太多口子。”
“九刀，就能完成所有的切除。”
“而且，這幾個位置，都可以巧妙的和皮膚紋理契合，縫合難度不大，還能巧妙的隱藏線頭。”
韓主任點頭：“的確！”
“這是一個好主意。”
“真的是行家啊，這一出手，就看到了高手的水平！”
而此時！
一直不吭聲的徐琳忽然說道；
“我覺得，八刀就夠了。”
“而且，這個位置，可以避開面神經。”
“你們看！”
說話間，徐琳用記號筆在患者的臉上開始畫了起來。
沒多久，所有的刀口，就呈現在了患者的臉上。
標記很有水平。
甚至就連開口的距離，都精準無比。
分布極為考究。
作為皮膚外科的，徐主任首要考慮的就是患者的面部神經血管的安全性。
比起馬主任的，多了幾分功能性的安全。
于是，幾人開始了討論。
討論的很激烈。
似乎…
幾個師兄師姐，都想要在小師妹面前露一手。
而就在這個時候…
忽然陳恭掏出了一張紙。
默默的說到：
“我覺得…六刀就夠了！”
此話一出，頓時周圍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轉身看去，發現是陳恭。
一個二十歲的小年輕。
趙曦見狀，連忙看了一眼陳恭，擠了擠眼睛，似乎在說：“別亂說話呀…”
而馬主任率先愣住了：“六刀，根本不可能？”
“這位是？”
徐琳也是好奇看著陳恭：“不太現實，六刀…有點困難！”
韓世峰帶著深意看了一眼陳恭，對著幾人說道：“對了！”
“介紹一下，小趙的學生。”
“陳恭，很有天賦的孩子。”
幾人聽見是趙曦的學生，頓時忍俊不禁：“哎呦，小師妹都有學生了！”
“了不起哎！”
“哈哈哈…”
幾人帶著幾分戲謔和關切，對著趙曦開了個玩笑。
這個玩笑，也緩和了剛才緊張的氣氛。
但是…
韓世峰繼續補充了一句：“要不…我們聽聽小陳的意見？”
幾人見狀，點了點頭：“嗯，可以！”
其實，大家對于陳恭的建議，壓根沒有在意。
而此時陳恭卻拿起記號筆。
在臉上畫了起來。
六刀。
卻分布在了六個特殊的位置。
極為考究的布局。
而且，徐琳率先意識到陳恭的不簡單。
這絕對不是亂畫的。
因為，每一道，都基本上處于面部間隙。
什么叫做面部間隙呢？
面部其實是人體最為復雜的一個器官之一。
因為有面神經的分布，還有大量血管的巡行，這就導致面部開刀的時候，選擇要極為慎重。
所以，面部間隙的選擇，遠比臟器間隙選擇要難。
而陳恭這幾道，沒有一個不在間隙之上。
韓世峰對著這六道線認真看了起來。
越看越是驚喜！
因為他發現，這六道口子，竟然足以把幾個脂肪瘤取出來。
一口多用，其實是臨床最佳狀態。
而馬主任看著六道線，一開始并沒有在意。
但是當他繼續看去的時候，忽然皺眉。
契合皮紋，符合色差，隱秘性強，不會影響皮膚吻合。
很舒服的口子！
一時間，馬桂昌也驚喜了起來。
“好口子！”
“好想法！”
“可行！”
幾乎是一瞬間。
馬主任、徐主任、韓主任三人脫口而出。
幾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神里都看到了驚喜。
很好的切口選擇！
三人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韓世峰笑著說道：“可以，可以！”
“真的不錯！”
“小陳，你這六刀，厲害啊。”
“能得到三位主任的同時認可。”
徐琳和馬桂昌也是贊許點頭。
“真的很好的想法。”
“小伙子的局部解剖學功底深厚！”
“有天賦！”
趙曦此時還在擔心幾個師兄師姐責怪陳恭呢，現在…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學生這么厲害？！
一時間，看著陳恭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驚訝和驚喜。
馬桂昌笑了笑：“我們小師妹的水平可以啊！”
“帶出來的學生這么優秀。”
趙曦低頭，臉紅沒有說話。
但是，馬桂昌繼續補充一句：
“口子很好！”
“但是，開刀一定要小心。”
“畢竟，這個手術最難的就是切口了。”
“整形外科有一句話，優秀的切口，是成功手術的一半！”
“幾位，誰來？”
韓世峰笑了笑：“要不，馬主任，你來？”
徐琳點頭：“對，你是專業的，你來？”
而就在這時候…
陳恭忍不住說了句：“冒昧打擾一下。”
“各位主任，我…我可以來嗎？”
“我有把握！”
幾人頓時對視一眼。
大家都有些驚訝的看著陳恭。
對于大家而言，說實話，這個手術根本和功勞沒有任何關系。
大家是來幫忙的！
甚至可以說是麻煩。
但是…
陳恭卻來搶著做了？
馬桂昌好奇的看著陳恭：“你知道這個手術切口有多難嗎？”
陳恭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馬老師，我有把握！”
“要不…這樣可以嗎？”
“我先來第一刀！”
“如果您覺得，我可以，那我繼續。”
“如果您覺得存在任何一點不足，我就下來可以嗎？”
趙曦點了點頭：“陳恭切口是可以的。”
馬桂昌看了一眼趙曦，又看了一眼陳恭，認真說道：
“小陳，面部切口，關系到手術成功。”
“我希望你明白一點。”
“你確定嗎？”
陳恭點頭：“我想試試！”
韓世峰忽然說了句：“給陳恭一個機會吧！”
馬桂昌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陳恭，拿過止血紗布，說道：“好，我配合你！”
陳恭拿起手術刀，執筆式，六十度，力度輕微，手法柔和。
伴隨著一刀輕柔下去。
陳恭便抬了起來。
此時…
血液還沒滲出來。
但是…
就在眾人愣了一下時候，馬桂昌連忙分離組織，頓時！
那一剎那！
他看到了血液還沒流出的痕跡。
“我靠！”
“這是…虹吸差？！”
聽見這句話，韓世峰、徐琳等三人全都傻眼了。
因為他們聽過這句話，這是手術切開之后，最完美的狀態。
一瞬間！
幾人全都瞪大眼睛看著陳恭，滿是震驚。
陳恭搖了搖頭：“不，這是一刀流！”
幾人全都愣住了。
一刀流？
什么鬼？！
ps：嘿嘿，把這個劇情寫到這里了，擔心寫不到這里，還好還好。
對了，中秋快樂哈。
最后一天了，求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