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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徹底交接

  燭火搖曳,人影憧憧。

  艙內一片死寂,鐵欄反出的寒光直透心底。

  冉仲軾眉頭緊蹙,他實在沒想到梁渠會給他們帶來一個如此炸裂的壞消息。

  “蠟燭給我。”

  梁渠遞過燭臺。

  冉仲軾裹住光靠近鐵籠,驅散籠內黑暗。

  生了苔蘚的干草鋪在角落里,程崇躺在上面,微微佝僂著背,頭發花白,活似荒野上被驅趕出族群,餓著肚子流浪的老豺狼,眼眶骨鋒利地突露出來。

  “多大年紀?”

  “五十有六。”

  “老得厲害。”

  “初見到時健碩,頭發烏黑,許是破開丹田,心氣漏泄,一天不到就變成這樣。”

  “除去口述,有其他證據嗎?”

  “有。”梁渠從懷中掏出一冊賬本,“我讓沙河幫把程崇近期起居記錄和活動全部呈遞,抽空翻閱,發現程崇一個月前曾去黑市上買過二十六份水石根生木。

  此木生命頑強,遇石則生,遇水則脹,一旦度過二十天的幼生期會快速膨脹,能在兩天時間內達到原先體積的數百倍,除此特點外,并無特殊之處。

  算算時間,程崇當是用的此法來崩摧丘公堤,于暴雨來臨之際種入堤壩內部。

  我們只需派人去探查丘公堤上的殘余痕跡,查看石塊內有無對應植物根莖,是否符合脹壞痕跡,那就是物證。”

  “水文所里的人呢?水則碑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事后破壞的?”

  “此三點暫且不清,或許是死了,或許是畏罪潛逃,我懷疑水則碑也一早被動過手腳,暴雨當天就已經內部生裂,以武師本事,隔山打牛損壞內部并非難事。”

  沉默良久,冉仲軾長嘆。

  “衛紹那邊知道嗎?”

  梁渠搖頭:“暫時不知,我叮囑過沙河幫上下,讓他們守口如瓶。”

  項方素問:“能信任沙河幫的承諾嗎?”

  梁渠道:“程崇自毀丘公堤,沙河幫上下究竟干不干凈,能不能寬大處理,全看有沒有幫忙抓捕程崇。

  但他們抓沒抓自己說的不算,憑的是我口述定性,這一點上,我覺得值得信任。”

  衛紹不知曉內幕,不會主動去威逼利誘。

  換句話說,整個沙河幫的生死全捏在梁渠一人手上。

  故而梁渠一聲令下,整個沙河幫不遺余力地調配船只救援,比單純的武力威懾效果好得多。

  項方素點頭:“倒是識時務。”

  “太操蛋了!”柯文彬抓撓頭發,拔得發根生痛,“凱云和毅鵬不是純倒霉蛋?有私生子你他媽的不早說?”

  錯就是錯,誰管你怎么犯的錯。

  丘公堤潰堤,河泊所不止要背鍋,徐岳龍一系更是要背大鍋。

  “至少衛麟那邊不知道,沒法拿來做文章,阿水給咱們爭取到一個時間差,不幸中的萬幸。”

  冉仲軾目光幽幽,程崇躺在角落一動不動,不像假寐的人。

  梁渠問:“現在怎么辦?”

  “馬上通知提領,上報朝廷,讓凱云和毅鵬先去淮陰府里認罪,再一路往南直隸走,爭取寬大處理。

  算算時間,樓船在路上,文彬,你騰兩艘空船出來,帶著人原路返回,先押此人過去,讓岳龍大哥定奪。

  另外讓三法司的人盡快驗明大壩真實毀崩原因,把物證提取出來。”

  事情緊急,柯文彬沒有異議,轉身出艙調配船只。

  幾人回到甲板。

  數名軍漢把鐵籠搬運上河泊所官船,夜色籠罩,并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交接完畢,梁渠親眼見程崇被送入船艙,心中松一口氣。

  好了,這下不管程崇是自殺還是他殺,出什么意外都和他沒有關系,責任人轉到柯文彬。

  船上尚有物資需要清空,趁此時間,眾人回到艙室研究沙盤。

  梁渠解釋了一遍四色旗的作用,分別代表含義。

  冉仲軾俯身:“沙盤內容準確嗎?”

  梁渠從抽屜里掏出幾本冊頁:“地形有七成的準確度,是我根據堪輿圖制作的,受災情況準確度有九成五,我自認標記沒錯。

  另外我根據各個濟民點位置和災區分布走勢,船只運輸規模,地形河道,規劃了幾條合適的救災路線,最大可能的節省人力物力,提高效率。”

  三人接過冊頁翻看,愈發心驚。

  如此說來,岳龍布置的三個主要任務,竟全讓梁渠完成大半!

  不可思議,潰堤到今天,總共幾天時間?

  刨去趕路以及信息傳遞,完全是一手爛牌打出了最好效果,極大程度的挽回損失。

  賢人出,赤龍現。

  此情此景配合丘公一事,竟真的有模有樣!

  冉仲軾連連道好,收好冊頁,目光炯炯:“岳龍大哥沒有看錯人!”

  “運氣使然,正好沙河幫幫主程崇自絕于人,否則我沒那么順利。”

  程崇行為恰好讓整個沙河幫和梁渠站到了一起,為借船,抓人提供了極大助力,說一句運氣好不為過。

  “辛苦你了,剩下全交給我們,好好休息,我們在丘公堤附近建了一個營地,明天你可以到那去。”

  梁渠沒有推辭,幾個基本事件全部解決,他留在這里幫不上太多的忙。

  夜色下。

  兩艘船只前后離開。

  老宋頭帶領的沙河幫船隊則和河泊所官船合并到一起,趕往下一個鄉鎮。

  有冉仲軾幫助,梁渠終是能放下擔憂,睡個好覺。

  丘公堤決堤第六日。

  連陰數日的天徹底放晴,萬道陽光刺破云層,在蒼蒼茫茫的洪澤上投下了變化光影。

  傍晚時分。

  梁渠神完氣足,乘坐舫船重回丘公堤。

  堤岸殘缺,黃水遍地,滿目瘡痍。

  黑水河一路奔騰至此,在呼嘯的東南風鼓動下搏擊堤岸,噴濺的水花如雨而下。

  常人在堤上,頂風逆勢,幾乎站立不穩。

  堤岸右邊的空地上,白帳重重,郁大易和徐岳龍正在殘堤上主持修建。

  大量條石從梁渠身邊運過。

  每一塊條石上都鑿出一個齒槽,用生鐵鑄成兩頭大、中間小的鐵鋦,鐵鋦與齒槽一般大小。

  工匠把鐵鋦放在齒槽之間,再澆上由糯米汁與石灰攪拌而成的砂漿。

  以此方式,能使得條石與條石牢牢地黏合在一起,不留絲毫縫隙,完全做到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效果,每一塊鐵鋦上還有相應建造者的姓名,方便追責。

  其實修建堤壩有更好的材料,例如青金石,黃皓石,強度遠勝尋常石條,至于為什么不用,原因很簡單——沒錢。

  賑災要錢,修堤壩要錢,安置災民要錢。

  以華珠縣當下情況,能籌錢出來修建堤壩已經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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