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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對峙

  郁大易,華珠縣縣令。

  三十二歲同進士出身。

  相傳執法公正,為人勤勉,未曾出過大錯,不是什么不智之人,有此舉倒是正常。

  梁渠問道:“郁知縣去了哪個鄉鎮?”

  柴石橋額角冒汗:“下官汗顏,郁知縣此前未曾告訴下官船隊行程,不過按照眼下鄉民分布,斗膽猜測,應當是在香溪鎮一帶,因為那一片地方的災民并沒有怎么過來。”

  梁渠指向黃山。

  “災民全在山上?”

  柴石橋道:“只包含部分,郁知縣劃了許多個安頓點,黃山只是其中一個,郁大人擔心洪水水位會繼續上漲,故而讓百姓全部往地勢高的地方聚攏,無論地方受災嚴不嚴重。”

  梁渠掏出地圖,找到柴石橋所言香溪鎮,距離黃山不遠,時間充裕。

  “我要上去看看。”

  “當然,當然。”柴石橋撣撣袖子,讓出道路,躬身作陪,“尚不知大人名諱…”

  “本官姓梁。”

  梁渠拔出腰間腰牌。

  守夜人湊上火把。

  柴石橋大略看過一遍,恭敬遞還。

  官服容易偽造,龍血馬不容易,當下查驗只是走個流程。

  沒有拖延,一行人掉頭上山。

  恰在此時,盧新慶踉蹌趕來,雙手撐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勞什子龍血馬厲害得很,他一個四關武師愣是沒追上。

  柴石橋面露詫異:“仁兄是…”

  梁渠道:“水匪,攔路要劫我船,抓來帶路。”

  柴石橋面色漲紅:“萬分慚愧,華珠縣如今到處是水匪,只是黑水河水流湍急,兩岸綿延,我們也不好處理,讓梁大人受累。”

  “好了,客套話不用說,水匪是小事,當務之急是處理洪災,趕緊帶我上去!”

  “是是是。”柴石橋忙領梁渠上山,“要不要下官派人把他們都喊起來。”

  “不必,我若來擺架子,山下就該直接叫你。”

  “梁大人真是勤政為民,下官慚愧。”

  盧新慶喘著氣打量柴石橋,嗤之以鼻。

  他當水匪頭子,手下人也這樣恭維。

  馬屁精。

  黃山上營地密密麻麻,大半住的行軍帳篷,間或能看到幾個木板下燃燒的篝火堆。

  經過幾個帳篷還能聽到鼾聲。

  幾個守夜鄉人見到柴石橋主動上前問好。

  梁渠一一看望過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經久不散的臭味,大多來源于排泄物。

  掀開帳篷,汗臭,腳臭涌出,還有一股長期浸泡在水中的腐臭氣。

  許多人根本沒有睡著,互相依偎著坐在一旁,面色蠟黃,整體呈現出一種萎靡狀態,更有的不停發抖。

  眼下是八月末,九月初,天氣并不冷,甚至能說熱,但他們還是發抖。

  一對夫婦抱著兩個呼吸粗重,臉色發紅的小孩,低聲安慰。

  梁渠掃視一圈,望見角落里的其他家庭,放下簾子。

  沒人知道,梁渠等人離開沒多久,軍帳中懷抱孩子的男人摸了男孩額頭,面露驚喜。

  “孩他娘快看看,是不是退燒了?”

  一旁的女人趕忙伸出手,在自己與男孩的額頭間反復體會,緊接著摸向另外一個小女孩,大喜。

  “全退燒了,全退燒了!老天保佑!河神保佑!”

  另一旁睡著的兩個漢子,粗重的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舒暢。

  類似的事情在其他軍帳內時有發生。

  一股無形力量正驅散開籠罩在黃山上的病疫之氣。

  梁渠探查災民情況,驅趕水瘟,柴石橋也在小心打量梁渠。

  越瞧越覺得年輕,望之不過二十上下,竟然騎著長鱗的龍血馬,官居七品!

  定然有大背景!

  柴石橋神色愈發恭敬。

  “整個黃山上目前有多少人?可曾統計傷亡?受災范圍呢?”

  “整個黃山上下目前總共有二萬八千余人,多來自附近二鎮三鄉,具體傷亡,難以得出具體數值,只能粗略計算,八千有余…”

  盧新慶嚇一跳:“那么多?”

  柴石橋回頭鄙夷一眼,沒有回答對方,繼續道:“華珠縣八成以上地界全部遭到洪水,周邊兩縣也全有波及,江陵縣也很嚴重。”

  八千有余…

  梁渠知道對方沒有夸張。

  河道緩慢上漲形成的靜水,即便是沒過胸口的水深,人也能在里面行走。

  但如果是比較湍急的洪水,只需要半尺就能把人沖倒,一旦倒下,再站起來的概率極低。

  并且真正的數字極有可能比八千更高。

  梁渠在《修筑堤防總考略》里看到過,前朝大乾在敗退之時,曾經在封城派出十位大武師,扒開了封城附近的黃沙河馬家口大堤。

  以致黃沙河直沖封城,城內八十四萬人死亡,最終僅有六萬余人幸免于難。

  “死者日數萬!”

  僅僅幾天,死亡率超過恐怖的九成!

  梁渠一路往深處走。

  “糧食情況如何?”

  “不容樂觀,目前情況來看,盡管我們有派人去周邊挖糧,但大多都泡了水,能吃的,只能堅持不到五天,而且水里時常有大鱷出沒,人手非常緊張。”

  “排泄是否有集中處理?”

  “排泄?未曾,我們并未修建公廁,多是讓災民們自己處理。”

  柴石橋莫名其妙,眼下處理排泄有何用,秋耕完全用不上。

  “排泄里有疫氣,隨意處理容易蔓延瘟疫,要統一掩埋在泥土下。”

  “大人此言當真?”

  梁渠斜看柴石橋一眼:“照我說的做便是,還需我來解釋嗎?”

  “下官不敢!今后定然分出人手處理排泄。”

  柴石橋低下腦袋。

  梁渠繼續往前。

  官位高好處就是這個。

  “本次洪水爆發的原因你可知曉?”

  “下官不知,洪水來臨時,下官正在家中用餐,便被知縣大人叫起,過來安頓災民。”

  沒有“心虛”。

  耳識法告訴梁渠,柴石橋沒說謊。

  “受災地圖有嗎?”

  “有!”

  “拿一份給我。”

  “大人稍等。”

  片刻,梁渠手上多出一份大致輿圖,他掃過一眼,收入懷中。

  輿圖是戰略物資,若非梁渠位置高,不可能輕易拿到。

  等梁渠在黃山上晃過一圈,確認自己的驅水病應該全部作用到,又和柴石橋吩咐幾句,騎上赤山匆匆離去,往香溪鎮方向去。

  約莫亥時五刻,不到十點,舫船趕到香溪鎮地界。

  沒有過多深入,阿威半空中率先找到柴石橋所言船隊。

  十數艘大船居于正中,周邊數百艘漁船圍攏在大船周圍,延綿成一支浩蕩的船隊,星火幽幽。

  幾個站立在屋頂之上避洪災民正在漁民們的幫助下上至大船。

  梁渠金目掃視,終于在一艘大船的船頭上找到此行目標——郁大易!

  然而船隊此刻遇到些許麻煩。

  一頭長有黑鱗的水獸正在侵擾船隊,幾個武師正張開大網,與水獸互相對峙。

  水獸兇猛,武師不敢貿然下水,又擔心水獸突破包圍,一時間竟形成僵持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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