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同民拿著祭文離開了。
梁渠相信陳兆安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一來是無傷大雅,無數的民俗傳說當中,江淮河神本就是江淮河的化身,對漁民而言,兩者是為一體。
二來祭祀河神到祭祀江淮河是一個極微小的改變,對于大多沒讀過書,更不識字的鄉民來說,在祭臺下面聽過一遍,或許都察覺不到其中變化。
大家只求個風調雨順,魚獲豐收,不在乎那些細枝末節,意思到了就足夠。
不知道跳過這個指代的“中間商”,又在六月六這個傳說中江河歸道,百流入海的特殊日期,最終得到的反饋能不能加強一波。
梁渠對此抱有期待。
如此一來,正常祭祀的流程,主祭,祭祀規模都有所增強,就差最終祭品。
梁渠早有準備,他已經讓肥鯰魚它們去水中尋找對應的精怪,不殺,只盯住,屆時活捉放血。
祭品不能隨便找三頭精怪胡亂對付,它和打麻將一樣講究湊對子。
要么是三大類:飛禽、走獸、鱗甲。
往大說是鳳凰,麒麟,龍,三神獸;往小說是雞,鴨,魚,三家禽。
要么是三寓意:勤奮,祥和,富足。
常見的三寓意象征便是牛,羊,豬。
據傳大順每年祭天,用的都是大妖級別的三大類,武圣操刀。
殺獸當天,沸氣盈天,煞氣之重尋常人靠近都容易暴斃,便是命硬之人都要大病三天,脫去半條性命。
修為弱一點的朝臣只能站在遠閣觀望。
繹祭后,瓜分完三妖尸體的大地上會在頃刻間開出累累繁花。
水里頭想湊三大類比較難,主要是飛禽,走獸不好弄,不是梁渠和水獸們的主場。
但找外形上符合三寓意的很容易,無非是健壯,可愛和肥碩。
上次不知祭祀能增加眷顧,當主祭只是為了增加在義興市里的威望,從頭到尾都沒太多準備。
這一次梁渠準備萬全,誓要暴刷江淮河的好感度!
清晨,天蒙蒙亮。
石匠在地上鑿出方孔,挖干凈石板下的泥土,確認過深度,拖著栓馬石一點點對準,插在方坑中,重新壓實。
“阿全手藝越來越好了,跟真猴似的。”
劉全福自街上過來,摸著樁頭上蹲伏著的石猴,贊嘆一聲。
拴馬石自是讓訪客栓馬用的,馬屬火,木構房子最怕火,而猴子屬水,所以拴馬的石柱上大多會雕出一只石猴來壓火。
如此活靈活現的石猴不多見。
石匠阿全聞聲抬頭。
“害,是劉叔!都是祖輩上傳下來的手藝,要論石頭上刻猴子,還是我爹刻得好,劉叔大清早上這來做什么?”
“梁大人先前讓我打個物件,忙活好一陣終于弄完,過來問問什么時候要。”
“啥物件能讓您老這個巧木匠難住,忙活那么久?”
“你小子,插你的馬石去吧,大人物的事情也是你能打聽的?”
“好奇嘛不是。”
給大蛤蟆的樓船模型造好了?
院中,梁渠赤裸上身,手中提著伏波,喘息不定。
武者耳聰目明,他自然聽見門口兩人的交談,反手把伏波插進水池,披上外套打開大門。
“梁大人!2”
“福叔,進來說事。阿全,辛苦你了,等裝好拴馬石過來找我要工錢。”
“好嘞梁大人。”
梁渠笑了笑,轉身領劉全福進屋。
“福叔,我在院子里聽你說樓船造好了?”
劉全福面帶喜色:“幸不辱命,今天早上剛刷了桐油,下水多半是不行,我不會捻縫,但按您說的,光看上去,跟平陽縣埠頭上停靠的那兩艘樓船一模一樣。
說起來有點自夸,我自己覺得因為沒那么大,比埠頭上那兩艘還要好看些。”
梁渠大喜,跟大蛤蟆的第一次交易終于要成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新船:“走,快帶我去看看。”
“好!梁大人跟我來。”
劉全福一馬當先。
造那么一艘大船給他累夠嗆,帶著自己的七八個徒弟沒日沒夜的干才能在今天完成。
好在梁渠給的報酬足夠豐厚,一切順利,今天就能拿到錢!
“阿全,我和劉叔出去一趟,錢先給你,裝好了不用來知會我,要是有問題我再派人去尋伱。”
“梁大人放心吧,別看我年輕,九歲就跟著我爹出來扛石頭,干這活有個十來年,保管給您干得干干凈凈,一點挑不出毛病。”
“成,劉叔,我們走。”
“走這邊。”
梁渠在劉全福的帶路下,穿過了一條街,兩條小巷,到了一個大院里。
大院中站著不少人,全是劉全福的學徒,整個地方非常寬闊,角落里頭堆滿刨削下來的卷木屑。
但這些都不是梁渠要關注的,就在院子的正中間,一艘八米長,不計桅桿,光船身就有兩米多高的“微縮樓船”,靜靜地停靠木板架上。
濃厚的桐油味在空氣中彌漫。
船架、龍骨、龍筋、肋骨、梁材、首尾柱,船殼、側板、底板、甲板、桅桿,該有的全都有,一樣不缺。
樓船不比梁渠的舫船,整體構造要復雜得多。
船體中間是一層接一層的“大樓”,足足四層疊加,完全不扁平化,如此才得名樓船。
梁渠貼上船身側看,船板密致。
整個船殼都是柚木制作,這種木材最鮮明的特點就是木紋非常好,刷上一層桐油更能凸顯出這點。
墨色線條波浪一般延伸出去,和柚木本身金黃色的色調搭配起來,如同冬日暖火。
劉全福沒說錯,得益于精細化的雕刻,整艘“微縮樓船”光從外觀上來看,比埠頭上的那兩艘上百米的大樓船更加好看。
“大人來看看這邊。”
一位頭腦機靈些的學徒站出來,主動引著梁渠爬上樓梯,打開樓船兩側的雕花窗戶。
目光透過人頭大的窗戶往里看去,小小的房間中桌椅柜床,舵漿器皿,應有盡有,柜子上甚至有鳥雀圖案。
類似的房間每兩個窗戶里都有一個,各個都有差別。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
梁渠忽地想到這句話。
“大人有所不知,我師父為了打造這艘小樓船,那是費勁功夫,每天天不亮就去埠頭上看船,畫圖,確保一絲一毫都不差。
船里頭的構造咱不知道,不敢進去看,可師父去過其他商船里看過,按照自己想象的都給打了出來。
您瞧瞧,滿不滿意,能不能博那位大人物的歡喜,我們這些個木匠掙不掙錢是其次,若是大人物怪罪下來,害了梁大人那可就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