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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元節

  本來,介于眾人已習慣國內建筑審美的缺失,類似惡俗造型的建筑物不會引起人們太大的關注,頂多算是一個類似某褲衩的嘲諷談資。可偏偏趕巧不巧,微利樓內每年都有人莫名其妙的出意外,按照熱心吃瓜群眾們的非正式統計,這個出意外的月份和人數居然存在著一種陰森的規律性。

  農歷七月十五,道教稱之為中元節,佛教稱為盂蘭盆節,人們則俗稱它為鬼節。在心安大學的校內,流傳著一張微利樓意外數據非官方統計圖,從上面可以清晰的看出,所謂規律的關鍵點就在農歷七月十五前后三天。

  并且,按照該統計圖的顯示,意外的主角一直是男女交替著進行,這事幾乎從建了微利樓開始,就再也沒有改變過。也就是說,如果去年一位女生在微利樓出了意外,那么今年在微利樓出意外的人,必定會是一位男生。

  這個不靠譜的結論,讓心安人對微利樓都有種說不出的恐慌,尤其是到每年的農歷七月。為了破除此類不靠譜的謠言,心安大學采取了許多強有力的措施,甚至極端到在農歷七月初就鎖死微利樓。然而,事實表明這一切都沒用,人類在未知面前總是那么渺小,微利樓里該出事還是出事。

  最后,校方無法自圓其說,便將意外產生的原因統統歸結于壓力,壓力的確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老人們有健康的壓力、孩子們有學習的壓力、已婚男女有中年的壓力、沒錢的大學生更有生存的壓力。面對用人單位“3000塊的農民工很難找,3000塊的大學生一把抓”的殘酷現實,名校學生們的日子也沒有以往好過。生活的不容易讓意外成了不意外的事情,于是這個解釋也顯得很是理所當然。只不過自那之后,農歷七月十五的微利樓,便成了心安大學里一個無人挑釁的禁忌。

  不過此時,張招娣完成一天的工作,完全沉浸子回到家的快樂中,她對那本榴實圖愛不釋手的看了又看,渾然不知現在已經農歷七月。臨睡前,張招娣準備將畫冊放在自己的寶貝書架上,讀了滿墻無用的書,畫了整整十四年的畫,她依然是一名找不到心儀工作的普通大學文科生。

  她的愛好跟她這個人一樣,在心安大學里,都是領導眼中百無一用的廢品。

  “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蒼苔落絳英,這句說的不正是我嗎?”張招娣嘆著氣,忍不住又打開冊子,手輕輕摸著那幅最大的石榴圖。

  瞬間,紙張上似乎長出了一根尖刺,劃破她的手指,一滴鮮紅的血滴在了花心的花蕊上。

  “沒錯,說的就是你,像你這樣的人,在心安大學里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個刺耳的聲音在張招娣的腦子里響起。

  在深夜時分,忽如其來的詭異,讓張招娣頓覺渾身一顫,雙腿一軟后便一屁股坐進了沙發里。

  “幻聽?難道我真的得了抑郁癥嗎?”張招娣害怕的想著。

  雖然,她的生活早就感覺不到什么快樂,一種不可控的自卑、敏感和悲觀,也在日常不被認可、尊重和肯定后越演越烈,但她一直在努力自救呀。

  可此時,她的大腦像是炸了鍋,完全不受張招娣的控制,無數負面想法翻江倒海地涌現出來,頭開始劇烈的疼痛。

  “你肯定簽不上直聘,傅主任一定會害你,所有人都看不起你!”那個刺耳的聲音,在腦海里叫囂的更加厲害了。

  張招娣瘋狂地搖了搖腦袋,嘴里激動地說:“不、不、我是自己嚇自己!要相信一切都會好,都會好,一定會好!”

  說著,她飛快起身沖到藥盒邊,一口氣吞了下了好幾顆安眠的藥片。

  睡眠,足夠的睡眠,一定可以擺脫這個聲音。接著,慌亂的張招娣撲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頭祈禱自己可以馬上睡著。

  而她腦海里的那個聲音,依然在猖狂地大喊:“你在自己騙自己,阿Q精神真可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肯定會失去直聘的機會!以后你會沒有工作沒有錢,一定會越活越慘!”

  “不要,不要,停下來,我一定會好!”張招娣搖著腦袋,痛苦地哀嚎。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過去,隨著睡意越來越濃,她大腦中那個刺耳的聲音終于完全消失了…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這個刺耳的聲音就常住在了張招娣的腦子里,每時每刻它都在極盡所能地提醒張招娣,她活的有多慘、她的人生有多失敗、她的存在是多么附贅懸疣。張招娣漸漸覺得自己得了嚴重的抑郁癥,但她沒有勇氣去醫院就醫,一個勞務派遣的身份早就壓的她喘不過氣,如果再多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專業診斷,那她要如何活下去?

  可是,這種折磨太過痛苦,短短一周的時間,張招娣便瘦了十斤,周圍的人還以為她在減肥。沒人知道她減重背后的痛苦,就像無人理解她身處心安大學的煎熬,直到男朋友范光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七月十五的微利樓,堪稱心安肉眼可見的鬼門關,知情的人沒有一個會選擇此時去那里溜達。然而,當張招娣推開范光的車門,從車里走下來的那一刻,她和范光都忘了今天的日子。要不然,她是絕對不會為了少聽幾句同事們嚼舌根的閑話,就讓范光把車停在了辦公樓不遠處的微利樓前。

  就在張招娣剛在車邊站穩的那一刻,微利樓上突然墜下一位同學,有點粘稠發熱的小血點,像是一朵打到半空中爆開的煙花碎片,毫無懸念的濺到了她身上那件極漂亮的紅色緊身連衣裙上。

  紅色的血在紅色的連衣裙上,沒有激起半點異樣,血漬在瞬間歸于了平靜,如同這位剛落地就沒有了動靜的同學。與此同時,張招娣的周圍忽然涌出來很多圍觀群眾,他們一窩蜂地擠到了出事地點,七嘴八舌地呼喊議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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