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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 入朝的吐蕃各部

  元祐二年七月癸酉(24)。

  辰正剛過,汴京城西外約五十里的官道上,一支龐大的隊伍,出現在了金明池前方的地平線上。

  滾滾煙塵,沖天而起。

  原本在官道上,慢吞吞的行進著的商賈車隊,見此情況,趕忙避讓開來。

  因為,他們都看到了,那支隊伍中出現的騎士。

  數以百計的騎卒,騎乘著高頭大馬,踩著官道上的煙塵,緩步而行。

  他們打著旗幡,舉著儀仗。

  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農民,也該知道,這是有邊郡的重臣回京了。

  等到那支隊伍,靠近的時候。

  避讓在道路一旁的商賈們,終于看清楚了,那些騎士打著的旗幡和儀牌上的結銜文字。

  所有人都是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忍不住的低聲念了出來。

  “中大夫…資政殿學士…上護軍…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使…”

  “嘶!”有關心國事的商賈驚呼起來:“是熙河的經略相公趙公才回朝了!”

  眾人紛紛驚嘆起來。

  去年,西賊與吐蕃聯兵入寇,烽火從河東一直燒到熙河。

  大宋數千里邊疆,處處告急。

  一時,兵兇戰危,汴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即使是當時的汴京新報,天天刊文,宣稱西賊跳梁小丑,吐蕃不堪一擊。

  但,大家還是害怕和擔心。

  倒不是怕西賊和吐蕃打到汴京來——他們還沒那個能力。

  而是怕,戰事延宕,久戰相持,朝廷加稅。

  然而很快,大家就發現自己似乎白擔心了。

  因為,汴京新報似乎說對了!

  西賊果然是跳梁小丑,至于那吐蕃更是不堪一擊。

  官軍都沒怎么出力,吐蕃兵就已經大敗虧輸。

  熙河方面傳回來的戰報,更是說明了,吐蕃人甚至連熙河路的邊都沒摸到,就被堵在了龍羊峽那邊。

  至于西賊?

  雖然看著來勢洶洶,但好像也不怎么經打。

  他們處處進攻,處處碰壁。

  無論是熙河還是鄜延、環慶、河東,都被大宋官軍擊敗,斬首數以千計。

  而朝廷更是適時的布告,不會加征稅賦,讓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特別是他們這些做行商的人。

  在知道這些事情后,立刻就在家里還了神,酬了愿。

  沒辦法!

  小本買賣,官府隨便加征一點稅賦,落到他們這些人身上,就可能讓他們家破人亡。

  于是,當他們看到,回京的是來自熙河的經略相公時。

  都是下意識的露出了笑容。

  托汴京新報科普的福,如今的大宋,只要是愛看報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會知道一些天下的情形,明白一些家國天下的道理。

  然后在潛移默化中,不知不覺的,就被汴京新報洗了腦。

  這也是新聞傳媒的妙用。

  通過文章分析與科普介紹,在讀者心中,分出我們和他們,并建構、凝聚一個共同的價值觀。

  這在中古,無疑是降維打擊。

  剛剛過去不久的府界諸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盤踞府界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那一個個根深蒂固,看似不可戰勝的家族,一個接一個的被連根拔起。

  整個過程中,他們連掙扎都沒有。

  那些他們過去的靠山,甚至連拉他們一把的心思都不敢起,一個個都忙著切割。

  除了最高層的壓力外。

  最大的原因,就是汴京新報和汴京義報,所制造出來的輿論洪流。

  在輿論洪流的影響下,哪怕是勛貴外戚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輿論下的結論——府界胥吏們,已經是國家和社稷的毒瘡,必須挖掉!

  這種輿論洪流所帶來的影響力,是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無處不在的。

  就像現在,當這些商賈看到官道上的隊伍,是從熙河回來的趙卨后。

  他們第一時間,下意識的聯想,并不是過去那種‘經略相公啊,好大的官兒!俺得避開,免得沖撞了…’。

  首先讓他們想起來的事情是——原來是熙河的老趙經略相公啊!經略相公去年打的好啊!

  正因為,去年的戰爭贏得漂亮。

  所以,他們沒有被加稅!

  今年朝廷甚至還豁免了府界州縣的一切過稅!

  大家經商,再也不擔心被胥吏們盤剝敲詐了!

  于是,他們非但不怕,反而是熱切的看向了,在官道上緩步走來的隊伍。

  漸漸的,他們發現,這支隊伍龐大到超乎想象。

  因為,越來越多的旗幡與儀牌,出現在了他們視線中。

  最終,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支由數千名騎兵、步兵組成的龐大隊伍。

  數以百計的旗幡、儀牌,浩浩蕩蕩,密密麻麻。

  這是一支由數十位遙郡、橫班、京朝官以及大量蕃官、蕃將組成的龐大隊伍。

  同時,他們也押送著,來自熙河各州、吐蕃各地,乃至于來自西域的大量貢物。

  隨著這支隊伍,越發的靠近汴京城。

  汴京城周圍的百姓、士民、官紳也都被吸引了過來。

  當這支隊伍,走到金明池的時候。

  已經有數以萬計的汴京人,攜家帶口的,來到道路兩側,數不清的孩子,被家長架在脖子上,好奇的打量著,這樣一支前所未有的回京隊伍。

  邦彪篯,騎著他的馬,在數十名被挑選出來的吐蕃貴族的簇擁下,走在隊伍中。

  他的眼睛,瞥向在道路兩側,擁擠的人潮。

  “都打起精神來!”這位阿里骨之子,呵斥著他身邊的人:“抬起頭,挺起胸膛,不可讓漢家阿舅的百姓看低了俺們吐蕃!”

  國格,是很重要的。

  尤其,青唐吐蕃還是一個戰敗者的身份。

  這就更重要了。

  于是,數十名來自青唐城的吐蕃貴族,紛紛抬頭挺胸,極力的開始表現自己。

  盡管,其實并沒有人在意他們。

  在邦彪篯的隊伍不遠處。

  同樣騎乘在青唐的良馬身上的邈川城未來之主,溫溪心所選擇的繼承人,溫訥支郢,也同樣的下達了命令。

  “都給俺抬起頭,挺起胸膛!不可丟了我邈川勇士的臉!”

  “另外,好生的看顧好,俺給漢家阿舅家的太師爺爺選的寶馬!不可有失!”

  在他身后,五匹渾身雪白的高大駿馬,被十幾個牧奴,小心翼翼的照顧著。

  這些駿馬,是從整個邈川的十幾個部落中精心挑選出來的。

  是邈川溫家,向中原加速靠攏的象征。

  也是溫家未來的野望——效仿那木征兄弟,與一位漢家名臣聯宗。

  這樣,在吐蕃,他們是大首領,是天生的貴胄。

  而在漢地,他們則是名臣之宗,士人之家。

  無論那邊,都是高人一等的家族。

  尤其是在吐蕃人這里,一個漢家名臣之宗的身份,特別能加分。

  能讓牧民們,更加信服溫家血脈的高貴。

  與溫溪心托口年邁,只派溫訥支郢入朝不同。

  溪哥城之主,大宋所敕封的吐蕃大首領、河州刺史溪巴溫,這一次是親自入朝。

  而且,他不止是自己來了。

  還帶來,整個溪哥城轄區的吐蕃諸部首領以及他的六個兒子。

  所以,他的隊伍是最為龐大的。

  足足有著數百名隨行者。

  為了表達忠順,他更是在臨行時,將溪哥城交托給了大宋河州官府照顧。

  做到這一步后,溪巴溫知道,他此番入朝,必定會得到封賞。

  唯一的問題在于,漢家阿舅究竟會給他一個怎樣的賞格?

  不過,隨著距離那座漢家的帝都越來越近,溪巴溫的心思也難免忐忑起來。

  因為,他此番入朝,下的賭注很大。

  若不能得到相應的回報,那么回去后,各部恐怕多多少少,都會對他有所不滿。

  “佛子…”

  一個貴族騎著馬,湊到溪巴溫身邊,低聲問道:“您說,漢家阿舅會答應我們的請求嗎?”

  溪巴溫凝視著遠方,道:“應該會吧…”

  “總不能,那邈川城有,而我溪哥城沒有!”

  對吐蕃的貴族們來說。

  漢家阿舅的封賞,固然很好。

  但他們最想要的,卻不是世俗的東西。

  而是精神領域的東西。

  因為,在吐蕃人心中,信仰比黃金重要,血脈比能力重要。

  在這個烏斯藏已經崩成了一盤散沙,來自天竺的傳法高僧絕跡的今天。

  唯一能讓吐蕃人信服,同時有資格在吐蕃各部傳法、講法的,就只有漢地的高僧。

  尤其是,隨著熙州的資圣禪院的普濟懷恩大師在佛牙舍利的照耀下崛起后,其所宣講的佛法,已經征服了一大批的吐蕃人。

  其慈悲心腸與精深佛法,在諸部之中,更是廣為人知,被無數人稱頌,奉為在世活佛。

  每時每刻,都有各部信眾,不遠千里,前去朝圣。

  在熙州、河州、蘭州等地的棉田莊園內,辛苦勞作的各族雇工們,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盡快攢夠足夠的錢,然后去抹邦山朝圣,接受活佛點化,并向佛祖所遺留的佛牙舍利獻上供奉,這樣這輩子才不算白活!

  然而,這位活佛,卻多次公開宣誓——圓寂之后,將轉世邈川,普渡邈川眾生。

  這對溪哥城、青海方向的吐蕃諸部來說,等于是天塌了——以后俺們難道得去邈川朝圣?!

  甚至得跪在邈川活佛的腳下,去舔他的靴子?

  憑什么嗎?

  所以,此番溪巴溫入朝,只有一個訴求——乞請漢家阿舅,委任一位佛法精深,可與普濟懷恩大師相比的在世活佛,駐蹕溪哥城,點化眾生,普渡世人。

大熊貓文學    我在現代留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