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蘆葦抽長出新葉,江風壓著莖稈垂下去,印在水面上影影綽綽。
江水層層疊疊撞在岸上,漣漪一圈一圈地散開,水波折射,蒙蒙的似乎有個影子藏在水中。
水草順著水波輕晃,梁渠盤膝坐在巨蟹背上運功。
布滿碎石蚌殼的淤地上面倒插著長槍伏波,兩頭巨獸伏在左右。
葦葉摩挲的沙沙聲,木門的開合聲,在一片水潮聲中分外清晰。
肥鯰魚與不能動睜開眼。
梁渠反手壓下躁動的三獸。
“不止一位,等他們下水。”
本以為只是一頭“精怪”作亂,可從岸上傳來的氣息看,足足有三位。
小小的鯨幫,真是“人才濟濟”。
約莫過去半刻鐘,蘆葦叢中再度響起木門的開合聲,間或夾雜著幾句交談聲。
聲調很怪異,混雜在江水聲與蘆葦葉的摩挲聲中變得模糊不清。
梁渠伸手拔出伏波。
“要來了!”
三獸全神貫注。
肥鯰魚與不能動渾身肌肉緊繃,青皮與鱗甲隆起,長尾蜷縮,拳頭八足顫動,雙鉗虛夾,更是急不可耐。
嘩啦!
身長青皮,脖頸側有魚鰓的“精怪”入水,正欲往江淮水中游去,余光驀然瞥見隱藏在陰影中的數頭精怪,瞳孔驟縮!
梁渠就等著這一刻。
他渾身筋骨齊鳴,氣血奔涌而出,聚力在槍尾,單手推出。
極銳的槍尖完全地撕開了水流,絞出兩條環繞交錯的水痕,像是有扭曲的白龍在槍身上糾纏跳動。
水下舒緩的柔波陡然變成了驚濤駭浪。
梁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槍刺入了肉體,在“精怪”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擰轉槍身,下壓長槍,斬開脊骨,滾燙的血涌起在水中。
“精怪”忽然感覺到身體輕了起來,脖子上的劇痛一瞬間洞穿了他的意識。
而在另外兩頭“精怪”的眼里,從極靜到極動,中間的過程好似被生生抽走,只兩者交錯的瞬間,一顆大頭忽地揚血飛起,留在原地的尸身依然向前僵硬地游動。
無數紅血從無頭尸體的脖頸處涌出,在心臟的泵跳下散成大片血霧。
“精怪”頭顱揚在水中,在水流的沖刷下飄落出一張黏連的藍皮,其下赫然是一副慘白的人臉!
哪有什么精怪,只有披著精怪皮的人。
梁渠一槍抽落在尸體的背脊,“精怪”的尸體栽落入淤泥之中,血霧與泥霧交融在一起。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另外兩人尚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沉悶的水壓已經撲到面門之上。
肥鯰魚與不能動一左一右自兩側襲來,混亂的水流讓人失去方向,巨獸所帶來的窒息感比之充斥周身的江水更加強烈。
可水中的人又如何游得過水中的魚,更有無形的聲波如尖錐般扎入腦海,劇痛難耐。
利齒刺入人體,兩人如墜冰窟,伴隨著暴力撕咬,他們的腿骨接連發出爆響,寸寸折斷。
明明浸泡在水中,全身卻像是被火灼燒過那樣燥熱地疼痛。
體力從折斷的骨頭中爭先恐后的流失,大量氣泡從二人的口鼻中散逸,背部的“鰓”完全成了擺設,如同兩個破布娃娃在水中被甩來甩去。
很快兩人便徹底沒了聲息。
比想象的要簡單得多。
早在搏殺之際,梁渠就從氣息上判斷出二人水平。
都是四關武師。
如此實力倒也正常,一來做這種事需要心腹,不可能隨便找幾個下屬,二來想要嚇走普通漁民,光靠猙獰的面相可不夠。
在水下,越級殺敵真是和殺雞屠狗沒兩樣。
梁渠偏了偏頭。
“帶上去。”
四關武師生命力旺盛,很是耐操,沒個一兩刻鐘,想溺死都難。
加之梁渠特意讓兩獸避開腰腹,專挑下肢撕咬,傷勢并不算嚴重,兩人只是昏厥。
拳頭擺動八足,上去一鉗一個,抄起雙腿盡斷的二人回到岸上,輕輕一甩,兩根肉條滾動間壓下大片蘆葦。
梁渠踏水上岸,衣服上的水漬化作涓涓細流淌至地面,又從黑色變回原先的藏青。
踹上兩腳,見到二人依舊昏厥,梁渠轉頭對著拳頭道:“對著他們胸口砸一下。”
拳頭敲敲腦殼。
“對著他們的這里砸一下。”
梁渠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拳頭恍然大悟,將二人身體擺正,舉起雙鉗,悍然砸下。
巨鰲力道何其之大,一旁的梁渠幾乎能聽到兩人肋骨折斷的聲音。
暴力擠壓下,兩人張開嘴,噴泉似的往外冒水,間或夾雜著沙粒與水藻,不斷干嘔。
緩過勁來再睜開眼,梁渠身上的河伯服在月光下分外刺眼。
兩人在豐埠縣一畝三分地上混,從未見過河泊所是什么樣,更不知道河泊所的官服是何樣式,可現在打眼一瞧便覺得就該是如此。
他們終于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襲擊了自己。
梁渠抬起伏波,鋒銳的槍刃劃開兩人身上的藍皮,打個轉,割下一塊扔在地上。
“是你們自己說,還是我逼你們說?”
二人對視一眼,俱是靜默。
他們可是劉節心腹!
梁渠搖搖頭,轉過身,對一旁的拳頭指了指自己的腳踝。
兩人不明所以,隨即便看到有陰影高懸于頂,抬頭望去,是一對夸張的巨鉗。
勁風撲面,兩人目光根本追不上移動中的巨鉗,再次跟上,巨鉗已然深深砸入泥地之中。
連同他們的腳掌。
凄厲的慘叫震得蘆葦顫動不止。
筋骨血肉與漆黑發臭的淤泥攪成一團,除非今后二人獲得逆天寶藥,否則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站得起來。
梁渠呼吸著夜風中的血腥味,見兩人一直在哀嚎,又指了指自己的膝蓋骨。
陰影再度落在二人頭頂。
“別砸了,別砸了,我說我說!”
“我也說,我也說!”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這個世界上心腹多的是,可想要培養出能抵抗肉體折磨的死士…
梁渠不覺得一個縣域里的幫派主有這個能力。
他招招手,言語幾句,在兩人驚恐的目光中,拳頭夾起其中一人就跑,直至消失在蘆葦叢中。
囚徒困境這樣的簡單博弈還是要懂的。
梁渠讓不能動上岸,坐在它身上,又掏出硯臺擺在它的大腦門上研起墨水。
“我磨個墨,從鯨幫發家開始自己組織一下語言,待會對口供,別怪我沒提醒你,對不上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