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來到了12月22日，農歷十一月二十四，冬至。
忙碌一夜的暖氣爐，這會兒終于堅持不住了，再也無法阻擋冰冷入侵到室內。
于是，躺在被窩里的兩個人，感受到寒冷的刺激，漸漸蘇醒過來。
楊小濤伸出胳膊抻個懶腰，緩解著昨夜的疲憊，然后又試了下屋子里的溫度，迅速縮進被子里。
看著扭動身體的媳婦，不自主的靠前摟住“暖寶寶”，瞬間有種君王不早朝的沖動。
只是下一秒，懷里的暖寶寶就睜開眼睛，然后伸手拿起床頭上的手表看了下，這才掰開捆在身上的手腳。
“起來了，今天冬至，早點去買點肉，晚上回來包餃子。”
冉秋葉推了下楊小濤，隨后又感覺到身上的衣服有點少，瞬間又縮回了被子，在楊小濤的壞笑中用力扭了下胳膊，這才蒙頭鉆進被子里，摸索一會兒才穿好內衣，隨即起身快速穿著棉襖。
楊小濤躺在被窩里，溫潤如玉沒了，只能跟著起來。
而且看看這時間，估計用不了多久，家里的那些少爺祖宗就得醒了。
有時候楊小濤真的挺后悔的，為啥生這么多？
一個都夠鬧騰的了，一群…
楊小濤打定主意，等這些家伙大了，立馬送到學校里去住校。
省的打擾自己的幸福生活。
起身，穿上秋衣秋褲，找來棉襖穿上，隨后來到暖氣爐前鼓搗一番，屋子里的溫度漸漸升高，隨后又問道，“家里不是有肉嗎？怎么還買？”
楊小濤記得月前領取了獎勵，自己可都找機會帶回來了啊。
如今系統每月獎勵的各種豬羊牛肉的，加起來怎么也有一百二十斤了吧。
自家這么能吃肉？
哪怕人多，也不可能吃這么多啊。
冉秋葉聽了卻是翻個白眼，“上次不是都送學校里了嗎？”
楊小濤一拍額頭，“我把這事給忘了。”
“一會兒我去買點！”
“別一會了，趕緊去吧，去晚了排隊排到后面，到了就沒了！”
冉秋葉在一旁催促著，楊小濤只好披上大衣，戴著手套出門。
只是一出來，就覺得跟進了冷庫似的，涼透了。
胸口處傳來小薇的溫度，楊小濤隔著大衣棉衣拍了拍，隨后來到一旁推自行車。
也不知道咋回事，今年的四九城特別的冷。
尤其是前兩天剛下過雪，那大雪下的，整個四九城都成了銀裝素裹的嚴寒世界。
手搭在自行車上，楊小濤都感覺這冰冷的鐵要是直接握住，估計得凍下來一層皮。
出了垂花門，就看到老道跟葉老兩人遛彎。
原本以兩人往常習慣，早上要去胡同里走一圈。
這是余則成告訴他的，因為負責安全的同志經常抱怨，這倆人起來的太早了也。
不過今天兩人沒出去，原因自然是街巷積冰厚實，就是公共廁所的地面結滿冰層，倆人也知道自己情況，上個廁所都是步履維艱，這時候還是別出去添麻煩了。
“你今個怎么起的早啊！”
老道打量著楊小濤好奇問道。
楊小濤將腦袋上的圍巾往下扒拉下，“這不是去買肉嘛，怕晚了沒了！”
“那你可得快點去，我看前院的閻阜貴早早就去了。”
葉老在一旁笑呵呵著，楊小濤聽了揮揮手，“走了！”
趕著車子，立馬往外走。
“小心點，路滑！”
葉老在后面提醒著，楊小濤揮揮手快速出了大門。
一路小心翼翼的騎到供銷社，果然跟冉秋葉說的那樣，一大早就排著老長的隊。
楊小濤趕緊將車子放好，隨后排在隊伍后方。
“哎呀，都說了不用這么早，咱們有很多肉，不用擔心沒有的！”
這時候一個披著大衣的婦女從旁邊走過，臉上還帶著些許不滿。
“都跟你們說了，非要這么早來受罪…”
婦女說著走進供銷社，這讓隊伍躁動起來，不少人活動著手腕，大干一場的樣子。
隨后又有人陸續過來，進入供銷社。
不過前面排隊的人并沒有動彈，依舊等著。
卻是供銷社有明文規定，定點營業。
楊小濤看看手表，離八點還有十五分鐘。
就在抬頭看的時候，突然看到后面有個熟人。
人群中，盧濤穿的厚實，也在排隊等著買肉。
若不是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九部的，加上帶著的黑色大眼鏡，還真不好認。
“盧濤！”
楊小濤喊了一聲，正排隊的盧濤聽到有人喊他，忙抬頭看著，就看到前面五六個人前站著的楊小濤。
“大叔，我朋友，咱倆換換位置？”
楊小濤走到盧濤前面，對著正排隊的大叔說道。
有這好事，大叔自然愿意往前了。
兩人換了位置，盧濤搓著手，“楊部，您也要來買肉啊。”
楊小濤點點頭，“家里要包餃子，讓早點來買肉。”
“你也是？”
盧濤用力的點點頭，臉上笑得跟個土撥鼠似的。
“對對，我媳婦也是讓早點來，我這還來晚了，一會兒回去趕緊吃飯再去總部上班。”
盧濤快速說著，看向楊小濤的目光滿是感激。
以前在農村的時候，別說買肉了，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塊肉。
現在呢？
自己的工資雖然不敢說讓家里天天吃肉，但隔三差五的吃一頓還是能做到的。
關鍵是自己在總部食堂也能吃到肉啊，那個更便宜不說，技術人員還有餐費補貼，更實惠。
最后就是自己的大閨女，如今也能掙錢了。
家里面一下子有了兩個職工，這在周圍都是了不得的家庭啊。
連帶著妻子心情都變好了，家庭也就更和睦了。
現在的他最想要做的就是把這一百來斤肉交給九部，為九部奮斗終生。
“家里咋樣，有啥困難一定要說。”
楊小濤也沒聊工作的事，畢竟這地方也不適合，于是就閑聊起來。
“都挺好，家里人都挺好啊。”
盧濤趕緊說著，然后兩人就找到了共同話題，說起家里的孩子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隊伍已經開始往前。
等楊小濤走進供銷社里，案板上的肉就只剩下了一小塊。
“不是說，肉足夠嗎？”
楊小濤看著前面一人一小塊的割著，桌上的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著，再回頭看，后面還排著長長的隊伍。
心中感嘆，餐餐有肉的道路，任重而道遠啊。
輪到楊小濤時候，案板上的肉就只剩一小塊了。
“同志，這，還有嗎？”
楊小濤問著女售貨員。
可能是大早上起來上班有了火氣，女售貨員看了眼楊小濤，“還有？”
“咋了，你嫌少啊。”
“有的多了，你能買得起嗎？”
身后盧濤聽了就要上前理論，他也聽說過售貨員的態度都不咋地，但要是他也就算了，可這是楊部啊。
哪知盧濤還沒說話，楊小濤就伸手將盧濤攔住，然后笑著說道，“買不買的起，那就看你們有多少肉了。”
女售貨員皺眉看著面前的人，這冬天穿得多，楊小濤又圍著圍巾，只露出鼻子往上的地方，不是熟人還真看不出來。
不過女人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人年紀不大。
年紀不大，那怕啥。
手上的刀往菜板上一剁，不屑的說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氣。”
“告訴你，肉有的是，但是你買不起！”
楊小濤笑的更燦爛了，“你說，多少斤，你看看我買不買得起。”
“對了，得用錢跟肉票是吧，你說要多少。”
楊小濤這樣說，身后的人也都看過來，一時間倒是將婦女給架住，有些下不來臺了。
一旁的其他售貨員聽到動靜也都趕過來，瞬間身后的人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
為首的一個漢子胳膊上挽著袖子，大步來到楊小濤跟前，“這位同志，說話不要這么沖。”
“也別以為有點錢跟票就驕傲的不行。”
“這里是國營的供銷社。”
楊小濤雙手環胸，“對，我知道這里是國營供銷社，要不然也不會來的。”
漢子瞅著楊小濤，隨后冷哼一聲，“今天肉賣完了，后面的人都散了，散了啊。”
漢子說完，其他售貨員紛紛上前趕人，排隊的人聽到后都是面色一變，有人更是失望的準備離開。
楊小濤搖頭，“我這好容易來買一次肉，要是買不到，回家咋交代啊。”
“咋交代？”
漢子聽了冷笑著，“這次給你長長記性。”
“是啊，是得長長記性了。”
楊小濤深吸一口氣，然后對著外面喊道，“你們要是不出來，那我就按照自己的辦法來了啊。”
眾人見楊小濤對外面說著胡話，一時間有些搞不明白，漢子更是皺著眉頭，不明所以。
心里面更是隱隱透著不安。
楊小濤見沒人出來，就準備用自己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總之，今天得拿回家肉才行。
哪知不等楊小濤行動，供銷社里面跑出來一個老頭，一邊跑一邊喊著，“稍等，稍等！！！”
老頭來到跟前，供銷社的人見了立馬收起神色，一副溫順樣子。
“主任。”
漢子看到老頭來到跟前，忙點頭哈腰的應著。
老頭卻是看都不看，直接來到楊小濤跟前，“這位同志，手下人不懂事，讓您見笑了。”
楊小濤眉頭皺起，心里清楚估計是有人給打招呼了。
“愣著干啥，還不給這位同志割肉啊。”
主任趕緊對售貨員吩咐著，楊小濤這時候卻是開口，“可這位售貨員同志說，今天不賣了啊。”
主任臉色尷尬，心里更是將手下的人罵個半死，隨后連連點頭，“賣，賣。”
“主任，咱們，咱們沒肉了啊。”
身后的婦女還是沒看懂形勢，連忙上前解釋。
“閉嘴，給我滾一邊去。”
主任卻是冷聲呵斥著，平日里這些人走后門提前留下好處，他也不說了，畢竟自己屁股也不干凈。
可這番沒有眼色，這時候了還跳出來干啥？
想到后面找到自己的人，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婦女被嚇了一跳，然后趕緊跑到旮旯里。
主任看向楊小濤露出笑容，“這位同志，您要多少肉，我們都給割！”
可楊小濤卻是回頭看著身后的人，然后回頭笑笑，“我不急，先讓后面的同志來。”
說著楊小濤讓到一旁，盧濤見此就知道楊部的意思，隨即上前說道，“給我來一斤。”
主任見楊小濤一副看戲的樣子，又想到后面的人，咬牙說道，“給這位同志割肉。”
漢子這時候也看出事情不簡單了，否則主任那么硬的后臺會冒冷汗 于是上前，趕緊給盧濤割肉。
盧濤交完錢票也不走，就在楊小濤身旁站著，然后兩人竟然又聊起計算機的事情。
一旁的主任看到這一幕，登時傻眼了。
若是沒有肉了，那這位爺要買的話，咋說？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賣。
隨著后面的人一斤、半斤的買著，桌上的那塊肉很快就沒了。
“主任，沒，沒肉了。”
漢子小聲的說著，可主任回頭就是一巴掌。
“閉嘴！”
漢子感受到一股殺意，更不敢說話了。
主任卻是看向其他售貨員，冰冷的聲音說道，“去把肉都拿出來，要是不夠，今后你們就不用來了。”
眾人齊齊打個冷顫，漢子更是瞪大眼，這還是很第一次聽主任說出這么嚴重的話。
目光看向一旁的青年，心里猜測著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不等他想出來，主任的催促聲再次響起，“還等什么，這么冷的天，沒看到同志們等著嗎？”
漢子深吸氣，忙跑到一旁柜臺下，將一兜子肉拿出來。
其他人見了也不敢猶豫，瞬間，案板上又放滿了肉。
楊小濤看著眼前的一幕，眼中閃過一抹殺氣。
他準備收回剛才的那句話。
這不是任重而道遠，這是任重而刀軟了啊。
身后排隊的人看了只覺得心里憋著股氣。
雖然早就聽說這里面有貓膩，但第一次看到，還是忍不住的叫罵起來。
于是，接下來買肉的人都沒有好臉色，哪怕買到了肉。
直到最后一個人將錢票交清后，這才瞪了眼售貨員，隨后對著楊小濤點點頭，這才離去。
“給我來十斤。”
楊小濤走上前，同時掏出一把錢票放在桌上。
主任咽口唾沫，看了眼案板上的肉，哪還有十斤啊。
一咬牙，回頭沖進辦公室，過了一會兒拎著一塊肉出來。
“同志，十斤肉，您再來！”
楊小濤拎著肉點點頭，“不錯，以后就要有這種態度。”
“為人民服務的態度，不是騎在人民頭上服務的態度。”
說完，跟盧濤往外走。
身后售貨員都是一臉迷茫。
可主任卻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都是恐懼。
騎在人民頭上 身后的售貨員更加迷茫了。
而在楊小濤離開后，沒一會兒一群袖子上印有‘商’的年輕人走進供銷社，接著供銷社關上門。
等中午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前來購買物資的人卻是發現，這里面竟然都換了人。
一打聽咋回事，可里面的售貨員閉嘴不說，反而服務態度十分好，簡直就跟以前變個人似的。
而后整個四九城的供銷社里都流傳著一件事。
說是有位領導批評某些售貨員是‘騎在人民頭上服務的’，然后那些人，就去了鄉下。
這話不知道真假，但卻是讓所有的售貨員感覺脖頸處涼颼颼的。
隨后，也就是打這冬至起，四九城，乃至全國的銷售員們都變了，變得會笑了，說話聲音也沒那么沖了，脾氣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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