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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六章 面試(2)

  蒲宗孟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對趙煦道:“稟陛下,臣在徐州,見到了利國監中高聳的鐵爐…”

  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前浮現出了他在徐州的彭城縣中所見到的那些讓人膽戰心驚,如同神話中的建筑一樣,冒著滾滾濃煙,晝夜燃燒的高爐。

  蒲宗孟發誓,那是他此生見過最壯觀的景象。

  “利國監如何?”趙煦聽到利國監三個字,就翹起了嘴唇。

  那是他現在最驕傲之地。

  也是一個必將改變世界的地方。

  最初的工業之火,已經點燃。

  熊熊燃燒的煤炭,所煉化的鐵水,必將改變世界!

  蒲宗孟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回憶著自己在彭城的見聞,輕聲道:“以臣愚見,其將為我朝之軍國重器!”

  “嗯!”趙煦點頭:“朕也是這樣覺得的。”

  “所以,學士在利國監,見過宋押班了?”趙煦忽然問道。

  蒲宗孟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答道:“是!”

  他和宋用臣,也算是老熟人了。

  熙寧初年的時候,他就和宋用臣有過交集了。

  蒲宗孟旋即開始解釋起來:“臣在彭城,只是循例拜謁了押班…除此之外,并無往來…”

  “哦!”趙煦抿了抿嘴唇,對此沒有疑問。

  宋用臣他是了解的。

  宋用臣可能貪,可能徇私,也可能背著他搞小動作。

  但和蒲宗孟私下里勾結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還沒那個膽子!

  蒲宗孟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趙煦也就不在糾結,而是問道:“徐州人杰地靈…學士在徐州相信也是有許多親朋故舊的吧?”

  “是…”

  “臣在徐州,還見了許多友人…”蒲宗孟道:“此番奉旨回京,正欲向陛下與兩宮慈圣舉薦其中賢才…”

  “學士且為朕試言之!”趙煦說道。

  蒲宗孟調整了一下心態,說道:“譬如說,徐州有處士,名陳師道乃故中書舍人、皇子閣笈注臣鞏弟子…”

  趙煦驚訝了一聲:“竟是南豐先生的弟子嗎?”

  “是…”

  “南豐先生,乃皇考為朕親選的輔政大臣…”趙煦感慨道:“惜天不假年,棄朕而去…”

  “這位處士既是先生弟子,朕自當推恩拔擢!”

  說著,趙煦就對身側的錢勰道:“此事,便煩請錢學士,待朕草敕書吧!”

  錢勰如今還沒有卸任中書舍人,自然有資格替趙煦寫這種低品文臣的拜授文字。

  錢勰聞言,立刻起身,躬身問道:“未知陛下愿授徐州處士陳師道何職?”

  趙煦想了想,道:“南豐先生,一生倡學…”

  “既是其門人,自也當承了先生之志!”

  “這樣罷…授其徐州州學教授,以三年為期,觀其成敗…其若果能興學、興教,教書育人,再擢太學以為教諭…”

  “諾!”錢勰躬身領命:“臣回中書省后,即刻草制敕書。”

  這種州學教授的除授文字,都是有模版的,隨便改一改,調整一下先后順序,再配合上天子的意思,強調一下這次除授是因為故中書舍人臣鞏的原因,再說明一下是天子追慕老臣的緣故就可以了。

  所以,都不需要怎么用心,一刻鐘左右就可以寫出來,然后用印送去門下省復核。

  門下省肯定秒過,接著送都堂,都堂那邊也會閉著眼睛通過。

  明天,敕書就會發去徐州,端午節后,陳師道就可以上任徐州州學了——假如他不拒絕的話。

  趙煦頷首,然后看向蒲宗孟,道:“除了此人外,學士還有什么人推薦嗎?”

  蒲宗孟咽了咽口水,想起了在徐州見到的蔡卞。

  以及蔡卞帶他結識的那幾個人。

  猶豫了一下,他將那幾個人的名字說了出來。

  趙煦聽完就笑了。

  因為這幾個人,石得一已經報告過了。

  都是蔡卞在淮南地區發掘出來的官員。

  這些人之前,一直在選海掙扎,連個舉主都找不到。

  但在去年,淮南大旱,他們得到了表現機會,得到了蔡卞賞識。

  卻不想,蔡卞將他們介紹給了蒲宗孟。

  這意味著什么?

  蔡卞和蒲宗孟結盟?

  不對!

  是王安石在背后推動!

  趙煦立刻醒悟過來了。

  蔡卞可是王安石的女婿,蒲宗孟走到半路,忽然掉頭去了徐州。

  既是在觀望朝堂風向,同時也是在和王安石聯絡。

  而王安石為何要推動這些事情呢?

  趙煦瞇起眼睛來。

  王安石可是兩次拜相的元老!

  其這些年隱居江寧,應該是認真反思過自己施政的得失的。

  所以…

  他在蒲宗孟將入京的時候,讓蔡卞將這些發掘出來的人才推薦給蒲宗孟…

  趙煦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王安石在給蒲宗孟鋪路,也是在給其可能的拜相,輸送一批可用人才。

  想到這里,趙煦就試探著道:“這幾位大臣,既是學士推薦的,待朕看過他們的告身后,再予以酌情任用吧…”

  蒲宗孟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拜道:“諾!”

  趙煦微笑著,對他道:“學士可知,此番召學士入京,除了想聽一聽亳州這一兩年來的近況外…”

  “朕還想聽一聽,學士對于如今的朝政的看法…”

  蒲宗孟抬起頭來。

  他知道的,這其實就是在委婉的問他——假若學士進入兩府,甚至拜為右相,學士的執政方略是什么呢?

  若回答的好,自不用多說。

  若答的不好,蒲宗孟知道,兩府他是不要想了,怕是連亳州都回不去。

  肯定會給他換一個地方當官。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蒲宗孟開始按照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四平八穩的回答起來。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官場套話、官話,政治正確的語言。

  趙煦聽著,頓時有些不滿意了。

  他微微抖了抖手中魚竿,道:“學士所言,雖切中朝廷之弊,但朕以為,學士不該只有這些見識…”

  “臣惶恐…”蒲宗孟趕緊拜道:“乞陛下明示!”

  “學士既在徐州利國監,看過了利國監中的種種…當也知道一些,朕所欲推動的事情…”

  趙煦將魚竿放下來,鄭重的看著蒲宗孟,認真的問道:“朕想知道…”

  “學士對于工商一事,有何看法?”

  “對于章相公在廣西廢州郡之商稅,有何看法?”

  這一刻,內池沼旁的少年天子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從元豐八年即位開始,用兩年時間,一點一滴,日拱一卒的推動這大宋這艘從五代走來的破破爛爛的大船走到今天。

  趙煦終于不打算繼續利用皇權,悄咪咪的在幕后做事了。

  他要將一些東西,擺到臺面上,讓官方的力量來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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