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漬暈染,沁入指腹紋路。
龍種氣息比起三代差出許多,遠遠不及,然對比原先水平,無疑有不小提升!
本該困頓狼煙天橋乃至地橋的龍人兄弟,狩虎前俱為坦途!
神乎其技的點化!
不侵染,不改易,生生拔高!
龍娥英怔視江面。
龍炳麟神色恍惚。
百年。
整百年。
日漸枯竭的山泉覓到新的活水源頭。
喜悅?激動?興奮?
全不是。
輕松。
無比的輕松。
生于大澤,卻似海上遇難,漂泊無期的水夫,藍水茫茫,越喝越渴,越喝越渴…
龍君消逝,東蛇突起,大澤流浪,再建家園…
一樁樁,一件件。
長老、家人、先輩,無時無刻不耳提,無時無刻不緊迫。
仿佛出生伊始,優秀的血脈種子便背負著族群這座大山成長。
每一步修行,每一步前進,腳印深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如今。
山塌了。
龍娥英倚靠欄桿,蜷縮著抱膝,長發垂落甲板,末梢壓卷出一個個小圓。
龍炳麟仰頭望月,生出輕微的眩暈感,張開雙臂,直挺挺地栽倒甲板。
獺獺開嚇大跳,從桅桿上滑下,四肢著地沖到龍人腦袋邊,伸爪試探。
趾頭毛發微揚。
有氣。
船上沒死人。
拭去腦門上不存在的虛汗,獺獺開抱住桅桿上爬,不加理會。
梁渠沒想到兩人反應如此之大。
“炳麟大哥?”
“娥英姐?”
“沒事吧?”
龍人兄弟,龍女關切問詢。
天塌下來,個高的頂。
幾人血脈差出多代,實力亦然,直面的族群壓力反倒不如龍炳麟和龍娥英體會深切。
“無事。”龍炳麟雙目聚焦,笑了笑,揉捏鼻梁,“一時恍惚,讓我躺一下,躺一下,吹吹風就好。”
“龍瑤、龍璃,別圍著,去灶房里看看有沒有綠豆,冰糖,幫忙熬煮些綠豆湯端來。
平江、平河,你們上岸采買些冰塊或硝石來,天黑不久,不算太晚,岸上應當有店鋪開著。”
“好!”
“是!”
支開幾人。
梁渠搬個小馬扎坐到中間。
龍炳麟強撐精神坐起:“丑態畢露,教長老見笑。”
“無妨。”梁渠咧嘴,“子非魚,我非龍人,境遇不同,難感同身受。
不過六月抽簽,你們二人見延瑞抽中,暗地里各自松了口氣,我看得蠻清楚,大抵能理解少許。
今夜就先點化平江、平河,他們去歲十月跟我,月月奉上寶魚,迄今快有一年。”
“無功不受祿,理當如此,昔日龍君點化族人,亦是獎勵有功之臣。”
梁渠頷首。
龍人族數目之多,肯定不能全靠龍君點化。
精血不是凡血,要凝聚生命力量,那么多精血,累死不夠。
故僅需點化十數人,尤其男性,即使境界稍高,繁育困難,幾十年下來生養兩三個總沒問題,再往下七八個,三四代龍人就能變成百上千。
自己的“點化”得保證稀缺性,越稀缺,價值越高。
再望默默吹風的龍娥英。
梁渠打趣。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炳麟糙漢子一個,比我還高兩個頭,龍姑娘的話,長老我倒不介意借個肩膀倚靠倚靠。”
龍娥英攏攏青絲,偏過頭去。
龍炳麟哈哈大笑:“只因娥英生得貌美?長老太厚此薄彼了吧?”
“天道無親,常與美人。”
“長老莫不是誆騙我讀書少,原話如此?”
“原話如此。”
龍炳麟人族典籍讀得不算太多,總覺得哪里不對。
“長老,綠豆湯好了!”
“放著,涼一涼,等平江他們買冰回來。”梁渠回頭喊。
木桶口冒著滾滾熱氣,濃濃的甜湯味彌散開來。
龍炳麟收回目光,未去理會原話到底如何,回歸正題。
“長老,您點化平江、平河一事,是否要告知其他三位長老?”
“說吧。”梁渠小馬扎上叉開雙腿,大馬金刀,“和我當長老的消息一樣,不必鬧得人盡皆知,該知道的人知道就行。”
該藏藏,該露露。
肌肉放出來方能利滾利滾利,吸引投資人。
掩飾修行進度的最好方法,就是以絕世天才形態出擊!
天資絕頂,一朝頓悟,連破三境,誰敢說閑話?
誰說誰是井底之蛙!蜉蝣見青天!
猛虎吃豬,天地之理。
豬吃猛虎,徒惹人疑。
“長老,冰來了!”
龍平江,龍平河抱住冰桶游水靠近。
“好!來,喝點甜的,煩惱頓消,今后你們二人為我辦事,自不必煩憂族群未來,大好年華,大好實力,該吃吃,該喝喝!”
梁渠傾倒冰塊,親自盛出甜湯,遞給龍人。
翌日。
福船拐入黑水河,兩側青山綿延。
梁渠躺靠長椅,品味冰鎮乳茶,心境同去年來時完全不同。
忙忙碌碌為治水,焉能品味愜意風景。
“長老,情況不對。”
龍炳麟甩甩長桿,收回魚線,目視遠方。
“嗯?”
梁渠放下茶乳,抬手一揮。
藍影閃爍。
少頃。
“黑水河上怎么老有水匪?”
梁渠納悶。
去年的盧新慶他記憶猶新,眼下不知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里服勞役。
“大人,我去解決?”龍炳麟主動請纓。
“殺雞用牛刀,平江去吧,抓條舌頭就行。”
“是!”
龍平江遞上淵木大弓,轉身入水。
梁渠握住弓把,淵木生弦。
水流扭轉成槍。
弓弦炸響的剎那,虹光貫穿長空。
整個山頭轟然崩裂,巨石翻滾砸落,隱藏密林里的水匪被砸得人仰船翻,哭嚎大片,爭相跳水。
獺獺開迅速推動長桿轉舵,靠外側前進,避開落石。
龍平江抓個大胡子上船,摔到甲板,水漬滴答流淌。
呆傻癡愣的水匪吃痛回神,見梁渠居中,明白狠角是誰,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磕頭如搗蒜。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帶兄弟出船捕魚,沖撞了大駕,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啊。”
龍平江冷笑:“出船捕魚不帶魚叉,魚簍,帶刀劍?”
水匪梗長脖子,找不到借口,訥訥無言。
梁渠失笑搖頭。
“抓個水匪,該有小功,平河你記一記,回去也值幾個雞冠果。”
龍平河掏出冊頁,嚴肅質問:“以前做什么的,緣何當了水匪?”
眼瞅陣勢擺齊,水匪腦子仍一片混亂,愈發戰栗。
自己是…撞了官?
見水匪支吾,梁渠想到某茬,笑問:“不會也是偷學了秘籍,走投無路吧?”
“偷學秘籍?”水匪怔神,感受龍平江投下目光,趕忙搖頭,“不曾偷學,不曾偷學,小的沒去過武館,以前混沙河幫的,當個搬貨的力夫,學了兩招架子功夫。
后來沙河幫惹了大人物,樹倒猢猻散,小的又年輕不懂事,曾學人刺青,紋條猛虎,沒地方去,只好到江上當個水匪糊口。”
“沙河幫?”梁渠萬沒想到會遇熟人,“你不認得我?”
水匪愣住,盯住梁渠面龐半天,搖搖頭。
原來是小癟三。
梁渠意興闌珊。
實力差勁,地位差勁,小小的編外人員,小功都不定夠得著。
倒有一點。
“你說,沙河幫是招惹了大人物覆滅的?”
“是啊。”水匪一臉當然,“覆滅原因,小的有所耳聞,源頭得從沙河幫主去年開春納小妾,惹出的禍事說起!”
梁渠眉頭微蹙。
這個版本。
怎么像在哪聽到過?
“小妾原是梁姓公子哥的心上人,豈料沙河幫主橫刀奪愛,生米煮成熟飯,梁公子愛而不得,憤而報復?”
“咦?”水匪驚詫莫名,“大人您怎么知道?您是華珠縣本地人?”
龍平河一腳踹上后背:“問伱呢!后面呢?”
“后面…一縣幫派有天大本事,讓縣令禮讓三分,又哪能和府里來的官相斗,大幫主,二幫主死后,結義兄弟的三幫主程崇整日以淚洗面,發誓要報復回去,先砍下那狐貍精的腦袋祭天,故意激怒梁姓公子…”
龍女面色古怪。
梁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