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海,來了!”
“哎,七大爺!您吃了沒?”
“嗯,吃了吃了,挺好。”
生產隊剛集合,紀元海就跟七大爺打了個招呼。
隨后,紀元海站到二小隊里面集合,看到了爺爺、父親、二叔、三叔、紀元山、眼圈紅腫的母親,眾多紀家人,還有被王家踢到二小隊的劉香蘭。
爺爺和父親看了一眼紀元海,見他媳婦沒來出工,都略有些不滿意。
不過紀元海早有預料,今天特意距離他們遠一點。
他們雖然有點意見,但也不至于隔著幾個人特意找紀元海說什么話。畢竟已經分家了,或許紀元海家真有什么事情,需要留人忙碌呢。
紀元山站在紀元海身邊,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娘咋樣了?”紀元海小聲問。
“好多了,爹肯定勸她了。”紀元山說道。
紀元海不再說話,點頭表示明白。
下地干活,日頭挺烈。
接近中午時候,一小隊那邊有人熱的不能干了,送到樹蔭下面歇著。
七大爺過去看了,也怕把社員們都熱壞了,吹起來哨子讓大家伙兒都歇一歇,喝點水,說會兒話。
紀元海跟爺爺、二叔、三叔、父母、紀元山坐在一棵樹下歇著。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奶奶送來飯跟開水:“今天咋休息這么早?”
“日頭太毒,一小隊那邊有個熱壞了不能干活,七哥讓大家伙兒多歇一歇。”父親說。
奶奶點頭,招呼一家人都吃點喝點。
等奶奶提著挎籃子走了,興許是吃飽喝足,歇息后都有了精神,二小隊的社員們說話聲音也大了一點。
一個婦女低著頭哼歌,被旁邊的婦女聽見了,幾個婦女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就在不遠處唱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卻也是勞動余暇的苦中作樂。
有一個婦女招手讓劉香蘭過去。
劉香蘭有點訥訥:“有事啊?”
“知道你唱歌好聽,過來一起唱兩句唄?”那個婦女說。
劉香蘭不敢靠她們太近,生怕她們嫌棄:“不…不,我不行…”
“客氣啥,我聽過你唱歌,你有一次哄閨女睡覺,唱的不是挺好的?”那個婦女說道,“唱的是一朵鮮花鮮又鮮,多好聽啊?”
劉香蘭更不好意思了:“我那是哄孩子睡覺,我真不會唱歌!”
那個婦女又邀請兩句,劉香蘭始終不答應,那婦女哼了一聲撇撇嘴,也不再跟她說話。
劉香蘭越怕這些多嘴多舌的婦女笑話,這些人只怕越是不會放過她。
至于那首“一朵鮮花鮮又鮮”,劉香蘭不唱也有不唱的道理。
那是一首十多年前電影里面的情歌,她一個寡婦唱情歌,唱的越好越惹是非。
紀元海無意中一瞥,見紀元山還在看幾個剛才唱歌的婦女。
紀元海輕咳一聲,紀元山連忙收回目光,臉頰微紅。
大哥這是想結婚了啊。
紀元海湊過去,低聲跟紀元山說:“大哥,我上次說幫你找媳婦,伱要不要?”
紀元山有點含糊和尷尬,答應吧,不好意思;不答應吧,挺舍不得的。
“那我就給你隨便說一個?”紀元海笑著說道。
紀元山頓時忍不住提醒:“可別太難看了!”
“那是肯定的。”紀元海想了想,低聲跟大哥說了一個叫馬秀萍的名字,讓他回家跟父母說一說。
他記憶里面,嫁到小山屯來的就屬這個媳婦是頂好的賢妻良母,模樣也不差,跟王金花這種潑婦是鮮明對比。
這媳婦孝敬公婆,照顧丈夫和孩子,內外都分得清,在家收拾的好,干活也不差,真正是個旺家又貼心的好媳婦。
在她的勤勞持家下,婆家日子是越過越好,后來生了倆孩子,一男一女全都考上大學,落戶在大城市成家立業。
現在這媳婦還在娘家沒說親,正好給大哥紀元山說一下。
紀元海愿意幫大哥說一樁好姻緣,自然是心中對大哥并無任何怨恨——記憶中,當他瘸腿之后,一開始就是爺爺奶奶、父親、三叔關照他;后來長輩陸續離世,紀瘸子沒有媳婦,家財微薄,種地也不容易,始終堅持沒有把他趕出家門的,就是大哥紀元山。
那時候王金花總是用“孩子”“一家老小”來逼迫大哥聽話,說“家里養個瘸子,往后孩子們可怎么辦,一家老小還過不過日子”。
一次又一次爭吵,面紅耳赤,大哥一次次無可奈何,被逼著妥協;王金花的斗志好像無窮,好像生來就是要斗敗丈夫,掌控整個家庭的吃喝拉撒甚至于放屁打呼嚕。
即便如此,直到大哥去世之前,紀瘸子依舊還是沒被奪走宅基地和田地。
等到大哥去世了,紀瘸子才是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可親近的人,瘸著腿如同一條流浪狗,離開了這個小村莊。
往事不堪回首,紀元海將記憶里面的事情暫且壓下,對紀元山叮囑:“這姑娘挺好,而且特別會過日子。”
“趕明天,讓咱奶奶找村上一個馬集嫁來的媳婦聊聊天,打聽打聽,透透氣,見見面,這事情就行啦。”
紀元山點點頭,表示記住了,嘴里重復兩句:“馬集,馬秀萍。”
下午又是出工干活,直到吹哨子收工,各家各戶登記了今天的工分后回家去。
紀元海回到家,陸荷苓已經做好了飯。
剛吃了沒兩口,門口有人喊:“元海,干架去!”
紀元海放下筷子走到屋外,原來是堂大爺家的紀元成:“咋了,元成哥!”
“你哥跟王家的王金蛋打架了,今天弄不好,二小隊跟四小隊得干架!”紀元成口氣急切地說。
這事情可不小,紀元海立刻抄起來家里鐵锨,跟在紀元成身后,快步走向村內。
遠遠地看見兩撥人對峙,紀元海跑著越過紀元成,到了最前面。
紀元山跟王金蛋兩個人臉上都沒傷,就是面對面互相惱火看著,身上都帶著土,想必兩個人滾打了幾下,都沒真正下狠手。
也興許他們并不是真的會打架,都是往身上踢兩腳,砸兩下拳頭,就算打架了。
紀元山身后是二小隊紀家的年輕人,王金蛋身后是四小隊王家的年輕人,也都跟著紀元山、王金蛋兩人怒目相視。
紀元海走到紀元山身邊,見到眾人沒有拿棍棒家伙的,也把鐵鍬扔開:“哥,咋回事?怎么跟他打起來?”
“他說咱娘,還說咱家!”紀元山惱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