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離開屋子后,女人才松開領帶,翹著二郎腿,臉色平靜。
仆人走進來小心的收拾地上的碎瓷,然后用抹布開始清理地面。
女人等仆人離開后,這才拿起桌上的電話撥打出去。
良久,電話接通,傳來沉穩的聲音,“我說過,機械廠那里,不要動。”
聲音突兀、冰冷,仿佛在指揮命令手下。
若非知道對方的性情,女人早就掛斷電話。
而且他們現在是合作關系,她還需要依靠對方這顆大樹。
“我知道。”
“這次是意外。”
女人簡單解釋著,電話里卻是沉默。
良久再次傳來冰冷的聲音,“下不為例。”
電話掛斷,女人的臉色隨即變得冰冷。
清晨,紅星機械廠。
楊小濤打著哈欠坐在會議室旁邊,不時抬手看看手表。
在他身邊坐著陳宮和王國棟,兩人也都是熬了一晚上。
梁作新這會兒早就跑回訓練處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忙啥。
而在會議室中央,劉懷民正跟內務下來的宋濤交流。
原以為派出所的李所長審完了,將人帶回機械廠,做最后的確定。
卻沒想到,內務處的車子跑到了派出所,拿出上面的命令,接管了審訊。
這樣下來,他們想要將人帶回機械廠的打算,徹底泡湯了。
不過倒也省事了。
“小濤,一會兒吃點去?”
陳宮笑瞇瞇的說著,一旁王國棟也是點頭。
這忙活一晚上,前半夜是提心吊膽,后來是忐忑不安,最后卻是峰回路轉。
這起起伏伏,心情平復之后,就覺得又餓又困!
楊小濤也摸著了肚子,從昨天中午飯吃完后,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聽陳宮這會兒說,肚子立馬咕咕叫起來。
“成啊,您找個地,這估摸著馬上結束了,咱們幾個搓一頓去。”
楊小濤自然不會客氣。
陳宮聽了立馬來了精神,然后就跟王國棟楊小濤數落起周圍有名的早餐鋪子,哪哪的口味適合,哪哪的人多,去晚了就沒了。
三人這邊討論著,肚子更餓了。
劉懷民那里卻是一件一件的交接著。
而作為交接對象的宋濤也是苦著臉。
自己好容易從濠境那里回來,結果才在家里過了一天,還沒休息好就被人半夜叫起來,趕鴨子似的接過這燙手山芋。
了解事情經過,宋濤心里就想罵人。
這不是燙手山芋是什么?
凡是跟機械廠相關的事情,就是燙手山芋啊。
還有那些家伙,沒事你們招惹機械廠干嘛?
不知道機械廠有個楊小濤?
看看這事的前后,看上去就跟意外似的。
可這熟悉的方式,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解決問題的辦法,跟那什么曹主任劉主任的,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敢百分百肯定,這里面有楊小濤的推手。
當然,他也清楚,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是王卓這家伙屁股干凈,楊小濤也沒辦法。
至于栽贓陷害,但也不至于。
只能說這些人惹了楊小濤這個“煞星”注定要倒霉。
而他,還要可憐巴巴的過來收尾,真是勞碌命啊!
“宋主任,這些單據我們核對過了,都是王卓偽造的!”
“另外我們這里有一份文件,上面交代了計劃處的印章曾經破損更換,而在這段時間里,王卓露出馬腳…”
“這是我們計劃處相關人員的證明…”
“這是我們核算后出現的差異,督導組利用職權插手機械廠的管理工作…”
“這是一分廠同志們的舉報…”
劉懷民一件一件的擺出來,宋濤一一確定點頭。
等劉懷民說完后,宋濤已經基本了解機械廠的情況。
看著厚厚的資料,宋濤側頭看了眼楊小濤,心里更加確定這是有預謀的,有計劃的推動。
若不然對方準備的這么充分?
“感謝機械廠的同志,謝謝你們提供這些材料。”
宋濤收回心神,感謝著,隨即起身告辭。
劉懷民起身相送,楊小濤幾人看到后,也跟著起來。
宋濤走到楊小濤跟前,兩人也算是老相識了。
“宋主任,剛才還說吃早飯呢,您要不一起?”
兩人握著手,楊小濤主動邀請。
宋濤卻是無奈搖頭,“你這不地道,專挑我忙的時候邀請吃飯。真要有心,就找我不忙的時候啊。”
楊小濤卻是笑著,“您這話說的,我又不知道啥時候不忙。”
“不過話說回來,怎么回回都是您出馬啊,難不成內務沒人了?要不我去咋樣?”
“得了吧你,我們內務可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沈濤翻個白眼,這家伙要是進了內務,那不得天天整幺蛾子?
他們不得跑斷腿?
“行了,先忙,等有空找你吃飯。”
宋濤說完立馬離開。
生怕再跟楊小濤說下去,會忍不住的問是不是他搞出來的。
等內務的人員離開后,會議室里安靜片刻,隨即傳出一片笑聲。
“剛才小濤說了請吃早飯。”
劉懷民聽了立馬站起來,“那還等什么?”
說完三人立馬往外走。
“對了,問下老梁去不去啊。”
就在五人坐車出了機械廠的時候,矮個中年人也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屋子里,地中海的中年人雙手顫抖著,頭頂上的那一縷長發從一側垂下,落在肩膀上,顯得很是落寞。
這一刻,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像是一座山峰壓在他的心頭。
他曾滿懷信心,以為自己能夠成功,借此平步青云,更上一層樓。
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
就在他來到辦公室,準備收網時,上級領導親自來了。
本以為可以在領導面前表現一番,卻不想,領導一句話,讓他跌落深淵。
看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中年人忍著雙手的顫抖。
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看著上面的字‘紅星機械廠收網計劃’,就像在嘲笑他似的。
哈哈哈哈 中年人突兀的笑起來,隨后便是一陣咬牙嘎吱聲。
“王卓,你個混蛋,老子饒不了你!”
外貿總部。
李勝利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剛進會議室,就看到一群人正在里面整理著資料,旁邊還有人拿著放大鏡,一點一點的看著。
看了眼里面的動靜,外面還有人不斷搬著材料袋子送進來,亂糟糟的卻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李勝利看了會兒,便來到小會議室中。
此時,里面同樣坐滿了人。
主持會議的李容面帶寒霜,富態的臉上任誰看了都得小心應對。
李勝利走進來找個地方坐下。
這些年跟在李容后面工作,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
“人都齊了,我說一下。”
李容掃過全場,隨即拎起一旁的袋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印戳。
“這枚印戳,我想大家都認識。”
“沒錯,就是咱們的。”
“可這樣又不是咱們的,因為這是假的,偽造的。”
李容說到這里面色鐵青,“一個假的印戳,蓋上去,卻跟咱們真的一樣。”
“一樣可以申請物資,一樣可以領取物品。”
“但這些物資、物品,卻是落到私人手里,落到外貿的碩鼠嘴中。”
“不可原諒,不可饒恕。”
李容拍著桌子,印戳砰砰的落在桌上,敲在眾人心頭。
“若不是外人發現不對,咱們還要一直蒙在鼓里,還不知道這碩鼠肥成啥樣呢。”
“同志們,咱們內部的事,讓外人發現了,丟不丟人啊!”
李勝利看到周圍人都低下頭,自己臉上也是火辣辣的。
這段時間外貿工作成了國家重要部門,因為工作出眾,大家心里滿是自豪。
可誰曾想到,會內部出了問題。
看到眾人低頭羞愧,李容覺得這把火燒的差不多了。
“現在,所有王卓在任期內的單據,都給我找出來,然后一點點的對。”
“務必將造假的單據找出來,看看這家伙到底吃了多少。”
眾人點頭。
會議結束后,李勝利要跟著出去幫忙,卻被李容叫住。
“勝利,有件事要交給你。”
“領導你說。”
李容點頭,從一旁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我想讓你組建一個新的部門,負責監督內部人員,避免這種情況再次出現。”
李勝利下意識的接過文件,然后又覺得,這文件有些燙手啊。
查自己人,那不是內務的事嗎?
別看內務權力大,挺光鮮的,但查自己人的行為,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咒罵。
“這事我經過考慮后,覺得就你比較合適。”
“你在哈薩國有過斗爭經驗,而且對外貿的事情熟悉,更重要的是,你的革命精神堅定,是我最放心的人。”
李容說著,李勝利臉上露出激動神情,心里卻是酸苦。
這攤差事,看來是推不開了。
“怎么樣?李勝利同志。”
“保證完成任務!”
看押室。
王卓坐在床上,腦海中一片漿糊。
他知道,自己這次完了,徹底完了。
不會有人來救他了。
因為風險太大了,如果是他坐在上面的位置上,肯定會這樣,棄車保帥。
何況他只是個小卒子。
甚至有人恨不得他立馬死去,將自己做的事埋進土里。
可惜,自己不會如他們的愿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自己還有隱瞞的需要嗎?
雖然交代也不會網開一面。
只是,他想不通,對方為什么會發現?
沒道理的。
他在外貿那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而且對自己的手藝也是有信心的,怎么就會被發現了呢?
而且據他觀察,機械廠計劃處的人根本就沒考慮這些啊。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想到那晚上的事情,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沖進屋里就翻查搜找,就像鐵定認為屋里有東西似的。
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想著一個個人的表現。
直到想到一個聲音,才讓他瞪大眼睛。
“是他,肯定是他!”
“怪不得,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他展現敵意。”
“原來是那時候,就已經戒備了嗎?”
王卓突然嘲笑起來,“虧自己以為是天衣無縫,卻不想都在人家算計中啊。”
“楊小濤,楊總,名不虛傳啊。”
王卓抬起頭,透過鐵窗看向外面的高墻,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份留戀。
在他隔壁。
于海棠哭腫的雙眼,同樣透過鐵窗看向外面高墻。
她還年輕,還想嫁人,還想過上好日子,她不能留下污點,更不想死啊。
只是現在身處囹圄,她什么也做不了。
隱約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音,不由得眼淚直流。
“我怎么就這么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