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 單調的聲音在車廂里回蕩,楊小濤抱著睡著的端午,眼睛看向外面。
天漸漸黑下來,距離泉城也越來越近了!
“喝點?”
身邊,郝平川端著水壺過來,小聲說著。
在他懷里,黃色小狗安靜的趴著。
楊小濤接過水壺喝了一口,隨后看向一旁。
冉秋葉跟張清靠在一起,兩人各自抱著一個,也沒了剛上車時的激情。
好在這一路上,倆小很乖,沒有在火車上哭鬧。
一家人占了左邊四人座,鄭朝陽跟白玲坐在走廊對面,郝平川則是在楊小濤后面。
車頭車尾,也有幾個人,雖然表現的很尋常,但在小薇的感應中,這些若有若無瞄向楊小濤的人,都被記住。
一旦靠近,都會提醒楊小濤。
這些,應該是余則成安排的人。
好在,整個車廂里沒多少人,這也讓楊小濤稍稍放心。
“你這狗到底是啥品種?”
郝平川的興趣更多在小狗上,這一路上可是喜歡的不得了,要不是楊小濤刻意說了,這狗是送人的,他真能搶回去。
“土狗。”
對于面前的糙漢子,楊小濤還是很愿意交流的,對方的心思毫不掩飾,什么都是擺在臉上,不像隔壁的夫妻倆,臉上沒啥,肚子里卻是一萬個主意。
“不可能,土狗我吃..”
“我見過,你家的旺財怎么能是土狗?”
郝平川想起旺財那比黑妞這種狼犬還高大威猛的樣子,這是土狗能長出來的?
“不管你信不信,這旺財,學名中華田園犬,地地道道的土狗。”
“至于長這么大,估計是能吃吧。”
郝平川聽了又點了點頭,除了身材大點,旺財確實是土狗的模樣。
只是,這不合理啊。
就是懷里抱著的這只狗崽子,說是剛出生一個周,就能長這么大?
“對了,這么大的狗,為啥叫旺財?”
想不通,郝平川就認了,然后問起名字的事。
楊小濤將端午橫著抱在懷里,小家伙感覺要醒了。
“這話說起來,就長遠了。”
“那是58年冬天的一個清晨,天空飄著雪花,比往常年來的要早一些。”
“天寒地凍,冷風呼嘯,凜冽的就跟刀子似的.”
悲涼的聲調下,郝平川仿佛看到一個孤獨無依、饑寒交迫的身影,不由將自己代入其中。
一起回憶起那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
一旁,鄭朝陽看著兩個湊在一起胡扯的人,踢了踢白玲,然后小聲說道,“這話,你信?”
白玲沉靜的點頭,然后看向斜對面的冉秋葉,“應該沒錯!”
“他說話時的微表情,雖然有些夸張,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多變動,應該是真的。”
說完目光轉移到楊小濤身上,不由心中感慨,“這世上,總是有些天才的!”
鄭朝陽松了松袖口,然后將窗戶抬起來,讓自己涼快些,“是啊,這叫,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
“咱們,誰不是呢。”
白玲笑笑。
隨后看向車廂里的人,目光在周圍掃過,隨后看向鄭朝陽,“看來,對方并沒有打算在車上動手腳。”
鄭朝陽聽了點頭,“看樣子是知難而退了。”
“而且,他們也沒想到我們會換了車廂。”
“再有,這泉城下車,估計對方也會難受一陣吧。”
鄭朝陽說著,看向窗外,“這一段算是安穩了,接下來就看明天的行程了。”
然后又看了眼跟郝平川瞎掰扯的楊小濤,仿佛看到了當年他們的影子。
一樣的意氣風發,一樣的,充滿朝氣。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保護好這份朝氣。
火車速度并不快,到了泉城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媳婦,準備下。”
看著外面點點燈火,楊小濤對著一旁冉秋葉說道。
張清扶著悅悅在下面走著,聞言問道,“哥,要下車?”
對于行程安排她并不清楚,這時候聽了很是詫異。
楊小濤點頭,“對,泉城有點事要處理,明天再往回走。”
張清哦了一聲,然后繼續玩耍。
現在感覺,有個小孩子也挺好的,尤其是抱著更好玩。
冉秋葉聽了準備收拾東西,而一旁正閉目養神的郝平川立馬睜開眼,看向四周,確定車廂里的人沒有變動后,這才活動身體,幫忙提拿東西。
鄭朝陽站在車門處看著,目光警惕四周,白玲也來到冉秋葉跟前,幫忙拿東西。
火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接著便緩緩停下。
眾人并沒有起來,而是等走廊里要下車的人都下去,才起身往外走。
下了車,就如同進了熱騰騰的蒸籠。
泉城的夏天,熱氣中濕乎乎,地面上還有些潮濕。
顯然,剛下雨不久。
楊小濤抱著端午提著箱子,身邊冉秋葉幾人站著,然后就看到郝平川帶著兩人過來。
還沒靠近,就聽到聲音,“老弟,弟妹。”
楊小濤一聽,立馬笑著喊道,“汪老哥,等急了吧。”
“汪大哥。”
冉秋葉也上前見過。
“可不是,天還沒黑就來了,你這車,夠慢的啊。”
汪大海上前,然后直接將端午抱過來,“端午,記得伯伯不?”
端午搖頭,汪大海哈哈笑著。
“火車,就這速度,我們也沒辦法。”
楊小濤說著,冉秋葉上前見過,然后兩人看向一旁,正是機械廠的霍干事。
這兩年機械廠在汪大海的帶領下發展迅猛,工廠越來越好,上面也越發重視。
今年,更是將不作為的副廠長給拿掉了,這讓汪大海少了掣肘。
“走,咱們先安排下住處,等會兒老劉過來拉你。”
“你不知道,這家伙就跟瘋了似的,跟個工人一樣貓在車間里,喝酒都不去。”
來之前,楊小濤跟劉德輝打過電話,這次劉德輝沒來,估計是在車間里忙活。
至于汪大海,楊小濤覺得來一趟不說一下,不好意思。
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來了。
汪大海抱著孩子,然后來到鄭朝陽跟前,又是握手又是感激。
幾人見過面,然后上了機械廠的卡車,兩輛卡車,女人和孩子坐在副駕駛里,楊小濤他們就坐在車斗里。
“來一口。”
剛坐在車斗里,汪大海就從一旁拉出一瓶白酒,對著幾人笑笑。
郝平川一愣,就是鄭朝陽也是震驚。
啥情況?
這齊魯漢子都這么豪爽嗎?
見面就干?
就在兩人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楊小濤卻是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油紙包,汪大海見了立馬伸指頭指著楊小濤,“知我者,你也。”
“彼此彼此。”
汪大海將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包花生米,上面還有些鹽粒子。
楊小濤也拿過酒瓶子,兩只頭一旋,瓶蓋就掉下來,然后咕咚咽了一口。
“這味道,夠勁。”
汪大海拿回酒瓶,隨即也嗦了一口,只是比楊小濤少點,“這可是我出差琴島,路過濰州那里搞來的老白干啊。”
“你別看沒標簽沒包裝的,就一個白酒瓶子,但這酒,好喝。”
然后湊到楊小濤跟前,“這家里添了口人,你嫂子管得厲害,我這,還是沾你來的光。”
說著遞給郝平川,郝平川看了眼鄭朝陽,也拿過酒瓶,悶了一口,然后對鄭朝陽點頭。
見三人都喝了,鄭朝陽也沒拒絕,喝了一口,然后不住的點頭,隨后拿起花生米嘎嘣咬著。
“這些年在滬上,吃的東西都是甜口,連酒都嘗著一個味,沒勁,今個算是找回感覺了。”
幾人喝了酒,然后也熟絡起來,一斤白酒,也迅速消耗著。
汪廠長說起當初楊小濤來的時候,感慨頗多。
幾人也笑著,然后說著楊小濤南下認親的事,沒一會兒車子就來到機械廠。
“老汪,你安排人,咱們先去汽車廠。”
車子停下,楊小濤讓冉秋葉幾人先去休息,然后對著汪大海說道。
“不先吃飯?”
“不了,去汽車廠看看,這件事,很著急。”
汪大海見此沒多說,讓霍干事安排住處,然后車子掉頭,帶著幾人往汽車廠趕去。
“小楊,到底怎么回事,我問老劉他也不說,我感覺這里面有事。”
汪大海啃著半塊黃瓜,狐疑的看著楊小濤。
身邊郝平川有些上頭,不過比起身邊的鄭朝陽要好一些,這家伙現在靠在車幫上就跟睡著似的。
楊小濤沒有細說,只是告訴這車有大用,弄好了,可以送到國外去,換外匯。
旁邊郝平川聽了一會兒,也明白怎么回事,對他們嘴里說的什么擎天柱更是好奇。
一聽這個,汪大海就來了興趣,“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怪不得老劉都住在汽車廠了,天天盯著汽車進度,各部件的要求更是嚴苛啊。”
“你不知道,單單這軸承、輪胎可是把我們折騰了大半個月啊”
“對了,那車聽說是你設計的?”
楊小濤點頭,汪大海拍著大腿,嚇了鄭朝陽兩人一跳。
“我就說嘛,就汽車廠那點墨水,能設計出這么好的車子?”
郝平川皺眉,“老汪,不就是輛車子嘛,值得大驚小怪的?”
“唉,你不懂,等你見著了就知道是什么車子了。”
“那家伙,塞一輛坦克都能拉著跑。”
汪廠長說著,想到昨天去汽車廠的時候,那大家伙 比當年小日子的豆丁坦克強多了。
幾人說著話,車子已經來到汽車廠,隨后在保衛科的帶領下,幾人下車往車間走去。
還沒靠近,就聽到車間里傳來機器的聲音。
“這是黃河重卡車間。”
汪大海說著,路過的時候,可以看到一輛輛半成品的卡車正在組裝,外面還有車子將部件往里面運送。
“你們機械廠也沒這忙活吧。”
汪大海笑著,楊小濤點頭,現在的機械廠,夜班很少了,像這樣的工作場景,除了忙訂單的時候有過,其他時候白班就能做完。
不過,這并不代表機械廠的任務就少了,相反,現在的任務量每個月都在增加,之所以能夠保證當前的任務完成度,除了工人越來越熟練,還有越來越多的機床被投入使用,解放了人力,加快了效率,這才跟得上任務。
顯然,汪大海也是了解的。
“老劉說了,這次你來了,可得幫忙,多搞些機床。”
“除了沖床,銑床、磨床什么的,其他的也要一些,不然工人這個干法,早晚得累趴下。”
楊小濤聽了點頭,“機械廠這邊材料的問題已經解決,啟明星已經做出兩臺,后面陸續會多做些。”
“那太好了,這種機床就是好用。”
兩人說著往里面走。
郝平川跟著鄭朝陽,“他們說的是啥?”
“機器。很厲害的機器。”
“能造槍炮嗎?”
鄭朝陽搖頭,“不知道。”
郝平川有些失望,不過這失望在進入到車間后,就變成了震驚。
“朝陽,好,好大的車啊。”
鄭朝陽也張大嘴巴,默默應了一下。
“你說,這車,能拉坦克吧。”
鄭朝陽繼續沉默,但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這輪子,我擦,都到我脖子了!”
“這么寬,這么高,這么大,這,這…”
“這要是撞上,不得,尸骨無存啊…”
郝平川雙眼放光,恨不得立馬沖進去開著出去跑一圈。
身上,鄭朝陽同樣張大嘴巴,實在是沒有詞語能夠表達此刻的心情。
然后,兩人就快步沖上前去,繞著卡車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