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廠。
一輛輛卡車停留在門口,高大的個頭,一看就是泉城汽車廠出產的擎天柱。
而此時,司機正在緊張的對車子做最后的檢查。
而在車子旁邊,后勤人員正忙著做最后的盤點。
兩側還有許多的工人,正在跟家里人告別。
這些人中不僅有總廠的,還有來自各個分廠的,得知工廠要派人派物資去支援災區,不少人都報名去救援。
只是考慮到工廠生產情況,以及人員的年齡身體問題,機械廠派出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化工廠跟制藥廠,眼下情況更是人手短缺。
倒是木材廠那里派了不少學徒,算是代表了機械廠了。
楊小濤站在保衛室門口,看著忙碌的眾人,臉色平靜中帶著一抹擔憂。
上次去石城的時候,為了加快速度,機械廠保衛處的裝甲車被抽調一空。
后來又被徐江河給截留下來。
本來打算新出來的裝備保衛處的,梁作新也是這樣想法。
卻沒想到,竟然又碰到了地震。
以至于現在車間生產的裝甲車,根本就沒幾輛。
所以這次,裝甲車就沒安排,取而代之的便是從車隊中抽點出來的擎天柱。
楊小濤皺眉并不是覺得不好,相反,別看擎天柱裝的多載重大,但跑起來不比解放滬上的卡車差,就是黃河重卡都得矮一頭。
所以這次南下運輸應該是沒有問題。
不過楊小濤擔憂的是,這一次抽調后,若是下一次再來,怎么辦?
最后總不能見拖拉機三輪車都用上吧!
楊小濤心里擔憂著,畢竟專家都說了,這地震到現在還有多次都沒數呢!
目光看向工廠外馬路上停靠的卡車,那些明顯小一號的存在,是其他工廠的車隊。
這次前去南邊救災,機械廠可謂是大手筆,拿出的東西最多。
這其中,就有紡織廠的車隊。
兩家工廠算是親密伙伴,這次去一起走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老楊,沒想到這次是你去啊!”
“我還以為是小楊呢!”
紡織廠廠長翟靜穿著一身黑色外套,齊耳的短發,一副干練模樣。
在她身旁是紡織廠的幾個領導,這次一起過來,給隊伍送別。
這次來主要是送人,當然也有跟機械廠好好交流的意思。
現如今,機械廠可是總部直屬單位,地位可是不可同日而語。
就是她們紡織廠,也要將心態擺平,重新調整定位。
正好她們趕制的一批帳篷,這次要送去。
不過,看著機械廠這么多高頭大卡車,翟靜再看看自家的小卡車,心里還是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
不僅是她,其他幾個工廠的廠長書記也有這心思。
可沒辦法,現如今,國內有這實力裝備這種大卡車的,除了全城那邊,也就機械廠了。
這還是機械廠提供發動機的緣故。
當然,人家雙方關系密切也是最主要原因。
跟機械廠打好關系,好處多多不說,也是雙贏啊!
“小楊本來是要去的,不過這邊的事情也需要他。我這閑人,就發揮著余熱了!”
楊佑寧在一旁招待著,劉懷民跟陳宮在不遠處同樣招呼客人。
“重要的事?不會是,那什么飛機的發動機吧!”
翟靜突然笑道,臉上多了一些揶揄。
機械廠要搞飛機發動機的事,在她們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不過大家也都明白,這什么飛機發動機,估計就是楊小濤的“一意孤行”,否則的話,以楊佑寧和劉懷民的老練,能夠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至于機械廠能不能做出來,不少人還是看好的。
楊小濤的本事在那,只要用心,做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是這做出來的能不能用,大部分人都不看好。
尤其是現在國內的研究,各項工作進展如何大家都清楚,要不然飛機早就飛起來了。
所以,翟靜等人都覺得,這飛機發動機,估計就跟以前軋鋼廠搞出來的蒸汽發動機一樣,可以解國內的一時之需。
但要用在國防上,那是癡人說夢。
至于將來,楊小濤會不會持續改進,那就看后續發展了。
畢竟現在這些大卡車的發動機,不就是從那時候,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嘛!
楊佑寧沒有接話茬,實在是這些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昨天他旁敲側擊詢問的時候,聽說這第一步就磕了個跟頭,現在還沒邁出去呢。
這讓他原本對楊小濤的那點信心,有點晃動。
其實跟楊小濤在一起共事多年,對其印象一直都沒有個明確的歸類。
年輕,有才華,或者用才華驚艷來形容也不為過。
同時,遇到事情的時候,又有種不符合同齡人的成熟穩重。
可要說他成熟吧,有時候又會整出一些年輕人的‘簍子’,用銳意進取來形容都算是好聽的了。
更有時候還會跳索得厲害。
這種矛盾的存在,一度讓他覺得,這家伙就是個老怪物套了層年輕人的皮。
當然這只是他想想,現實哪有可能啊。
“老楊,車子都準備好了,一路要小心!”
恍惚間,背后傳來楊小濤的聲音,楊佑寧立馬回頭看了眼,隨后笑道,“放心吧,這種場面也不是沒見過,沒啥事。”
楊佑寧說的輕松,但心里明白著。
災區工作,絕對比想象的要艱難。
“翟廠長!”
楊小濤又跟翟靜打個招呼。
憑借王主任的關系,兩人算是比較親近,私下里的時候,都是叫翟姨的。
不過眼下這是在機械廠,還是正式稱呼的好。
“聽說你領養了一個女孩?”
“嗯,小名叫苗苗,大名楊建華,今年六歲。”
“這么小啊,唉!”
翟靜嘆息,也沒多問孩子的事情,轉頭說起工廠的情況。
兩人在一旁簡單說了幾句,這時候也不便多說,很快劉懷民等人也湊過來,眾人見面后,便跟楊佑寧告別。
楊佑寧平時有些矯情,可現在災區情況緊急,也不多啰嗦,車隊準備好便上車出發。
等車隊離開機械廠,其他工廠的領導也陸續離開。
楊小濤在大門口將人送走后,這才跟劉懷民回到機械廠。
楊佑寧離開后,負責的任務就需要他們來分擔。
楊小濤也沒辦法,少了一個人,還是工廠的廠長,一般人還真分擔不了。
回到辦公室,婁曉娥就將一摞報告文件抱過來。
“這么多?”
婁曉娥翻個白眼,“這還多?也就才一天的!”
楊小濤低頭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文件,不由嘆氣。
“怪不得老楊的頭發越來越少了呢。就這樣,整天坐在辦公室,能行嗎?”
說著起身活動身體,往外走去。
“我先去車間看看生產恢復了沒!”
婁曉娥還在想著楊廠長的頭發確實比以前少了,可這跟坐辦公室有啥關聯?
應該沒事吧。
只是不等她問清楚,就發現人已經沒了,登時反應過來。
“你…”
“你就是想偷懶!”
反應過來,婁曉娥沒好氣的喊了一句,卻也無奈,誰讓她是秘書呢。
“怎么就攤上這么個領導啊。”
離開辦公室,楊小濤還真沒偷懶。
先是去了各個車間查看生產進度,其次就是安全預防情況,后續還不知道有多少次地震,也不清楚地震的規模是大是小,但可以確定的是,有備無患。
只要預防措施到位,只要工人警惕性時刻保持,就能避免悲劇發生。
至于可能出現的損失,機械廠也做了準備,能夠盡快恢復生產。
車間看完,楊小濤又去了后勤轉了一圈,各個部門過了一遍后,機械廠的大體情況楊小濤已經了解個七七八八,心里也有了主意。
當下,機械廠還是按照先前的任務執行,各車間遵循任務生產,各部門互相配合。
可以說地震對總廠的生產影響并不大,按部就班的進行。
可等楊小濤回到辦公室準備拿著飯盒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劉懷民就匆匆找上門。
“小濤,我剛接到上級電話,要召開動員大會,你趕緊跟我去一趟。”
楊小濤一愣,立馬接過婁曉娥遞過來的文件包,下樓上車。
“動員大會?救災的?”
“十有八九。”
“咱們機械廠還能出啥?”
劉懷民搖頭。
兩人都猜到了一些,但都覺得機械廠除了出人還能干啥?
現在災區要的是物資,是糧食,是帳篷,他們這些頂多那點物資出來,可兩次過后,庫存已經去了十之七八,就是當月的工人福利都取消了。
剩下的也到來安全庫存,要是搬空家底,機械廠吃什么?
到時候正常運轉都會很難。
畢竟工人也是人,還要養家吃飯。
雖然在革命的指引下,餓著肚子也能干活,但那樣的不確定性太多了。
尤其是機械的操作,人在虛弱的時候,精神無法集中,是要出事故的。
這樣下來,工人生產降低,完不成任務,影響革命建設,進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每況愈下。
兩人在車上都沒多說,但心里想的都一樣。
機械廠必須要維持正常運轉,只有這樣才能避免進入惡性循環。
不過他們也明白,自己都能看出來的情況,上級領導肯定也會看出來。
要維持穩定,就得維持當下的局面。
車子來到一處小樓前,楊小濤下車后,就看到大門口處執勤的士兵,還有旁邊墻上掛著的木牌子。
‘抗震救災統籌處!’
不是動員大會嗎?
怎么就成統籌處了?
楊小濤看的直皺眉。
劉懷民也看到了牌子,然后跟楊小濤對視一眼,隨后往里面走。
前面后面還有許多人正在趕來,其中不少人都面熟,不過這時候大家都心里揣著事,看到后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
等兩人來到大廳后,就看到兩側的登記人員上前,詢問登記后,就給兩人發了兩張準入證,并且有工作人員帶著進入其中。
兩人走到內部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坐下,其中楊小濤看到了剛剛見過的翟靜。
等工作人員將兩人帶到座位時,劉懷民跟楊小濤又是吃了一驚。
因為這座位,竟然是在第一排,還不是邊緣位置。
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按理說上級召開這么重要的會議,與會的領導肯定不少,讓他們在這里,除非是有什么事,否則不會這么安排。
兩人對視一眼,看出這次會議的不同尋常。
等工作人員離開后,趁著會議還有時間,楊小濤跟劉懷民立馬離開位置。
“翟姨,您也來了。”
楊小濤直接找上翟靜,坐在旁邊,開口寒暄著。
然后又壓低聲音,“翟姨,這次動員大會啥情況?”
楊小濤可是聽王主任說過,翟靜本身能力是有的,要不然也不會成為紡織廠的廠長,還是那種實權在握的主。
但真要說起來,她背后的男人,才是最關鍵的存在。
至于關鍵到什么地步,王主任只是說了一句,‘你們院里的余主任上級的上級。’
楊小濤就懂了。
看到楊小濤一副凝重模樣,翟靜的臉上同樣嚴肅。
只見她身體不偏不倚,只是稍微低頭,然后同樣小聲說道,“這次動員越過了各個機部的大佬,直接召集工廠領導來的。”
“什么意思?黃老他們不知道?”
楊小濤心猛地提起來,原本他跟劉懷民覺得參加這次會議,是因為他們機械廠總部直屬的緣故。
可現在看來,貌似不是這么回事啊。
抬頭看看左右,然后就看到不是原先一機部工廠的領導,至于后面陸續進來的,熟人也是不少。
楊小濤想到什么,然后低下頭,“翟姨,這次會議是誰主持的?”
翟靜點點頭,楊小濤這樣問,顯然看出事情的癥結。
不過她也不清楚,時間太匆忙,家里的那位又忙著南邊的事情,只是來了句,要她慎重便沒再多說。
“不清楚。”
翟靜輕輕說著,然后看了楊小濤一眼,“一會兒,不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當出頭鳥。”
“還有,要慎重做決定。”
說完,便不再多說。
周圍已經陸續來人坐下。
楊小濤點頭,“我明白。”
回到座位坐下,前排不少人都不認識,但大家都正襟危坐,沒有交流的意思。
楊小濤便安靜的坐著,琢磨著‘慎重’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劉懷民過來坐下。
只是看他臉色非常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