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投向演武場,一地都像是水銀。
武館的屋檐上站著數人。
楊東雄站在最前方的屋檐上,看著底下那個怒吼少年,看著他緊咬牙根,面目猙獰,卻沒有阻止這場鬧劇。
眾人身邊,被抓壯丁來解釋前因后果的學徒額頭角暴汗,戰戰兢兢。
“我過去了!”
梁渠猛地松手,甩開二人的牽制,在呼喚聲中回到場地中心。
月光側照在梁渠鋒銳的臉上,明暗交錯起來,高挺的鼻梁投下陰影,讓他的一只眼睛掩在陰影中,另一只平靜沒有表情。
隔著十步,兩方人對峙。
一方一人,一方七人。
月光和燈光照透了夜色。
梁渠立得很直,像一柄出竅的利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狗東西太他娘的能裝了。
盧廷材愈發的惱怒,尤其是看到邊上幾位女學徒的目光,怒火中燒,他伸出手抄起一旁兵器架上的木棍。
武館不禁切磋,設有兵器架,但為了防止年輕人打出真火,只有木棍,沒有利器。
盧廷材轉頭:“一個新人,我自己來就好,讓他知道知道敬畏。”
眾人點點頭,他們也這么覺得。
那么多人看著,七個人一起上,未免丟人。
盧廷材甩著棍子,冷笑一聲,慢慢走步上前,像是一座小山。
他的個子足有一米九,完全可以俯視沒有發育完全的梁渠。
尤其是伴隨著距離的縮近,更顯驚人氣勢。
李立波與陳杰昌在梁渠身后,咽了口唾沫,可無論怎么呼喚,梁渠都如同沒聽到一般。
盧廷材踱步上前,一點點靠近,在接近到三米位置時,他獰笑一聲,猛然蹬地,利箭一般沖了過來。
力從地起,盧廷材繃緊全身肌肉,每一寸都在發力旋轉,從左腳心扭轉遞至右手,再到短棍之上。
他高舉雞蛋粗的木棍對著梁渠頂門砸下,木棍劃破風聲,帶著令人驚悸的嘯聲。
盧廷材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梁渠頭破血流的場面,在憤怒的驅使下,這樣的角度和速度,幾乎是最完美的發揮,完全超出他的預料。
望著對手駭到如木頭般呆愣不動,暴力的快意從胸中升起。
梁渠始終平靜,直到那棍影近在眼前,他一步上前,伸手掐住盧廷材的手腕,向下一別,力量之大,輕輕巧巧地奪下他手里的木棍,順手一個嘴巴,把他抽翻在地。
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到遠空風聲。
所有人都在此刻放大瞳孔,居然在過手那么一瞬,就定了勝負。
太快太狠,沒人看清梁渠的動作。
梁渠身后的李立波與陳杰昌張大了嘴,好似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他們的喉嚨。
蟋蟀又叫了起來。
月光照在盧廷材頭頂,森寒如冰,他手腕腫脹,捂著臉,一片慘白,全然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剛剛,我剛剛被抽了一巴掌?
剎那間,盧廷材額角青筋暴露,突突得跳著,他以手撐地,猛地跳了起來,揮舞拳頭砸去。
梁渠一棍甩在盧廷材小臂上,擋開拳頭,又一個巴掌落在他的臉上,干凈利落的“啪”一聲。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盧廷材呆呆的坐在原地,不敢置信,難以言喻的羞憤涌上心頭,他像只犬獸那樣在地上呼呼喘了兩口氣,還想跳起來。
梁渠卻沒有再給他反撲的機會,他一步上前,手中短棍橫抽而出。
盧廷材只看到木棍化作一道殘影,揮過來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側臉,一口鮮甜的血噴出去,他翻滾著倒地,半邊臉完全地麻木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一側的整排牙齒都掉了下來。
梁渠垂下眉眼,瞧著地面上的幾粒碎牙,踏前一步。
“不要過來!”盧廷材捂住臉驚懼大吼!
“快,快上!”
此時另一邊呆滯的六人才反應過來,呼喚著沖上前來。
梁渠再踏一步,高舉木棍,想將盧廷材另一邊的牙齒也全部敲擊下來,可身前已經傳來吼叫聲。
梁渠借著跨步弓步下腰,曲折九十度的左膝蓋蹬地發力,旋擰腰身,短棍急嘯,在空中劃出一道大弧線!
薛丁義被短棍敲中下顎,他吐出一口血,整張臉扭曲變形,翻滾倒地。
滾水澆雪球一般,薛丁義身后的幾人匆忙朝兩旁退開。
另一側,沖過來的矮壯惡漢低吼一聲,掄起棍子朝梁渠的肩膀轟去,可一股可怕的心悸突然籠罩了他,心臟的血好似倒流了一瞬間,動作錯亂。
梁渠進步上前,短棍甩擊矮壯惡漢的手腕,沒等梁渠放松,一股無可阻擋的暴力傳到梁渠的胳膊,梁渠身子一頓,強忍氣血翻滾,抽回短棍,手腕翻轉,一棍點出,擊在來者丹田處。
來者一口氣回不上來,身體搖晃了一陣,跌倒在地上。
剩余三人怒吼著一擁而上,揮舞著木棍砸下,太多太密,梁渠擋開兩個,卻有人躍起,甩動打在打在梁渠的頭上。
梁渠覺得整個顱腔像是被撞擊的鐵鐘那樣震動,鮮血同時從鼻子和嘴里溢出。
接著是從后方爬起來一個,對著他后背又是一下,梁渠瞪著眼,幾乎要撕裂眼角,他憋著一口氣,小臂上青筋蛇一樣扭曲,一腳踢飛前面的人,轉身橫掃,爬起來的人根本來不及躲避,就被一棍打碎側肋骨。
人太多,倒下的又站起來,四五根棍子同時揮來,擋開兩個,總有三人打在身上。
演武場上剎那間亂作一團,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預料,所有人呆呆看著,不知如何是好。
沾血的木棍,猙獰的表情,撕裂的肌肉,銀亮的圓月,搖晃的燭光,冷峻的雙眼,明滅不定的漫天星光......
一個接一個的人影撲了上來,短棍擊打在梁渠身上,可他似乎毫無痛覺,憑借身體素質,一棍又一棍的抽出,將壓過來的人影抽飛出去。
盧廷材他們爬起來的速度越來越慢,手中的棍子力道越來越輕。
可梁渠怒火越發旺盛,手中的棍子像是要把人劈成兩半!
滿是鮮血的人臉扭曲,寒冷的夜晚變得可怖。
有人扔出了手里的短棍,換上青磚,只是沒等打在梁渠身上,就被連人帶磚一塊抽碎。
短棍忽地斷裂,梁渠猛然向前撲去,抱住一個人的腰腹朝地上撞去,那人兩眼一翻,松開了手中短棍。
梁渠伸手抓住男人頭發,拎起他的腦袋狠狠往地上砸去,堅硬的黃泥地被砸出一個凹坑,撞得滿臉開花。
又有一棍砸在他的背上,梁渠不顧酸痛,強提一口氣,順手抓住短棍翻身,一個圓掄出手,那人再度被抽翻在地上,肋骨斷裂幾根。
梁渠掄著棍子轉身,可揮了個空。
再沒有一個人站著了。
他低下頭,滿地血液與碎牙。
滾圓的血珠從棍頭上滴落。
梁渠半跪在地上,身后七零八落盡是哀嚎的青年,他的側腮幫鼓了鼓,用舌頭頂著,吐出一口血沫,被血瘀堵住的喉管再次順暢呼吸起來。
“呼。”
梁渠深吸一口氣,將手中木棍撐在地上,撕裂的肌肉顫抖著擠出最后一絲力氣,搖搖晃晃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筆直地站在場地正中。
李立波與陳杰昌徹底張大嘴,嗬嗬地喊不出聲。
演武場邊上的眾學徒,更是陷入詭異的沉默。
梁渠悠悠然吐出一口長氣,遮不住滿身的疲憊與傷痛。
一個打七個,太勉強了。
而且......
梁渠仰著頭,看到月光下站在屋檐上的人。
融合度逼近五十,他已然能夠操控血液,可惜精妙度不夠,只能作用在血液最集中的心動脈上,讓他人血液短暫逆流。
但梁渠只用了一次,用在一矮壯惡漢身上,再擰身上抽時,便看到屋頂上有人,不敢再用。
“盧廷材,薛丁義,于為龍,項去疾......你們七個人以后不用來武館了!”
塵埃落定,屋頂上,數道人影盡皆跳下,洪亮的聲音傳遍整個演武場。
為首老者來到梁渠面前,語氣聽不出喜怒。
“你叫梁渠,是吧?”
“是。”
梁渠低下頭,疲憊地笑了笑。
“有沒有意愿做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