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荷花,漣漪頓生。
“你是此屋主人?”
老蛤蟆半蹲在池塘里,浸泡半截身子,肥鯰魚伺候在旁邊,兩只蛙眼中充滿審視。
梁渠立于棧橋之上,拱手作揖。
“蛙族才是此屋主人。”
“呱,唔,咳咳!好!”
此言一下搔到老蛤蟆癢處,險些呱叫出聲。
它咳嗽兩聲,原先審視的目光轉而變得內斂,只是尚未完全信任,殘留三分警惕。
人族卑劣,狡詐,貪婪!
蛙族淳樸,辛勞,善良!
一刻不能放松警惕,任何時候都需要牢記…
“哎…”
一聲嘆息打斷老蛤蟆的思路,它不禁發問:“何故嘆息?”
“我觀那無足蛙,本以為已是天下奇蛙,美蛙,未曾想…”
老蛤蟆追問:“未曾想什么?”
梁渠撣撣袖子,躬身再拜。
“未曾想今日得見長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處眾蛙中,便似那珠玉在瓦石間,無足蛙不及長老半分矣!”
老蛤蟆微微后仰,心頭掀起滔天巨浪。
此人竟一眼看穿了我!
此時此刻,它只覺得自己在梁渠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恍若河蚌脫去外殼,暴露于陽光之下,那種被戳到心間柔軟處的感覺令人又羞又愧。
難怪人族乃萬物之靈。
但還沒完!
梁渠繼續吟唱。
“堂堂蛙公,蛙中之龍!”
老蛤蟆瞪大眼。
蛙中之龍!
世上居然有如此形容之際貼切之話語?
沒錯,能繼承真龍榮光的,只有它蛙太公!
“以王佐之才,遇不世出之主!”
太對了!
我遇大王,不正是遇到那不世出之主嗎?
“有際天人之學,斯可以服天下之望。”
老蛤蟆想到家中藏書。
整個蛙族沒有比它更博學的蛙!
“有擴宇宙之量,斯可以成天下之務。”
連大胖二胖那樣的蠢蛙自己都能忍受,肚量之大,無與倫比!
“有堅金石之操,斯可以任天下之重。”
住龍宮,享美蛙。
自己志向從未改變!
堪比金石!
“隆然曄然震耀于世道者,則蛙公是也。”
一番狂轟濫炸,老蛤蟆再無法忍耐,豁然起身。
它邁動蛙腿,沓沓沓來到面前,一雙爪蹼緊緊握住梁渠雙手。
“先生明我之心啊!懂我之志啊!未嘗想,最懂老夫的不是蛙,是人啊!”
終究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梁渠心頭微嘆,望向蛙公,呸,老蛤蟆:“長老無需介懷,是非公正,自有后蛙評說。
那水底惡蛟龍,不過插標賣首之徒,土雞瓦狗之輩,殺蛟龍,住龍宮,實乃蛙族百年不變之方針!
只可惜…”
“可惜什么?”
“長老空有方針,卻無計劃之實啊!”
老蛤蟆虛心求教:“何為計劃之實?”
“岸邊包圍大澤!”
“岸邊包圍大澤?”
“沒錯,想要殺那蛟龍,非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不可!
水底勢力錯綜復雜,除去蛙族,妖王怕是數不勝數吧?”
老蛤蟆不禁點頭。
“為此,我們必須要將目光投于水澤之外!尋求外援!”
“陸地?”
“長老果真有治世之才!”
“岸邊包圍大澤,岸邊包圍大澤…”
老蛤蟆喃喃自語,面前好似打開了一道前途光明的大道,只是具體怎么做,它仍一頭霧水。
“該如何是好?”
眼見老蛤蟆一點一點順著自己的談話節奏,梁渠張開五指,狠狠一捏。
“花錢!”
“花錢?”
老蛤蟆似曾相識,它好像在哪發生過一遍相同的談話。
回頭一望,望見大河貍懷中的寶魚。
哦,對。
自己不就是來送錢的嗎?
怎么又要掏錢?
“因為不夠!”
“還不夠?”
梁渠長嘆:“蛙公久居大澤,不知黎民百姓之疾苦,莫見那小小的池塘不過一畝大小,實則價值斐然,您可聽聞‘特區’?”
老蛤蟆搖搖頭。
“所謂特區,乃朝廷劃出地方,重點發展之意,蛙公不知,眼下這小小的平陽縣,過去不過是一平陽鎮!”
“哦?”老蛤蟆訝然,“竟有此事?”
它雖不怎么靠岸,可時常搜羅人族典籍,知曉此等情況是相當少見的。
“沒錯,不止是要成為平陽縣,日后的平陽府不過是幾年間的事,正是如此,這里的地價每天都在上漲啊!那區區一畝地,日后指不定要數萬兩白銀!”
“上萬兩白銀…是多少?”
蛙族以物換物,未嘗知曉金銀價值。
“長老帶來的寶魚,玄龜殼,不過千兩白銀罷。”
物價如此之高?
老蛤蟆大驚失色。
自己百多條寶魚,只價值十多萬兩白銀?
“長老放心,平陽縣尚未變平陽府,地價暫時沒那么高,但想要擴張,一條魚,恐怕不夠。”
“那還要多少?”
梁渠伸出兩根手指。
老蛤蟆瞪大眼:“還要一條?”
梁渠一愣,低頭看向自己手指,還以為他什么時候截了肢呢。
不愧是裝糊涂的高手。
梁渠佯裝咬牙:“至少再來兩條!剩下的,余心向水族,哪怕是去借高利貸,也要再擴出一畝土地!”
老蛤蟆面目糾結,半晌,它好似被抽走了精氣神。
池塘邊,三條寶魚被河貍一家抱在懷中。
梁渠與老蛤蟆互訴衷腸。
時光推移至傍晚,一人一蛙各自分別。
“呼,要兩條寶魚真不容易。”
梁渠擦擦額頭上的細汗,跟老蛤蟆的片刻聊天,搜腸刮肚了都,幸好他每天看書,多多少少記下幾句夸人的話。
人不能不讀書啊。
好在收獲頗豐。
梁渠來到池塘旁,撿起地上裂出道道紋路的玄龜殼,觸摸上面左右對稱開裂的縫隙。
“老貝,你怎么看?這玩意真的準嗎?”
“玄龜殼,大抵是準的。此乃水中異種,與寶魚相似,乃天生精物,有趨吉避兇之能,極難捕獲,除非碰上運勢更強的異種。”
那老蛤蟆叫嚷卦象有錯。
老硨磲倒是覺得卦象沒錯。
它近期是會有點倒霉。
“運勢更強?”梁渠回想起老蛤蟆的外貌,似乎和尋常蛤蟆不太一樣,沒那么難看,整個樣貌十分富態,“莫非老蛤蟆是什么特殊物種?”
“多寶蟾蜍,蛙中異種,有尋寶探物之能,壽數綿延,不過成妖的多寶蟾蜍著實少見,恐怕整片江淮大澤只它一只,放眼天下難尋。”
多寶蟾蜍?
梁渠一驚,自己倒是小覷了那老蛤蟆,難怪一出手三條大寶魚,且皆非自己平時吃的紅血鱸之流,估摸著水澤精華有個上千。
那老東西那么扣,家里的好東西肯定不少,類似寶魚,怎么得有個十幾條吧?
“不管了,先分魚!”
梁渠把龜殼埋入池塘,讓它好好自我修復,再拎出那三條大寶魚,呼喚江獺,河貍。
今天所有群眾演員都有份。
不過梁渠不是全無代價,這次應下老蛤蟆,改天得讓人過來擴建池塘。
花個幾十兩應該足夠,湊個一百兩能多座假山,讓工匠給老蛤蟆雕個舒服點的座位。
一個小小的池塘是越來越熱鬧。
有貍有獺有蛙有硨磲…
夕陽下。
水波粼粼,荷葉飄轉。
阿威吸干寶魚鮮血,梁渠掏空內臟,在鐵網上煎烤魚肉,拳頭舉著鉗子幫忙翻轉。
河貍,江獺們在池塘邊托著盤子,排好隊領上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寶魚,歡天喜地的跑到一旁食用。
再給沒來的不能動,圓頭,拳頭分上幾塊大肉,魚骨和內臟,肥鯰魚獨領三個大魚頭。
剩下三塊最為肥美,幾乎占據一半的魚身肉,全歸梁渠。
魚腹入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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