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今握有雄兵四十萬,鐵鷂子、潑喜軍、擒生軍俱在我麾下。”
“還是環慶路那個連一天兵都沒有帶過,可能連兵法都沒有讀過的文臣?”
景宗、毅宗、先帝,都曾在此點兵,發兵伐宋!
天都山與橫山相交的南牟會(今寧夏省海原縣西安鎮),梁乙逋已將自己的幕府行轅,設立在這座景宗時,為了討伐南蠻,而特意修建的軍寨之中。
他的姑母和父親,也曾坐鎮于此,統帥大軍,調配糧草,與南蠻死戰。
梁乙逋此時,胸中豪情萬丈,他拿著馬鞭指著南方,道:“青宜結鬼章的兵馬,已在數日前,圍了溪哥城,現在是我大白高國行動的時候了!”
大宋元祐元年,西夏天儀治平元年八月丙午(21)。
無數名將勇士,曾出入于此。
他回過頭,看向那謀士:“而呂惠卿遠在河東,又有左廂神勇監軍司牽制,兩三月間必不得抽身。”
然后乖乖答允他的條件!
“至于劉昌祚?其所在鄜延路,要支應整個陜西!”
“反觀南蠻呢?”梁乙逋輕蔑的一笑:“少主在位,主政的不過是兩個深居深宮的婦人而已!”
梁氏也將贏得內外軍心!
“國相,大戰之前,不可驕傲啊!”在他身邊,一個漢人模樣的文士低聲勸道:“自古以來,驕兵必敗,還望國相明察!”
這是永樂城之戰后,大白高國最大規模的動員。
這正是梁乙逋敢于發動這場大規模的全面南侵戰爭的底氣!
如此,大局已定!
好水川戰敗后,韓琦在陜西收拾爛攤子。
他只要和北虜一樣,將歲賜交子化就行。
此事若成,那他梁乙逋就將拯救大白高國岌岌可危的經濟與財政。
鐵鷂子、潑喜軍、擒生軍齊至。
說到這里,梁乙逋就拍了拍那謀士的肩膀,道:“子卿啊,等到我軍戰勝,大破南蠻,屆時子卿可以到戰場上,效仿當年張太師,寫詩諷刺那南蠻君臣。”
他就忍不住溢出些得意的笑容。
“張太師當年的詩,寫的可真好!”梁乙逋露出神往之色:“夏竦何曾竦?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輦,猶自說軍機!”
隨后就請來了范仲淹等一大批名臣,重整陜西軍備。
然而,那謀士卻還是有些不安,努力的勸說道:“國相,在下以為,南蠻還是不可小視的。”
梁乙逋看了此人一眼,笑起來:“子卿何出此言呢?”
“而當年,曾阻先帝與姑后的南蠻名將,如今凋零的凋零,回京的回京…”
“一群廢物點心,本相何必將他們放在心中?!”
“是熙河路的那兩個外戚?”
“且上下一心,軍民同力,士氣高昂,可吞山河,能陷大城!”
“讓勇士們,依先前部署發動…”
梁乙逋也不貪。
自那以后,大白高國就很少能輕易的從南蠻討得便宜了。
這十余年來,更是攻守之勢易形。
南蠻的軍隊,可以發動五路進攻。也可以深入橫山筑城成功!
雖然他們失敗了,但他們不是敗給大白高國,而是敗給了他們自己!
對此,謀士是有清醒認知的。
梁乙逋聽著,卻是不高興了。
“子卿何必長南蠻士氣,滅我國威風?”他看向這謀士,要不是此人,是出生在興慶府,且是跟著他一起長大的,不然梁乙逋都要懷疑這個家伙是不是南蠻細作了?
對方連忙躬身:“不敢!”
“在下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
他曾跟隨老國相,三次與南蠻會戰于蘭州城。
每一次,大白高國的大軍,都只能無功而返,甚至大敗而歸。
所以,他很清楚,南蠻的實力。
梁乙逋笑了起來,問道:“子卿以為,如今的南蠻沿邊守臣,除了鄜延路的劉昌祚還有河東的呂惠卿外,還有誰值得一提呢?”
不等對方回答,梁乙逋就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
“熙河路的李憲,去年就已經被調回了南蠻京城…”
“沒有李憲的熙河路,就如同沒了牙的老虎,不值一提!”
去年李憲離開的消息,傳到興慶府時,舉城歡慶!
那個惡魔,那個魔鬼,那個大白高國的債主…終于是走了啊!
沒辦法,李憲給黨項人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憶。
五路伐夏,四路皆敗,獨李憲打穿了整個大白高國的防線。
不止攻下了天都山,火燒景宗行宮。
就連南牟會這個控甘、涼之襟帶的重鎮,也被其攻克其兵鋒直指涼州城。
要不是其他四路崩的太快,他甚至可能威脅興慶府。
其后的五次蘭州會戰,更是讓他爹吐血,不得不放了秉常出來,讓其御駕親征。
然后,還是被一巴掌拍了回去,損兵折將。
如今,李憲不在了。
沒了這個坐鎮熙河十幾年,威信極高的大將。
熙河路的南蠻兵馬的戰斗力,直接可以打骨折!
謀士嘆了口氣,道:“李憲雖然已經不在了可繼任的經略使趙卨,絕非等閑之輩!”
“趙卨?”梁乙逋笑了:“好吧,他確實還算可以。”
“可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
“還騎得了馬,拿得了刀劍嗎?”
“再說了…”
“去年南蠻的小皇帝,可是派他的兩個舅舅,到了熙河路…”
“南蠻的外戚是個什么成色,你我還不知曉嗎?”
“有此兩人在,勝過十萬大軍!”
謀士聽著,只能低下頭去。
因為梁乙逋所言,是事實!
當年,五路伐夏,南蠻的環慶路兵馬,在南蠻大將劉昌祚的統帥下,屢戰屢勝,凱歌高唱。
大白高國的無數名將、猛將,都折戟于其手中。
其進兵速度之快,以至于靈州城在其兵臨城下的時候,都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讓其統帥的騎兵沖入城中了。
然后…
天降恩人高遵裕,一道軍令,讓大白高國走出了亡國危機。
讓仁多零丁,得以從容部署,掘開黃河,水淹七軍。
而高遵裕,已經是南蠻外戚里的佼佼者。
這數十年來,大白高國只要發現對面有一個南蠻外戚坐鎮,士氣都能憑空漲三成——沒辦法,這些外戚總是會想方設法的給南蠻的將帥們扯后腿、使絆子,生怕他們立功受賞!
偏南蠻的將帥們,只能任由他們胡鬧,而不敢有絲毫意見。
所以,對大白高國而言,對面的南蠻有一個外戚,等于有了一個己方臥底在。
想不贏都難啊!
謀士不說話了,梁乙逋卻有了點評南蠻人物的性質了。
“熙河路之外,南蠻的環慶路,如今的經略使叫章楶!”他哈哈大笑,捧著肚子,拍著大腿:“子卿可知,我早已查過此人的履歷。”
“此人,在來環慶路上任前,一直在南蠻內陸為官,當的也都是提刑官、常平官這樣的親民官,連一天兵都沒有帶過!”
“我甚至懷疑他,可能連兵法也未曾看過!”
“而且,他今年也已經將近六十歲了!”
“不過是個老人罷了,等到大軍發動,他能安坐帥府,沒被嚇到棄城而逃,我都算他合格!”
梁乙逋一邊說,一邊笑,說到最后,連肚子都被笑疼了。
沒辦法!
這太可笑了,不是嗎?
環慶路,是南蠻陜西最重要的一路。
也是其精銳最多的一路。
這樣的重要地區,不放一位虎將也就算了,至少也該放一位知兵穩重的老臣吧?
結果,派來一個連一天都沒有帶過,長期在腹地州郡,和刑名錢谷打交道的老文官?!
這不是送給他功勞嗎?
“種諤已死,李憲回京,苗授、燕達更是早早的回京喝茶了。”
“鄜延路的劉昌祚,固是勇悍,但其以一路兵馬,左支右絀,能濟得何事?”
“河東的呂惠卿,更是鞭長莫及!”
“如今我統兵四十萬又有吐蕃相助,只等大軍一發,南蠻邊塞將處處狼煙,處處告急。”
“待其慌亂,我親將精銳主力,出南牟會,下定西城,進蘭州。”
“拿得下最好,拿不下,就席卷其會州、熙州諸州,盡獲其糧草甲具人口!”
梁乙逋伸出雙手,看向前方的廣袤荒野。
“如此大事可成矣!”
在他看來,這一戰勝利的概率是百分之一千!
而且會非常輕松。
就和當年,景宗立國的三大戰一樣輕松!
謀士聽著,只是低著頭。他知道梁乙逋是有道理的,正常來說,也一定會如梁乙逋之愿那樣展開。
可是他心中的不安,依然存在。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之前數月,派去南蠻熙河路的細作,沒有一個回來的。
無論他們是假裝成羌人,還是詐作逃兵。
結果都是一樣。
以至于,如今的熙河路,竟成了一個單方面的信息黑洞。
大白高國,幾乎不知道,在那里發生了什么?
此外,橫山各部有著傳說。
傳說中,南蠻的熙河路官府,已經全面放開了邊境管制。
無論是誰?無論其曾經是否與南蠻為敵?
都可以通過邊塞城市的檢查后,進入其熙河諸州。
當地官府已經承諾了,只要歸義來投,一切既往不咎,過去種種全部赦免!
于是,大批部族,在旱災和大白高國的稅吏的雙重威逼下逃亡南蠻。
而南蠻的很多邊塞守軍,甚至會主動出去接應這些人。
這些事情,在這謀士心中翻滾著。
他抬起頭,想要將這些他了解到的情況,和梁乙逋報告。
可是,看著梁乙逋躊躇滿志的樣子,他又不敢說了。
如今,雖然沒有三國演義,也沒有楊修雞肋的故事。
可是,袁紹和田豐的故事,他還是知道的。
他看了看志得意滿的梁乙逋,田豐當年在獄中的話,在他心中浮現起來。
“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必死!”
是啊,何必當那個討人厭的壞人呢?
君子當不立危墻之下!
梁乙逋也沒注意到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謀士的神色,更不可能知道他內心的心思。
見著對方低著頭,就意味著他被自己的氣魄與胸襟所折服了。
于是越發開心,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就對左右下令:“去吧,將我將令,傳達下去!”
“命諸監軍司正副監軍,即日按部署發兵,不得有誤!”
“我要讓千里起狼煙,我要叫陜西尖叫,讓汴京震動!”
于是,無數快馬從南牟會中奔馳而出,奔赴各方。
從西到東,從西夏的右廂朝順監軍司直到左廂神勇監軍司。
沿著宋夏邊境部署的西夏監軍司常備軍們開始了行動。
隨后數日,整個陜西狼煙四起,烽火沖天。
這是自治平三年,黨項李諒祚發動大順城之戰后,黨項人再次發動如此大規模的全面入侵!
一時三輔震動,天下變色!
但對有些人來說,這卻是他們等待已久的機會!
就在梁乙逋下達命令,發起全面入侵的這一天深夜。
一騎輕騎,從夜色中來到汴京城城下。
“熙河路急腳馬遞!”馬上的騎士,高舉手中的邊報,對著城樓高呼。
城樓上立刻放下一個吊籃,這騎士將邊報放入吊籃,就在城門下就地找了個地方,假寐起來。
而在城樓上,值班的軍官已經被叫醒,然后他就看到了被送來的邊報。
“快為我備馬!”他根本不敢耽誤,直接下令——邊報入京,十萬火急,敢有阻者族,遲滯者誅!
于是,當著軍官下了城樓后,一匹快馬就已經準備好了。
他立刻翻身上馬,向著皇城而去。
一路穿過繁華的汴京夜景,從那些燈火通明的瓦子、勾欄、夜市旁疾馳而過。
穿過州橋,穿過御街,來到了宣德門下。
“熙河路急腳馬遞入京!”他翻身下馬,來到宣德門下,高舉手中的邊報。
宣德門的城樓上,立刻放下一個吊籃,他立刻將手中的邊報放進去。
城樓上的衛兵,將吊籃收回,看了一眼火漆密封的邊報,也不敢怠慢,立刻著人快步送去在右昭慶門下的通見司。
通見司的值班官員,更不敢怠慢,立刻通知了閤門通事舍人郭忠孝。
郭忠孝拿到邊報,再看火漆上用的印信: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制置使。
他頓時知道這是熙河路最高級別的軍情通報,于是不敢怠慢,直接送去福寧殿。
此時,已近子時,趙煦早已經入睡,正在夢中暢游著現代世界。
忽地,他被馮景的聲音喚醒。
“官家,官家…”
趙煦立刻醒來,他看向在他榻前侍奉著的馮景。
“官家,郭舍人星夜求見,言是熙河路有急腳馬遞入京了。”
“快拿來!”趙煦沒有多想,直接起身下令。
(本章完)
又有六個監軍司一起發力,戰線從南蠻的河東府州、麟州,一直蔓延到這西北的蘭州。
梁乙逋正在暢想著他凱旋回京后,妹妹帶著文武群臣出迎,小兀卒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模樣。
定可震動南蠻君臣,讓汴京城的小皇帝和他的母親、祖母抱頭哭泣。
“畢竟,南蠻乃是大國,大國人才輩出,不可輕敵啊!”
“這一次,吾要叫南蠻全境尖叫!”
“呂惠卿、劉昌祚被拖住,南蠻還有誰人可堪本相一戰?”
這廣袤的千里之地,將在今天之后,狼煙四起。
“除了河東的呂惠卿、鄜延路的劉昌祚外,如今的南蠻沿邊諸路,還有誰值得一提?”
“哈哈哈哈…”
“縱是當年的韓琦,在戰敗之后,也是痛定思定,于其陜西諸路,培養將帥,獎勵士卒,予我大白高國,無數磨難!”
讓他們知道,大白高國,絕不可欺。
然后再允許大白高國的青鹽,可以在整個陜西銷售。
丁壯、婦女,皆背弓帶箭。
鐵鷂子、潑喜軍、擒生軍…
此時,整個南牟會,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
數不清的兵馬,猬集在這片狹窄的區域。
大白高國的王牌精銳,全部聚集于此。
梁乙逋帶著自己的親信心腹們登上了這座堡壘的城頭,眺望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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