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部，合金研究所。
一早上，安仲生就來到研究所里打開備忘錄，查看著研究進度。
這段時間他是早出晚歸，睡覺腦袋里都是鎂合金的研究情況。
按照最早時候楊小濤給研究所制定的計劃，他們應該在年前就拿出成品來，然后解決生產工藝問題，最后實現大規模量產。
可現在，都快兩年了，他們這研究遲遲沒有進展。
甚至他們已經將各種可能都想過了，可還是差那一點。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連‘那一點’都不知道，這才是讓人無力的。
從抽屜里拿出一迭資料，安仲生再次檢查起來。
等安仲生忙著檢查資料的時候，研究所里陸續走進來人員。
徐寧走進來看到安仲生的模樣，沒有說話，徑直走到座位上繼續查閱資料。
他自然清楚所長身上的壓力。
當初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鎂合金關乎其他幾個項目。
可以說是‘基石’也不為過。
如今其他幾個研究所已經取得了進展，甚至就等他們這出成績了。
可偏偏他們做出來的鎂合金總是達不到要求。
若是只有一個說不合適，他們還會反駁一下，懷疑對方的需求是否正當。
可現在不僅是飛機研究所的同志說不對，就是機床那里也說不對，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是真的沒做對。
沒說的，既然有問題那就只能重新做了。
這般想著，徐寧再次投入到工作中。
很快，研究所的其他人陸續到來，看到早已經進入工作狀態的安仲生兩人，眾人沒有打擾，而是快步走到工作崗位上進入工作狀態。
研究所里就像是按了靜音鍵似的，眾人都在忙著，卻又彼此默契的保持著沉默。
時間長了，反而讓研究所里充滿了負壓。
甚至跟周圍其他研究所比起來，更像是被遺忘的角落。
安仲生看著自己的本子，這是他梳理了三遍的‘研究計劃’，一遍又一遍，都沒有發現錯誤。
步驟已經排查了不止三次，也不會出問題。
但就是出了問題，這讓他很是煩惱。
確定手上的文件資料沒有問題后，安仲生這才鼓起勇氣站起來。
“馬茜，張所呢？”
正在整理文檔的馬茜突然聽到安仲生的詢問，立馬抬頭說道，“安所，張所去鋼鐵廠了，還叫上了王工一起去的，說是要看看生產過程有沒有出入。”
馬茜說完，安仲生應了一聲。
張所就是老道，王工在這里一般指的是王滿山。
不過現在王滿山基本上在高頻反應爐那里幫忙，高純硅的生產一直都是九部的大事。
這次老道將這家伙找來，估計是去鋼鐵廠查看生產工藝了。
只是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對比起‘經驗主義’他更相信科學推導出來的結果。
沉思片刻，然后沉思片刻這才拿著筆記本走出去。
辦公樓，楊小濤辦公室。
正在處理文件的婁曉娥聽到敲門聲，抬頭看了眼正在打電話的楊小濤，隨后走到一旁打開門。
“婁秘書，楊部忙不？”
安仲生看到開門的婁曉娥小聲問道。
“沒事，楊部給西北那里打完電話，心情不錯，您有事？”
“我有點事情想要跟楊部確認下。”
安仲生有些糾結，以往的的經驗告訴他楊小濤給的鎂合金配方是沒問題的。
可這么久了，一次次的失敗讓他對這種‘經驗’產生了懷疑。
而且若是不能盡快找到突破口，別說是一年了，就是再來兩年，依舊是無用功。
于是這才鼓起勇氣來找楊小濤談一談情況。
“那您先進來等一等。”
婁曉娥將安仲生接入到辦公室里，隨后給安仲生倒了杯茶。
楊小濤看到安仲生進來，只是點點頭，然后繼續跟李成軍說著。
“你不知道啊，那三個家伙在老王那里可是拽的很啊，一個個老厲害了。”
“這個說要搞特戰隊，那個說要搞快速反應直升武裝大隊，還有個孔捷比較老實，就想搞個演習，嘖嘖。”
“結果啊！”
“哈哈哈！”
李成軍話語中都是笑容，“結果來到咱們這一看，見到門口的老祝連忙從車上跳下來，一個個上前敬禮，然后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赫總，更是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硬是在赫總辦公室里坐著喝了半上午的茶，最后才灰溜溜的跑回去。”
“那場面，哈哈哈哈！”
李成軍越說心里越是猖狂，“你不知道，這老王也是憋一肚子壞水，肯定沒告訴這三個家伙，哈哈哈。”
楊小濤聽著李成軍的笑容，就能想象出李云龍丁偉三人的狼狽樣子。
“這樣也好，有祝老跟赫總在，也省的他們仨鬧出幺蛾子。”
楊小濤心里明白，鵬總將這三個家伙送到西北去，也有借赫總的威風壓住他們，要知道這位可是兩把菜刀干革命的主，李云龍他們仨在其面前根本不夠看的。
說完趣事，楊小濤開始叮囑起來，“西北那里還是要穩步發展，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不要怕麻煩，也不要怕做錯，大膽的往前走就行”
“就是失敗了，也沒啥，反正才剛剛起步。”
“你讓同志們不要有太多顧慮，還有物資方面能從外部解決最好，咱們的錢留著也不會生兒子，多買點物資，沒差。”
楊小濤叮囑完這才說道，“先這樣，我這還有點事，咱們再說。”
李成軍應了聲，有了楊小濤的授權，他也少了些顧慮。
而且這次波斯那里的變故確實是個機會，可以借助雙方的友好關系，將產業延伸過去，擴大援建產業的規模。
同時還可以借助波斯這個平臺跟其他國家進行貿易，將國內廉價勞動力加工出來的產品銷往國外，還可以進口更好的機器設備，實現工業的良性循環。
如此可以在西北打開局面，而不是事事都要依靠四九城。
就連王胡子也找過幾次，不能錯過。
如今有了楊小濤的支持，他更沒有顧慮了。
這邊楊小濤掛斷電話，看到一旁的安仲生笑道，“老安，你這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說著走到一旁坐下，安仲生將手上的本子放在桌上，略顯局促的說道，“楊部，本來不想打擾您的，但您也知道，我們研究所啊。”
“唉！”
“我們研究所給咱們九部拖了后腿，我這個當所長的難辭其咎，可這鎂合金做不出來，我是真不甘心啊。”
“所以.”
安仲生欲言又止，楊小濤卻是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雙手搭在下巴上接著對方的話頭說道，“所以你就覺得這配比是不是有問題？”
安仲生點點頭。
楊小濤嘆息一聲，隨后搖搖頭，臉上露出無奈。
當初他也這樣懷疑過，事后不僅重新將材料整理一番，還是跑去倉庫里用解析手環重新掃了一遍。
事后更是拿著掃描的結果以及材料的基本數據用計算機重新算了一遍。
最后不保險，又找老盧濤跟劉永強兩人，用筆也算了一遍。
事實證明，先前給出的數據沒有任何問題。
也就是說，問題不出在數據上，還是工藝上存在問題。
可這讓他怎么說出來呢？
見楊小濤嘆息，安仲生也有些不安。
可現實就是如此，他也沒有辦法啊。
兩人沉默著，辦公室里氣氛壓抑起來。
一旁的婁曉娥也感受到這份壓抑，不時看向楊小濤，然后又瞅瞅安仲生，心里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岔開話題。
而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起。
兩人的目光瞬間看向婁曉娥。
婁曉娥立馬接起電話，然后聽到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婁秘書，楊部在嗎？我是管志勇。”
“管廠長，您稍等。”
說完就看向楊小濤，“是管廠長的，找您。”
楊小濤起身接過電話，“老管，我是楊小濤。”
“楊部，楊部，您稍等下，王組長，你來說。”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隨后一道粗糙的聲音傳來，“楊部，我是王滿山啊。”
“王工，你說，是不是有什么發現？”
聽到對方粗糙中帶著驚喜的聲音，楊小濤隱隱期待起來。
“對，對啊，楊部。”
“您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啊，您”
“別瞎吹，趕緊說。”
“我知道，知道.”
電話里又傳來老道的催促聲，還有王滿山的反駁聲。
楊小濤聽了笑著側頭看向安仲生，然后點點頭。
這時候安仲生也坐不住了，忙站起來走到跟前。
“楊部，我這次發現一處不對勁的地方啊。”
王滿山連忙在電話里說著自己的發現，等對方說完后，楊小濤這才說道，“我馬上過去。”
說完掛斷電話，對著安仲生說道，“鋼鐵廠那邊有發現，咱們去看看。”
“好，好！”
安仲生心中激動，若是真要選擇的話，他更愿意是工藝上的問題，而不是楊小濤的問題。
兩人沒有多說，趕緊出了辦公樓，然后乘車來到煉鋼廠。
剛進場，兩人就被管志勇迎接到加工車間。
在這里他們看到了一群人。
有鋼鐵廠的加工工人，也有研究所的技術工人，還有老道跟王滿山。
眾人打著招呼，楊小濤快步來到王滿山跟前，“王工，有啥發現？”
“楊部！”
王滿山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然后指著面前的熔煉爐說道，“楊部，這段時間我這不是在高純硅那里嘛，對火焰的情況比較了解”
王滿山說著經過，楊小濤并沒有著急詢問，而是等王滿山鋪墊完這才說道，“你是說這里面的溫度不對？”
之所以這樣問，那是因為王滿山的絕活。
能夠從火焰的顏色來推測燃燒的溫度。
尤其是在煉鋼方面，看的更準。
聽楊小濤這樣說，王滿山卻是搖頭，“楊部，您還沒明白我的意思.”
“老王，你丫的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
老道在后面捏著胡子，他們研究所還等著呢。
王滿山看到周圍人都盯著自己忙咳嗽聲，然后指著里面的熔煉爐說道，“楊部，我發現咱們用的鎂液燃燒的顏色不對勁。”
“我在高純硅的生產現場.”
王滿山又要解釋，可一旁的安仲生卻是上前死死盯著熔煉爐，腦海中都是王滿山的話。
鎂液！
鎂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突然間安仲生開口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問題出現在哪里了。”
王滿山張著嘴，這不是搶了他的詞嗎？
“楊部，我知道了！”
“我們用的是液氮，可液氮在進入熔煉爐時在高溫情況下可能產生氮化鎂！”
“應該換一種惰性氣體，對了，可以用氬！”
“對，就是這個！”
安仲生就像是打開一扇大門似的，一切豁然開朗。
王滿山撓撓頭，有種自己的成果被人給摘了似的。
可讓他解釋，他也就是發現顏色不同，燃燒的不一樣，還真說不出具體的緣由。
不過即便如此，在楊小濤這里，王滿山的發現也是關鍵性的。
“王工，感謝你的幫助，這次任務，你記頭功。”
王滿山聽了立馬露出笑臉，“楊部，只要能夠為咱們九部做事情，我王滿山心甘情愿。”
楊小濤笑著伸手拍拍肩膀，“放心，該你的榮譽就是你的。”
“不過，你這本事不能藏著，給我好好培養起來！”
王滿山一口大營，“您放心，技校里面有幾個好苗子，回頭我就好好帶著。”
楊小濤點頭，然后看向安仲生，“老安，找到問題就趕緊解決。”
“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安仲生深吸口氣，點頭應下，“楊部放心，我們研究所，絕不讓您失望。”
然后又看向王滿山，“王工，感謝的話不多說了，等任務完成，我請你喝酒。”
王滿山哈哈笑著，“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啊。”
隨著問題的發現，解決的辦法也就簡單了。
安仲生就在鋼鐵廠調度起來，先是跟生產液鎂的工廠取得聯系，要求用液氬來包裹運輸，然后又將九部研究所的眾人全部叫來幫忙。
等下午三點的時候，液氬包裹的鎂液用密封的保溫坩堝送過來，很快在技術人員的小心操作下開始倒入熔煉爐。
接著便是按照先前的工藝一步步進行。
晚上十點。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煉鋼廠。
研究院的葉老，飛機研究所的吳喆，機床研究所的常明杰 還有特意前來的楊佑寧、徐遠山跟陳宮。
眾人聽說這邊的情況后，都過來等著結果。
而在最后一步完成后，一塊鎂合金板出現在眾人眼前。
晚上十二點，焦急等待中的眾人看到安仲生臉上的笑容，隱隱期待著。
果然，安仲生的報告沒有讓眾人失望。
“報告楊部。”
“我們將鎂合金，做出來了。”
深夜里，車間映射著燈火。
冰涼的風吹過，將帶著溫度的聲音傳向四周，進入到期待人的耳廓中。
楊小濤深吸口氣，然后伸出右手，“恭喜你們，祝賀你們。”
安仲生連忙伸出右手，用力握著，“謝謝楊部。”
瞬間，現場爆發出猛烈的掌聲，接著便是更加熱切的呼喊聲。
吳喆跟常明杰對視一眼，兩人都痛快的笑起來。
鎂合金有了，接下來，考驗的就是他們了。
對此，他們的笑容已經表明了一切，他們有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