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節無有神色。
鄭天賦頰邊肌肉凸起,盯住茶杯。
劉義松懈脊背,靠扶在椅背上,他扯著衣袖,眼神中反倒沒了殺氣。
無怪這不夠,那不夠。
原來是不想談。
不想談…
船中一片死寂。
枝形閃電切開半邊天空,無聲照亮了楠木桌上的山峰紋,波光流動。
飛檐外大雨如注,雨點密集得好像在空中就彼此撞得粉碎,雨線間都是紛紛的水霧。
斗彩翠竹杯杯底轉闔,越滾越急,如雨點般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上。
光先聲至,雷聲在天空中滾過,轟隆不斷,直至與晃動頻率達至頂點的茶杯乍合為一。
“動手!”
劉義暴喝。
鄭天賦飛起一腳踢翻楠木桌,在桌子翻倒之前,劉節猛然拔刀,在身側帶著一道凄冷的寒芒。
被刀激起的紊亂氣流四溢,徹寒的殺氣如開閘般涌出。
霎時間,殺機崩裂!
桌木遮掩,劉節前踏一步,穿過紛飛的銀票逼身上前,刀鋒未至,楠木桌已然開裂,就要將人一刀梟首!
整艘畫舫強烈震蕩,強烈的失重感自身側襲來,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劉節更是一腳踏錯,刀向空處!
情急之下,劉節倉促翻腕,再度上撩。
梁渠感受著氣流變化,微微側仰,大刀刀鋒便從身前擦過,連他的自身發梢都未曾觸及。
變動不居,周游六虛!
劉節區區奔馬極境,如何砍得中清風?
連續兩刀落空,劉節瞳孔驟縮,難以置信自己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滑步,讓勢在必得的襲擊落空!
梁渠冷笑。
“襲殺官差,罪同謀反,鯨幫,好大的膽子!”
“一起上!”
劉義再度暴喝,與鄭天賦相繼壓上,更有身后十數名骨干拔刀而來。
與先前相比,更加強烈的顫感自眾人腳下傳來,劉節三人再度遭受到失重感。
早有準備的梁渠順著氣流,一個閃身與眾人拉開距離。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眾人亡魂大駭,不知梁渠使了什么妖法,能讓長逾十丈的二層畫舫莫名顫動。
隨即劉節等人聽到手下驚叫。
“看外面!”
“水妖!有水妖!”
“是水妖!”
水妖!?
三人悚然一驚,側移目光,竟真看到一條黑色長尾晃眼間消逝不見。
再看窗外景象,幾乎沒了茫茫江面,仰朝灰天,雨水順著窗口灌入,而另一側窗邊卻是離水面越來越近。
整艘畫舫劇烈晃動,桌椅板凳紛紛移向一側,更有花盆砸落,掉出窗口,落入水中。
頃刻間,畫舫便在水面翻轉了個對折,二層亭閣砸落在江上,碰得支離破碎。
水聲如有雷鳴,像是接天的水墻塌了下來,卷著白沫壓向眾人頭頂。
武者并不會飛,腳下沒了立足點,為江水所卷,紛紛成了滾地葫蘆,砸落至船尾。
一桿長槍穿過窗口,順著水波送來。
梁渠抬手接過伏波,足下輕點,踏著水面,已如離弦之箭般躥出數丈距離,沖入人群之中。
劉節探手掛在立柱之上,匆忙大吼。
“小心!”
十數位鯨幫骨干俱是三關以上武者,乃鯨幫精銳,不說久經廝殺,卻也是進退有據。
聽聞劉節吼聲,紛紛靠攏,淌水結陣,揮刀如光,水潑不進。
然一桿大槍卻是如鋼錐般鑿入,呼嘯中帶出銳風,最前方二位武者雙刀相交試圖架下,刀槍碰撞間,竟猶如抵在一根攻城巨木上!
“糟了!”
兩人只覺無力阻擋,渾身肌肉瀕臨極限,心中狂叫。
精鋼鍛造的刀身更是響起崩裂聲,擴散裂紋。
“快來!”
“誰敢!”
不待周圍人跟上,梁渠雙手握住槍柄,猛然下壓。
龍筋虎骨,別說在場的幫眾只是三關,四關,便是劉義和鄭天賦來,他照樣能在力氣上一較長短!
長槍彈抖,勁力激發,兩柄精鋼大刀炸成碎片,暗器一般襲向四周,嵌入船身紅木中,散出裊裊青煙。
數聲悶哼接連響起,梁渠揮動大桿,開闔之間,好似橫掃千軍,狂風卷落葉,砸在人身上便是臟腑如泥,骨骼爆響。
完全不必理會槍前有多少人,自無人能擋!
一把接一把鋼刀崩裂,一道接一道人影飛出,寒芒閃爍間,數個血洞大開。
“跑!”
“救命!”
半漫水的船艙之中慘叫連連,到處都是崩斷的武器碎片。
劉節,劉義,鄭天賦三人面色駭然,在他們眼中,梁渠只是一個閃身,十數位骨干便接連血灑。
誰都沒想到梁渠會如此悍勇,明明釋放出的氣息只是四關武師,可打起來,竟是比奔馬都猛!
“小雜種,你敢!”
鯨幫發展足有二十年,每一位都是手足弟兄,如何能被如此殘害。
三人雙目赤紅,正欲跨水而行,整艘畫舫再度下沉,江水倒灌越來越急。
全木結構寸寸崩裂,窗口處更是伸出兩只巨鉗,撕碎窗沿,木屑紛飛上浮。
一頭渾身漆黑硬殼的蟹怪跳入船中,攔住三人去路。
“真是養了個好畜生!”
劉節大怒,大刀翻轉,刀鋒拉扯著兇戾的罡風襲向蟹怪,一股致命危機兀得讓他汗毛直立。
“后頸!”
劉義、鄭天賦急忙提醒。
劉節轉刀格擋,可倉促間依舊感覺自己的后頸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
刀鋒相向,殘影飛出,碰撞間竟是有金鐵交擊之聲。
劉節再回頭,發現是一條長了翅膀的藍蜈蚣,硬如金剛,與他的大刀相碰,僅僅是在背上砍出一個豁口。
不待他人反應,阿威一觸即飛,順著刀上巨力躥入水中,快速游走,身上淌著絲絲血跡。
長翅膀的水蜈蚣?
水邊長大,劉節如何能不熟悉這劇毒蟲,當即挑開后頸上的皮肉放血逼毒。
“幫主,救我!”
耳邊慘叫不斷,容不得屢屢被攔的三人多想,無有任何溝通,鄭天賦欺身而上,纏繞住蟹怪。
不料此時整個畫舫頂都被掀開,又有兩頭巨獸沖殺進來。
“殺!”
劉義暴喝一聲,一馬當先,同鄭天賦一起,纏繞上三獸。
河泊所手下究竟有多少水獸!?
“該死的畜生!”
劉節臉色陰沉,他從未對付過如此棘手的人物,心中記掛著弟兄們的生死,再顧不得那么多,潛入水中,渾身勁力薄發如龍卷,攪得水流四起,長魚般飛射而出。
“小畜生,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