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正在一機部執勤的辦公室主任收到了一份電報。
這么晚了送來這東西,肯定是加急的,主任立馬打開查看。
只看了一眼,頓覺身上一冷。
辭職報告。
看了署名,更是驚奇。
做到這個位置上的人,怎么會辭職?
想不通,也不敢想。
接著,就準備去找領導匯報。
只是這還沒完,接著有一份電報傳來,還是辭職報告。
而在后面,一份接著一份,這下主任徹底慌了。
這,絕對是出事了。
機床廠,出事了。
黃老被秘書叫回來,看著桌上擺放的五份辭職報告,伸手狠狠錘在桌子上。
“這是什么,這是撂挑子,逃避責任。”
身前負責南方事物的老李,面上同樣難看。
這些家伙有什么問題說啊,這樣來這么一出,誰受得了啊。
“老黃,他們這樣做,說明還是有恥辱心的。”
李老知道手下這員大將的脾氣,也清楚這件事的前后。
但沒想到,真的走到這一步。
“老黃,具有情況我還是了解一些的。”
“這上次拿到啟明星圖紙的時候,就一心鋪在機器制造上,可制作過程中總是不得要領,做不出來。這才鉆了牛角尖。”
李老心理那個難受啊。
是,有了圖紙做不出來,丟人。
但這樣不管了就不丟人了?
再說了,丟人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你較什么真啊。
還有,這些人的心思他知道,不就是看軋鋼廠能夠做出來,心理不服氣嘛。
可你也不看看,軋鋼廠那里面都是什么人。
別的不說,就一個,楊小濤,那是一般的人嗎?
一般的人能夠收到領袖的贈書?能夠上觀禮臺上去?
要知道,能夠上去的,一機部也就面前的老黃了,其他人都沒這資格。
這樣的人,是一般人嗎?
再說機械廠現在的情況,當那些高級大師傅是擺設啊,不管怎么說人家都是四九城這一片的大廠子,工人能少了?
有這么雄厚的基礎在,再加上楊小濤這樣的‘變態’,能不飛起來才怪呢。
就這樣的存在,伱跟他們比什么啊。
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還不如學學泉城汽車廠跟機修廠呢,看看人家現在,有什么先進的設備都是第一時間引進,現如今汽車廠的產量已經趕上滬上汽車廠了。
這就是好處啊。
這群家伙怎么就不懂呢?
在李老的眼里,這就是一群沒有驕傲的本事偏偏有著驕傲的命。
不吃虧才怪呢。
“老黃。”
“你看.”
“看什么,遇到問題不去想辦法解決,而是撒手不管,這是一個廠長該做的事嗎?”
“就是頭驢,也比這些玩意強。”
黃老氣呼呼的說著,他不怕有困難,這些年他們一機部遇到的困難少嗎?
可他們退縮過嗎?
迎難而上,才是我輩男兒的風采。
這點他就很欣賞機械廠的同志,不管他們怎么折騰,甭管他們鬧出什么動靜。
只要敢上,只要敢做,敢沖,敢打,他打心里就站在他們身后。
而看看機械廠取得的成績,這些年是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往上走,那成績別說一機部了,就是整個國內都比不上。
再看看他們,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廢物。
“這事不用說了,都同意,讓他們回去養豬去。”
黃老在氣頭上,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直接起身離開。
大晚上的受了一堆氣,他要去找老夏,殺一盤,出出氣。
身后,李老心頭哀嘆,“這都是什么事啊!”
不過,為了手下的仨瓜倆棗,還真不能不管啊。
滬上汽車廠。
廠長辦公室,燈火通明。
一群人互相大眼瞪著小眼。
最上方的老人抽著旱煙。
屋子里在他吧唧吧唧的聲音中變得煙霧繚繞。
“說說吧,咱們,今后還搞不搞。”
老書記一袋煙吸完,抬頭問道。
現在他已經不想再管汽車廠的事了,但今早上被收音機的事給刺激到了,想不通就來到廠長辦公室,將一群人聚一塊,想要問問情況。
老人說完,下方的姜廠長就有些心虛,不過并沒有急著說話,只是對下方的技術主管使個眼色。
技術主管一咬牙,率先開口。
“書記,廠長,這段時間我們的重心都放在汽車改造上了,這發動機的研發上,還有些欠缺。”
“欠缺?缺多少?”
老書記在桌上將煙袋鍋子敲了敲,每一下都敲在眾人的心坎上,技術主管臉上一白。
“這個,我們跟柴油機廠合作的研發的新型柴油機,很快就能設計定稿,進入檢查階段。”
主管咽口唾沫說著。
老書記認真的看了一眼,以他對人性的體察,多年來歷練的經驗,一看這人表情就知道,這是在扯淡。
設計圖定稿了,但還要驗證正確與否。
不正確還要再改。
當他啥都不懂啊。
不過問他是問不出來了。
“小姜,你說說,啥情況。”
姜廠長見躲不過去,就實話實說了。
“老書記,咱們現在用的是柴油發動機廠仿制德意志的,技術體系已經成熟。”
“我們也從地方上獲得了一些紅星發動機,經過性能比較后,發現跟咱們仿制的差不多,甚至在某些環節上還不如我們仿制的。”
“所以我覺得暫時還是以仿制為主,先保證國內生產的需求。”
老書記聽后看了眼臺下眾人,見大部分都是同意,心理嘆一口氣。
想起前些天他跟老金的通話,里面就提起關于機械廠柴油發動機的探討。
一機部甚至整個上級為什么這么重視機械廠的柴油發動機?
還讓他們以拖拉機方隊的方式參加獻禮,看重的就是機械廠自主研發的能力。
這種本事,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利器。
而且他們已經了解到,經過相關專家的推論,這種發動機,完全可以做到雙缸甚至是多缸的。
正是這個原因,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
這時候,自己汽車廠還能憑借著仿制國外的來打個旗鼓相當,可再過幾年,對方將多缸的發動機搞出來,難不成汽車廠再去仿制紅星的?
想到那個場景,他就覺得丟臉啊。
“你們啊,還是想的太片面了。”
老書記也是無奈的說著。
“這沒有自己核心技術,是要吃虧的。”
隨即,老書記將得到的消息隱晦的說出來,屋子里頓時靜悄悄的。
就是姜廠長也被嚇了一跳。
不過,他們并沒有懷疑老書記說的,因為現實報道上,就是如此。
沉默,良久的沉默。
突然,姜廠長拳頭一攥,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書記,我想,我們該下決心了。”
眾人看過來,老書記也放下煙袋鍋子。
姜廠長深吸一口氣,隨后鄭重說道,“我們的長處其實并不是柴油發動機,而是以汽油發動機為主的中小型汽車。”
“既然如此,為何要一技之長攻擊之短呢。”
“咱們把汽油發動機做出來,做好了,不是更好嗎?”
姜廠長將早就想說的道出來,頓時覺得心理輕松許多。
周圍人聽了,都是很受鼓舞,仿佛心里的石頭放下了,整個人都變得輕松了。
眾人將目光都放在老書記身上,滿懷希冀。
老書記用手將碎煙沫子一點一點壓實到煙袋里,隨后拿出火柴點上。
他心里也清楚,在柴油發動機這上面,他們已經落后了。
這東西,落后一步,步步難追啊。
不過,姜廠長說的也有道理。
揚長避短,未必不是一條好路。
“好,那就轉型,主攻汽油發動機。”
眾人聽了不少人都舉起拳頭,情不自禁的歡呼起來。
他們汽車廠,對汽油機的研究可是歷史悠久啊,這次一定能夠走在全國的前列。
揚眉吐氣,就看這次了。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年前,要看到成果。”
“若是還跟柴油發動機這么邋遢,別怪我老頭子不認人。”
目光掃視全場,壓力頓生。
“老書記,放心吧您。”
姜廠長率先戰起來,身后幾個副廠長主任隨后站起來。
“這要是還拿不出成績,不用您說,我們自己走人。”
“不給汽車廠丟人。”
軍屬大院。
夏老坐在客廳里,看著面前的棋盤,心里一陣麻麻批。
自己在家里剛睡下,就聽警衛說,有首長找他,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
結果,門打開就看到這倆人走進來,一個個的臉色難堪。
可接著,就是擺出棋盤下棋。
還什么話都不說的那種,啪啪的敲著棋盤,拱個小卒子都拿起來啪啪砸下的那種。
好在今個老伴去兒子那家里沒人,要是在家里早就拿著蒲扇出來趕人了。
揉了揉眼睛,將眼屎摳出來彈掉,夏老看著旁邊對自己眨眼睛的老李,哪還不知道怎么回事?
這肯定是老黃受氣后,來這拿自己出氣啊!
至于是啥事,這就得聽聽了。
“將軍!抽車!”
“哈哈哈”
就在夏老出神的時候,黃老跳馬,高興的一拍大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夏老也放下心思,輸人不能輸棋,奶奶的,拿老子出氣,老子也不是泥捏的!
可就在夏老準備解棋的時候,對面李老雙手合十,一陣擠眉弄眼。
夏老皺眉,然后隱晦的伸出兩根手指頭。
李老糾結片刻,迅速點頭。
如此,夏老才稱心的把棋盤一推,“認輸!”
“哈哈哈,又贏了,嘖嘖!”
“老夏,你今個不在狀態啊。”
黃老得意笑著,順手拿起旁邊的杯子,噸噸噸喝個水飽。
夏老揉揉眼睛打個哈欠。
“廢話,誰有精神大半夜的跟你下棋。”
心理有來了句,‘還他娘的不能贏,狗日的。’
不過看在老李那可憐樣上,夏老還是沒有繼續刺激黃老,而是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老子就是有病,為啥要給你倆開門。”
“自個找不自在。”
“哈哈哈”
黃老笑著,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他,一機部老大,大晚上的來這里,就為了跟你下棋?會做無用功嗎?
一旁的李老也在心里盤算起來,這下了三盤都贏了,氣也消的差不多了吧。
果然,黃老放下手上杯子,神情轉換就對著李老說道,“明天就打電話,同意他們的請求,都回去給我喂豬。”
黃老說著同樣的話,但比起先前語氣軟了不知道多少。
個中意味,李老自然明白怎么回事,瞬間就演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