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機部。
冉父掛斷電話,心里頭煩著呢。
可掛斷電話,又有些后悔,不該用那語氣跟老鄭說話。
但讓他再打回去,又拉不下那面子。
于是就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面前的桌子上東一團西一疊的文件擺的毫無規律,他卻能準確的找到自己需要的資料。
這些,都是今天送來的。
隨手拿起一份報告,這是在閩建那里實驗的報告。
七機部在那里進行了火箭發射實驗。
這種一級二級從導彈直接更改后的方式,在實驗中表現穩定,然后,一頭扎進了海里。
充分表明,地對地導彈的特性。
可他們要的是往上面飛的啊。
過了一會兒,冉父放下報告,然后將其放在身后的保險柜里,隨后看向手頭上的數據表。
那是關于運載火箭發動機的實驗數據。
各個實驗場所匯集而來,也是這一個多月來的實驗成果。
只是看上面被紅筆圈出來的數據,就知道這次實驗并沒有達到冉父的要求。
不過,此時的冉父心思并沒有放在這上面,或者說,這種結果他見得多了,已經習慣了。
要是哪次實驗沒有問題,那才是最大的問題呢。
他甚至懷疑下面實驗的人,是不是造了份假的糊弄他。
對他而言,有問題是常態,大家努力解決問題就是了。
當年在西北的時候,干的不就是這事嗎?
而造假或者更改設計才是最不可原諒的。
冉父放下數據表,然后雙手揉著臉頰。
要說習慣了,那只是失望的次數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強。
但不代表心情會好。
甚至在這種心情轉換調整中,身體會習慣性的做出動作。
就如同冉父現在揉搓臉頰的行為。
過了片刻,冉父調整好,雙手松開,深呼吸,看著辦公室里的條幅。
‘自力更生,獨立自主!’
八個字時刻提醒著他,還要繼續奮斗。
只是看向不遠處的黑板,目光又變得暗淡。
黑板上,一條條橫線上,羅列著各個數據。
其中一列,就是關于衛星設計的數據。
從最上面標注的一百數字,漸漸增加,最后都成了一百三。
這每一個數字增加的背后,都意味著他們火箭推力的增加。
而增加的推力意味著更多的燃料,更大的尺寸.
意味著更多的投入。
現在,他們的實驗就面臨這種窘況。
目光收回,冉父看了眼桌上的電話,又瞅了瞅數據表,隨即將心思放在老鄭的事上,心里盤算著如何幫忙。
他跟老鄭多年的交情了,雖然分開兩地工作,但兩人的感情沒有絲毫影響。
甚至兩個人抽空還會打個電話,說一下近況。
所以他對老鄭很了解。
這次求到自己頭上了,那肯定是沒辦法的辦法。
只是想到三機部研究的飛機發動機,這跟他們火箭發動機完全是兩個方向啊。
他能幫上忙?
自己都有些懷疑。
輕嘆一聲,冉父起身出門,來到東頭向陽的屋子前,敲響房門。
屋子里。
王老正坐在一旁手上捏著煙,卻是沒點著,對著桌前的錢老說話。
兩人正說起衛星研究的事,然后就聽到敲門聲。
錢老抬頭輕輕開口,隨后房門推開,冉父走進來。
“領導!”
“首長!”
冉父沒想到王老也在,進門后連忙打招呼。
見是冉父進來,錢老笑著點頭。
對冉父的工作能力和負責的態度,錢老是非常欣賞且認同的。
正因此,他才讓其負責火箭發動機研發的工作,給他充分發揮的舞臺!
而冉父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帶領團隊攻克一個又一個的難題,讓他省心的同時,距離預定目標越來越近。
而王老看到是冉父后,更是從座位上站起來,將煙放在左手上,面帶微笑上前,“哎呀,老冉同志,辛苦辛苦了!”
說著在冉父詫異目光中握住右手,還使勁逛了逛。
冉父被王老這一下搞的莫名其妙,愣在原地!
他們就在一棟樓里啊,又不是沒見過面!
虛頭巴腦的來一下,這是啥意思?
倒是坐在椅子上的錢老抿嘴笑著,心里想到什么事。
“那個,首長,不辛苦不辛苦!”
冉父被王老握著手,僵硬的露出笑容,然后開口回答。
“不管辛不辛苦,一定要注意身體。”
“這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沒有好身體,怎么經得起革命的錘煉!”
王老語重心長的說著,冉父突然間有點感動。
王老這樣身居高位的人,還能如此關心下屬,真是平易近人啊!
就在冉父心中充滿感激的時候,王老話鋒一轉,“對了,最近你沒去女婿那轉轉?”
“女婿,楊小濤?”
冉父雖然情商不太高,但智商絕對不低。
尤其是涉及到家人的時候,就跟六脈神劍好使了似的,立馬明白對方的意思。
對方這是,話里有話,還是奔著楊小濤來的啊!
“那個,最近忙,沒有回家!”
冉父笑笑,然后將手抽出來。
王老聽了語氣慎重,“老冉同志,我得說說你,這修身齊家,可不能馬虎了!”
“尤其是要關愛后輩,要讓他們感受到來自長輩的溫暖啊!”
王老說著,冉父聽在心里總覺得有些別扭。
“首長放心,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只要不給他們添亂就好!”
“什么叫添亂啊,老冉同志,你這思想就不對啊,這叫革命前輩的關懷,是年輕同志的經歷階段…”
王老再次開口,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態。
冉父越聽越不得勁,這種情況,貌似有些熟悉啊!
對了,上次是啥事來著,好像是要機床著?
還是沈榮的事?
總之,這熟悉的味道,肯定有目的的!
錢老知道該自己出面了,輕咳一聲打斷王老的滔滔不絕,“冉主任,有什么事嗎?”
冉父點頭,隨后來到一旁坐下。
王老見此也走到一旁,并沒有離開。
“領導,剛才三機部的鄭主任打來電話,他們那邊碰到一點難題…”
隨后冉父將通話的經過說了一遍,“可能是覺得大家都做發動機吧,想問問咱們的意見!”
冉父話音落下,不等錢老開口,王老就自個笑起來。
“哈哈,沒想到老章也有求人的時候啊!”
“還求到咱們頭上了?”
“稀奇,稀奇啊!”
在他看來,甭管是鄭雙燕還是別人,只要是三機部的,電話發到這里來,那就是三機部的事。
等下次見了面,可有的說道了!
錢老沒有理會王老的小心思,而是皺眉尋思著冉父說的事。
良久,錢老才抬頭認真說道,“這種事情,沒有仔細研究,我也沒法說!”
錢老一如既往的嚴謹,自己知道的會毫無保留的提供出來。
但對于自己都拿不準的,不會亂說。
何況三機部那么多研究員,工程師,費時費力做了這么久,他不信沒有一點成果。
讓他指導,還不如自己重新審查呢。
“咱們雙方做的發動機不是一碼事,在動力學上也有差異,這種理論上指導不好說!”
錢老說完,冉父就點頭表示認可,這結果沒出他的預料。
“至于生產技術,大家情況都一樣,材料也大差不差,該有的都不缺!”
兩人聽了都是點頭,說起來,三機部的家底厚實著呢。
起碼比起他們七機部要結實。
錢老沉默片刻,隨后開口,“如果真要說建議的話,還是從設計上尋找突破吧!”
“設計出來的東西,就要堅持做下去!”
“這改一下,那變一下,整體性遭到破壞,做出來的東西就是天壤之別!”
冉父聽了明白錢老的意思,這也是他想要說的。
不到最后,誰知道設計出來的東西,是好是壞?
只是,這說出來是一回事,能不能解決是另一碼事。
因為他們也面對同樣的問題。
桌上的那份實驗數據表,背后的原因很大部分就是材料,技術不達標。
明明需要三毫米厚度,做出來的東西成了四毫米…
明明要在一千五百度的高溫下堅持三十秒,卻只能堅持二十秒…
這些數據不達標,再好的設計也沒用。
只是他們沒有因為做不到三毫米就改成四毫米。
而是尋找做到三毫米的人!
“這件事,我估摸著,他們自己也清楚,還是想走捷徑。”
“所以啊,你這說了也白說!”
王老在一旁吧嗒著嘴,手上的煙含在嘴里,還是沒點上!
“急著催,催不上就改,改完了再做,做不好又催,再改…”
“這種循環,多少年了,不都這樣嗎?”
“以前時間充裕,還能一個個克服,將事情解決了!”
“現在嘛…”
王老搖頭嘆息,錢老拿起鋼筆扭著筆蓋。
或許是蘑菇蛋帶來的信心,讓上面的要求比以前變得強硬多了。
對于科研工作的“指示”也變得頻繁,無形中給他們戴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
“你就是跟他們說了,這該怎么辦還是怎么辦!”
“沒轍!”
王老說話雖然直接,但話燥理不燥。
有些事不是他們想要改變就能改變的!
“要我說,他們想要做出來,就得跟咱們一樣,耐得住性子,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來!”
錢老聽了對王老點點頭,“這點我同意老王的看法!”
“做研究的,確定目標后,就要有直中取的覺悟,不能事事曲中求,想著走捷徑,那樣是達不到目的。”
同時也是提醒冉父,“就像咱們現在做的事,要穩步推進,將所有考慮到的問題解決掉。”
“若是急于求成,只會一敗涂地。”
冉父點頭,“我明白!”
替老鄭跟錢老說一聲已經做了,解決不了問題,他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