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西,郊外。
天空漸漸被晚霞染上了淡淡的橙紅色,映照在高矮起伏的墻壁上,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燥熱。
在這里有一片家屬樓,周圍住的都是冶金局的工人以及家屬。
而在這其中,有一座三層獨棟的小樓,十分特殊。
說它特殊,并不是因為這小樓多么出眾,多么豪華。
實際上,它就是個普通的居民樓!
而特殊,就特殊出入這里的人!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而這里出入的人要么是榮休的冶金局老人,要么是冶金局的官員。
小樓的一層是活動大廳,二樓是休息處,三樓則是會議室。
平常時候,一群老人在這里下下棋,組個牌局,打發時間!
而有事的時候,也會到三層開會,商討大事!
所以,在內部人眼中,這座小樓就是冶金內部的養老院,而經常在這里的人,統稱為養老會!
而此時,一群人正在里面亂吵吵的,不時有人面紅耳赤的拍著桌子,更有人吐著唾沫星子指著鼻子罵!
這里嚴格來說,并不是眾人開會的地方,或者說在這里開會的時候,都是跟工作無關的內容。
更多的是一群人聊天消磨時光,然后將利益拿到手,再各自回家,享受美好生活。
只是這次發生的事情,不僅跟他們的工作有關,還關乎眾人的身家性命。
于是,這些冶金局中平日里難得一見的高層人士,有些已經榮休的老人,此刻都聚在了這里。
只是這些人的表現,看起來跟市井無賴并沒什么兩樣!
砰砰砰 急促的敲打聲響起,終于蓋過了眾人的聲音,屋子里陸續安靜下來。
眾人看去,只見坐在上首位置的中年婦女手指扣在一起,臉上布滿寒霜,目光掃過,眾人不敢對視。
女人個頭不高,身型偏胖,卻是凹凸有致的那種,臉上更是圓滾起來,眼睛不大,鼻梁卻是挺好的,看上去很有立體感。
鵝白的脖頸上,兩個金耳環搭在上面,乍一看上去,有點像個和善的鄰家大姐,又有種熟透的香韻。
此人便是局里的二把手,也是這次會議的主持者,莊錦燕!
一個解放后就在這冶金里面摸爬滾打,從一個小學沒畢業的工人,一步步上位走到如今位置的女人。
機遇,拼搏,幸運甚至恰到好處的犧牲,每一步都不可或缺!
這樣的女人,平常對誰都是一副和善模樣。
但親近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女人的手段可是厲害的緊!
見眾人安靜下來,女人這才收回白皙的手臂,輕咳一聲,這才開口。
“事情已經發生了,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拿出一個章程,盡快解決問題!”
女人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屬于東北人的豪爽,干練直接!
掃過下方的人,女人繼續開口,“我們接到消息的時候,對方已經展開行動,所以,大家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話說完,沉默的眾人立馬喧囂起來。
“莊局,事情怎么就到了這一步?我們,我們這連個信都沒有,怎么準備,怎么打算?”
坐在遠處的一個中年男人將眼鏡拿下來,無奈的說著。
“是啊,現在到底啥情況,有沒有人說一下,這沒頭沒腦的瞎猜也不是辦法啊!”
“對對,那狗日的王軍紅現在整天在工廠里呆著,這是準備在那里常駐啊,我們干啥都得小心翼翼的!”
“可不是嘛,還有那些保衛科的人,被他一番調動,現在咱們的人都調派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他的人…”
有了開頭的,下方的人再次議論起來。
砰砰砰 坐在上面的莊錦燕不得不再次敲打桌子,示意安靜。
隨后目光看向靠近的幾個人,等著幾人開口。
在這里,看似她是領導者,但這身旁的幾人才是最終的決策者。
只是幾人臉色平靜,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這讓她心里涌出一股怒火。
拿好處的時候,一個個笑意盈盈毫不手軟,碰到問題了,就想著脫身而去,片花不沾。
估計還想著將自己推出去做替死鬼吧。
想到這里,白皙的臉頰上布滿陰沉。
不過,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冷主任,你說下情況!”
莊錦燕說完,身后立馬站起一個肥嘟嘟的中年人。
這人便是跟胡勇聯系的冷朝東,冶金局下設的一個計劃主任!
只是此刻,冷朝東的臉色不太好看,或許是身體虛胖,或許是天太熱了,也或許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多領導緊張的緣故,讓他身上汗水不斷冒出,不時拿出手帕擦著。
聽到莊錦燕的詢問,只能往前幾步,硬著頭皮說道,“各位領導!事情是這樣的!”
“我在昨天收到下面的消息,說是機械廠那里可能有些變故,讓我注意點!”
“可今早上與我聯系的人并沒有出現,我親自去探查,隨后發現他們家已經被人控制起來…”
“是什么人做的?”
一名滿頭銀發的老人突然開口,聲音頓挫充滿力量。
“不知道,不過不是當地派出所的,也不是工廠保衛科的!”
冷朝東說著,“我怕引起關注,沒有上前問詢!”
“什么人都不清楚,廢物!”
又一名老人開口,此人短發短須,左眼被黑色眼罩遮住,露出的獨眼閃爍著不滿!
然后對一旁剛才說話的銀發老人問道,“老葉,還是你的人去看看情況,咱們不能兩眼一抹黑!”
“好!”
老人應了一聲,伸手往后擺了擺,后面跟著來的警衛立馬起身離開。
莊錦燕見到這情形滿意點頭,“接著說!”
冷朝東再次抹了下額頭汗水,“然后我去打聽機械廠那邊的情況,然后發現跟我們有關的人,都沒有出現!”
“我懷疑應該是被機械廠給扣了!”
“哼!”
獨眼老人聽了冷哼一聲,臉上帶著三分怒氣,“什么懷疑,真當機械廠的人是吃干飯的!”
“別人不知道,你們跟他們打交道這么久了,還不清楚里面的彎彎繞繞?”
“上次我就說了,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其他事情不摻和。”
“你們倒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把手伸進機械廠,那里面的人,可都是上達天聽的主,惹了他們能有好嗎?”
獨眼老人拍著桌子呵斥著,而目標除了說話的冷朝東,還有他背后的支持者,莊錦燕!
當初要來機械廠這條線的時候,他就是反對者。
不是別的,純粹是不想額外生事。
人老了,就想著守住眼前富貴就行了,其他的事情,能少點就少點!
可莊錦燕看到機械廠每次大批量的采購合金材料便動了心思,加上幾個目光短淺的年輕人跟著瞎攪和,這事就這么過了。
確實,這條新線帶來的收入比起以前的要快的多,到手的利益也多了不少,大家都花的開心。
可現在,這條線出事了,搞不好整條船的人都得沉,再想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后悔不及啊!
獨眼老人說完,身旁的幾人也迎合起來,還是最先開口的眼鏡男,痛心疾首的說道,“當初管老說不同意,我也是堅決反對的!”
“因為啥?風險太大了!”
“何況,咱們已經有了成熟的路子,只要按部就班的做,順風順水的,一輩子夠用了,何苦呢?”
“現在好了,出事了吧!”
眼鏡男說著兩手一攤,“搞不好,咱們以前的辛苦都得白費!”
“何正言!”
眼鏡男的話剛落下,立馬有人拍著桌子喊著,“讓你來開會是解決問題的,不是聽你抱怨的!”
“王輝,你他娘的跟誰拍桌子呢!”
眼鏡男也不是好相與的,同樣拍著桌子喊著。
“老子拍了咋滴?拿錢的時候怎么不見你手軟,現在出了事,想要一了了之,拍拍屁股不當回事,你想啥呢?”
“想啥?我他娘的能想啥?你以為老子會想啥?”
眼鏡男豁的站起來,一臉怒氣,居高臨下掃視對面的人,“當初為了咱們的事不暴露,是誰出手安排的高爐吹氧?”
“又是誰讓鍋爐爆炸?”
“是誰讓那人灰溜溜的離開,又是誰將那些礙眼的人逼走?”
眼鏡男青筋暴起,目光兇狠,每說一句,都讓對面的人面色一顫,心中想起眾人給這家伙的外號,眼鏡蛇!
這是個能咬死人的家伙!
“是我!”
眼鏡男雙臂展開,大聲咆哮,“出了事情,你,你,在場的所有人,能跑嗎?”
“我,能跑嗎?”
屋子里靜悄悄的!
眾人心頭卻是一震,然后將目光看向上首女人。
當年他們冶金里出現危機,當時的老大開始調查物資來源去處,差點就要成功的時候,危機時刻他們安排了一場氧氣頂吹轉爐的實驗,當時策劃的人就是這個眼鏡蛇。
事情也確實去他謀劃的那樣,利用一次事故,成功將當時的老大趕走,渡過了危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想要借助那次事故將自己人,也就是現在的二把手莊錦燕推上臺,成為冶金的老大。
可惜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竟然空投過來一個王軍紅,而且這家伙也不像原先的老大那般愚笨,是個難糊弄的角色。
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莊錦燕心里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當初自己可是拍著胸脯說 的一根刺。
在私下里,沒少跟王軍紅對著干。
“小何,坐下!”
一頭銀發的老葉開口,何正言聽了深吸一口氣,這才坐下。
“小何說的對!”
老葉看向身邊幾人,“如果這事過不去,咱們跑都沒得跑!”
“所以,大家沒有必要懷疑同志們的心思,沒有人想進去,也沒有人想舍棄這份家當!”
“所以,我們要的是解決的辦法!”
獨眼老人也跟著開口,“老葉說的對,咱們得齊心協力,一起度過難關!”
“況且,咱們也不是泥捏的。”
“即便是老虎,咱們也能掰下來兩顆牙。”
上首的莊錦燕見此也是點頭,“大家能夠這么想就好,這次雖然很難,但只要大家團結一心,總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說到這,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再說了,上次那么大的事我們都能邁過去,何況是這次?”
“大家放心!”
“這次一定能夠去。”
“對,咱們也不是泥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