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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聞戰則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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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后,王大斧帶著郭貴,還有在這狄道附近的一百多名保丁,踏上了前往南關堡的路。

  所有人都騎著馬或者騾子,背著弓,挎著劍。

  就連郭貴都騎著一匹黑色的棕馬——顯然是他相好的那個寡婦送的。

  雖然算不上太好,但騎乘起來,還是沒問題的。

  或許當不了戰馬,可跟上大軍行動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在狄道的路口上,王大斧看到了郭貴的那個相好的。

  那婦人身材并不高,皮膚也比較黑,樣貌呢也算不得俊,只能說不丑。

  那婦人見了郭貴,就將一個包裹,送到了郭貴手里。

  還叮囑了郭貴一番。

  遠遠望著,一百畝的棉田里,數不清的白色棉鈴,在隨著狄道吹來的風而搖曳。

  郭貴哎了一聲,答道:“俺曉得的。”

  如今,他的縣主夢,怕是做不成嘍!

  白色的棉球,在熙河路陽光的暴曬下,慢慢的開始爆開來。

  最后,是流著淚,送別的郭貴。

  一路上,見到的只有延綿不絕的棉田。

  粗麻布下那一片片被壓實的棉絮,摸著就很舒服。

  這讓王大斧瞧著,想起了自己在汴京的家人。

  “這些都是俺的地啊!”王大斧輕聲感慨著。

  王大斧騎著馬,帶著隊伍沿著古老的狄道,順著古渭河的河道,向南關堡而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穿著的衣服。

  雖然已經看過了無數次,但每次看到自己的土地,他的胸膛中,總是升起一股火熱!

  尤其是在現在的這個時節。

  起碼兩百貫!

  而他現在有四百畝地,今年冬天,還能再開墾出一兩百畝,這就是五六百畝地了,等明年將這些地全部種上木棉。

  若是織成布的話在汴京城中,也肯定會受到歡迎。

  肯定能賣大錢!

  當時,郭貴記得,王大槍曾經信誓旦旦的說:“等俺將來掏得黃金,發家之后,定要娶一個縣主,光宗耀祖,叫俺娘臉上也有光。”

  但,摸著懷里的包裹,想著那個婦人的樣子。

  心中卻是想起了去年,他和王大槍在河北的工地上,輸光了工錢,兩人一起躺在那堤壩下,訴說著自己的理想。

  王大斧忍不住停了一下,他騎在馬上,遠眺著屬于他的棉田。

  反而是保守了!

  一百畝棉田至少一百貫?

  那是一個用著打了很多補丁的粗麻布包起來的包裹。

  不用想了,肯定是那婦人風干的各種肉脯。

  “但俺兒子,定能給俺娶一個縣主!”

  秋風吹來,一個又一個棉球,隨風搖曳。

  里面是風干的肉脯,還有腌制好的醬菜。

  郭貴忽地笑了。

  王大斧沉默了一會,對郭貴道:“莫要辜負了那婦人!”

  但,只種了一百畝不到的木棉,其他地都拿來種豆子、青稞還有牧草了。

  看的王大斧的心中,也有些火熱。

  遠遠的望著,王大斧看到了,他那一百畝棉田的景象。

  很快,王大斧的隊伍,就從他開墾的土地前走過。

  里面裝著些長條狀的東西。

  記得他當初跟著向宗吉離京的時候,他的妻子和老母親,也將一個包裹,塞到了他懷中。

  所以,王大斧知道的,向都監在年初給他的許諾,非但沒有夸大。

  棉田里的木棉,都已經凋零、枯萎。

  于是,他也借著酒勁,跟著道:“大槍兄弟好志向,俺若發財了,也定要娶個縣主!”

  只要他將來生個兒子,然后兒子再娶一個縣主,那他這輩子也就不算白活了!

  微微吁出一口氣,王大斧策馬停了一會,等著郭貴跟了上來,就瞅了一眼他那個包裹。

  “俺雖娶不成縣主!”

  他去年和今年,加起來在這狄道旁,開墾出了四百多畝的荒地。

  一千貫怎么著都有了!

  扣掉開銷用度,扣掉工錢,他起碼能賺六百貫!

  這六百貫,足夠讓家中老小,在京城過上不錯的生活了。

  說不定還能供出一個讀書人呢!

  這樣想著,王大斧就充滿了干勁!

  一大早,向宗回就被人喚醒了。

  “何事?”他睜開眼睛,看向在他榻前的女子。

  卻是他在蘭州納的小妾楊氏,此乃熙河路數一數二的頂級大豪羌,同時也以大宋天子‘最忠誠鷹犬’自居的包順派人從秦州買回來,服侍他枕席的美人。

  而包順舊名俞龍珂,如今官拜皇城使、榮州刺史兼青唐、岷、洮等州蕃部都巡檢使。

  這位羌部的大首領,是大宋迄今為止,招降的份量最大的羌部首領——熙寧二年率部十二萬,牲畜百萬以歸大宋。

  所以,即使是出于千金買馬骨,大宋對于包順家族也是極盡優遇。

  先帝在時,便應當時還叫俞龍珂的包順之請,降下旨意,將其全族賜姓包。

  于是,包孝肅公在作古七年后,天上掉下十二萬個親戚。

  經過這將近二十年的繁衍生息。

  包氏羌部,如今已有二十幾萬口,成為熙河路當之無愧的第一豪族。

  而且,他們還很會做人。

  向宗回、高公紀一到,包家人立刻送上了美人,侍奉枕席。

  尤其是送給向宗回的這個小娘子,完全戳在向宗回的審美上,不止身姿婀娜,面容姣好,還會吟詩作賦,說起話來更是嬌滴滴的,讓人聽著便生出憐惜,于是,得享專房之寵。

  這不,不到半年,就已經懷上了。

  包順很會做人,見到此景,便收其為義女,還派人敲鑼打鼓的送了一筆嫁妝過來,將楊氏的出身洗白了。

  楊氏悄然坐到了向宗回身邊,低聲道:“官人,奴家義父今日要來拜見官人,官人忘了嗎?”

  向宗回一拍額頭:“瞧我這記性,幾誤了拜見泰山的正事。”

  包順既然這么懂做人,向宗回自然也曉得給面子。

  私底下,見面就叫一聲泰山大人,禮數上更是做的分毫不差。

  于是這一來二去的,向宗回現在和包順,幾乎就差拜把子了。

  半個時辰后,向宗回在自己的官邸后宅,見到了包順。

  包順不是一個人來的。

  而是帶著七八個熙河路的豪羌首領一起來的。

  見了向宗回,這些人就躬身一禮,用著帶有濃厚西北口音的正韻道:“下官等,見過公事!”

  在這熙河路待久了,向宗回別說是帶了口音的正韻了。

  他現在連吐蕃話、黨項話都能聽懂不少。

  于是便一個健步上前,對著包順拜道:“泰山折煞小婿了!”

  然后對著其他人道:“諸公請起,請起。”

  包順見著,笑意盈盈的捋了捋胡須。

  其他羌部首領,則都對他投去羨慕的眼神。

  沒辦法!

  在如今的熙河路,雖然理論上,權力最大的是經略安撫制置使趙卨。

  但在這些羌人眼里,地位最崇高的,還是這熙河蘭會路邊防財用司的兩位國親。

  一個是當朝太皇太后的親侄子,一個是當朝皇太后的親弟弟。

  都是漢家阿舅的親戚!

  何況,兩位國親,還握著大家的錢袋子。

  無論是賣馬與朝廷,還是即將要收獲的棉花,都得經過這兩位國親的手。

  向宗回帶著包順等人,進了內宅后院的廂房。

  命人奉來茶水、點心。

  然后,他就問道:“諸公今日來此,未知何事?”

  向宗回這話一出口。

  包順等人就互相看了看,然后一個黑瘦的中年羌部首領就道:“不瞞公事,下官等此番冒昧登門,乃是想求公事給個恩典。”

  “嗯?”向宗回瞇起眼睛,看向那人。

  他認得此人,乃是馬藏家的首領。

  今年三月,率部兩千,從那青唐高原歸義而來,還是向宗回親自帶人迎回來的。

  迎回來,就安置在河州居住,然后上稟朝廷,經當今天子批準,樞密院奏復,中書舍人草制,于五月敕為馬藏族本族都軍主。

  向宗回甚至還記得,敕書的內容呢:生長邊疆,服習風化,裔俗推爾拳勇,帥路稱爾材質…俾率土豪,祗膺章寵,益報忠良!

  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因為他就是靠著迎馬藏族入熙河的功勞,加上太皇太后圣節推恩,改四方館使、明州防御使。

  這就是橫行官了!

  而他今年,才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的實權橫行官!

  除了他向宗回還有隔壁的高公紀,國朝還有誰?

  因此,向宗回難免對馬藏部頗有好感。

  那馬藏族的首領起身拜道:“下官等聽聞,經略相公,已發了軍貼,欲于蘭州、會州、河州等地防秋?”

  向宗回點點頭,道:“確有此事!”

  那馬藏族的首領當即道:“我等歸義之民,雖久在化外,但一顆報國之心,卻是無比熾熱!”

  “如今,經略相公發軍貼,卻未發到下官家中…”

  “難道是因為下官對朝廷,對天子的忠心還不夠嗎?”

  他為來熙河路這里種木棉,可是把青宜結鬼章得罪死了。

  結果,現在大宋這邊要防秋,居然不叫上他?

  他心里面能平衡嗎?

  不能!

  高原上,還有二三十萬受苦受難的羌人、吐蕃人,在等著他去解救呢!

  只是想起那些過去經常搶牧場、牲畜、農奴的‘同族’,至今還生活在青宜結鬼章這個被佛唾棄,為菩薩不喜的佛敵手下,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他就徹夜難眠,輾轉反側。

  于是在佛前發誓,必救他們于水火。

  讓他們來大宋共沐天子仁政!

  但,官府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點兵的時候,居然不帶他!

  真是豈有此理!

  其他包順帶來的羌部首領,也都紛紛點頭,道:“是啊!是啊!”

  “吾等自歸義以來,以發誓為大宋忠臣,為天子鷹犬。”

  “經略相公,怎么能因為我們還沒有戶籍、版冊,就不點我們的兵?”

  即使不算其他。

  單單是保丁上番,每天兩升米和一十六個銅錢的收入,對他們這些剛剛從高原或者橫山那邊‘歸義’的苦哈哈們來說,是一筆巨款。

  像他們這樣的部族,族中青壯多則千余,少則數百。

  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

  何況,出去‘解救受苦受難’的同族,還關乎到明年,大家能不能開墾出足夠的土地,種上足夠多的木棉!

  所以必須告狀!狠狠的告狀!也必須維權!狠狠的維權!

  向宗回見著頓時笑了起來,道:“趙相公發軍貼,大點熙河蘭會路保甲。”

  “公等雖是歸義的忠臣,可終究還未落戶…”

  “朝廷自有法度在…”

  向宗回慢條斯理的打著太極拳。

  在坐的羌部首領們,頓時都急了起來。

  “公事!公事!”他們全部起身,跪到了向宗回面前,淚流滿面的說道:“下官等滿腹報國之心,還請公事成全。”

  向宗回瞧著,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嘆道:“公等報國之心,我知矣。”

  “只是,這軍貼發兵,卻是經略司的權柄。”

  眾人紛紛俯首,只磕頭求道:“還請公事慈悲!”

  包順在這個時候,慢悠悠的起身,對向宗回道:“還請公事看在老夫薄面上,予這諸位大宋忠臣一個機會。”

  向宗回猶豫了一下,道:“包公的面子,我自然要給。”

  “這樣罷!”

  “且待我去經略司,與趙相公商議一番,再來與諸公答復。”

  眾首領這才拜道:“謝公事!”

  但卻不肯起身,只道:“若朝廷不允,下官等就跪死在這里!”

  他們也是沒辦法!

  若是撈不到出兵的名義,他們在族中的威信就會大損!

  那可是每天兩升米面,外加十六個銅錢的天價工資。

  上了戰場,若能有斬首、俘虜,得到的賞賜更是很多族中青壯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巨款。

  若失了這個機會,回到族中,族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們。

  他們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

  這些首領都已經看了包家的木棉地。

  甚至,摸過了包家人用棉絮壓實后做的衣服。

  這可比羊皮做的襖子還保暖。

  最重要的是,羊皮要殺羊才有。

  可木棉只要種下去就能收獲!

  而且,這東西很值錢!

  哪怕是這些剛剛走下高原、走出山谷的羌部首領們也知道。

  這玩意,只要織成布,絕對不愁賣!

  這就都是錢啊!

  所以,現在他們比誰都更希望參與到熙河路的防秋大業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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