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禁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官家回來了…”文熏娘早早就在福寧殿候著了。
“妾奉兩位娘娘旨意,來給官家送些今日熬煮出來的飲子。”
隨著汴京天氣開始炎熱,各種解暑的飲子再次上市。
趙煦喜歡喝的紫蘇飲、麥冬飲、桂圓飲,再次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今日文熏娘帶來的是桂圓飲。
這種飲子,用的是來自嶺南桂圓干,加蜂蜜等佐料熬煮而出,味道香甜可口。
趙煦接過文熏娘遞來的飲子,嘗了一口就笑起來:“熏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官家喜歡就好。”文熏娘弱弱的說道。
可能是和趙煦熟悉起來了,了解他的性格了,所以這個小姑娘沒有那么怕生了。
有些時候,甚至會主動和趙煦說說話。
“太母和母后,今日忙不忙?”趙煦問道。
文熏娘軟糯的答道:“奏知官家,今日兩位娘娘并無甚政務,故而去了后苑,與幾位太妃說話、閑聊。”
趙煦哦了一聲,便開始專心致志的喝著自己的飲子。
文熏娘則安安靜靜的走到他身后,伸出一雙柔嫩香滑的小手,輕輕的給趙煦按摩起來。
小姑娘跟著錢乙,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趙煦就閉著眼睛,靠著軟塌,享受著文熏娘的服務。
不知不覺,手中的飲子,就被他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文熏娘見狀,軟糯的問道:“官家可要添些飲子?”
趙煦放下手里的小盅,搖頭說道:“不必了!”
“朕是天子,天子要自律!”
他想起了他的上上輩子,親政后在這個大內之中,放浪形骸的日子。
特別是元符以后,隨著他身體越來越差,好不容易生的女兒和兒子都夭折了。
他越來越急躁,也越來越瘋狂。
夜夜笙歌,每天都在為造人而努力。
甚至在早春,就和妃嬪在御花園里幕天席地,成就好事。
結果…嘎了!
他自己嘎了不要緊,國家社稷所托非人,以至社稷傾覆,列祖列宗的陵寢都被金兵所發掘,尸骨暴露,天下百姓死者,以千萬為計。
每每想到這些事情,趙煦就總是能控制自己的懈怠和懶惰。
自從在慶寧宮醒來之后,他的生活,充滿了規律。
讀書、學習、休息、鍛煉、飲食,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條。
文熏娘也已經熟悉了趙煦的這些生活習慣。
她默默的替趙煦收拾起來。
這個時候,馮景來到了趙煦身邊,拜道:“大家,翰林學士刑恕,在內東門下遞了劄子乞見。”
“嗯!”趙煦點點頭:“傳他入殿相見。”
福寧殿,現在被趙煦經營的和鐵桶一樣。
所以,他召見親信的地方,也從崇政殿,挪到了這福寧殿。
這也是歷代趙官家們,與近臣、心腹密議的地方。
大臣們,也以能入福寧殿,與官家密議為榮。
文熏娘聽到趙煦的吩咐,連忙將東西都收拾到一個匣子里,然后盈盈一禮:“妾先告退。”
“熏娘就留在這里吧!”趙煦對她道:“等會朕還想請熏娘給朕再按按。”
通過這么久的試探和測試,趙煦已經對這個小姑娘有了些信任了。
知道她的嘴巴很緊,不會和人說在福寧殿里的見聞,也知道她很聰明,分得清輕重。
所以,趙煦時不時的會留一下這個小姑娘,讓她和自己有些接觸。
這是獎勵,也是胡蘿卜,更是給文彥博吃的定心丸。
“諾!”文熏娘非常高興,立刻就歡快的應承了下來。
她是有危機感的。
坤成節也就兩個月多一點了。
坤成節后,就會有新的小姑娘入宮。
到時候官家身邊,都將是鶯鶯燕燕。
這些人的家世地位,不會比她低。
肯定會有比她聰明的,也肯定會有比她聽話的。
所以,她必須抓緊時間,盡可能的利用這段時間,盡可能的多出現在官家身邊。
趙煦踱著步子,到了東閣。
此地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趙煦的私人書房兼召見親信大臣之地。
所以,在東閣的深處,馮景帶著人,新辟了一個靜室,用來作為趙煦讀書休息之地以及召見大臣之所。
當然了,為了防止出現類似北齊高澄和人密議,卻被個廚子刺殺的事情。
這里的安保也很強大。
趙煦每次來這里時,燕援都會帶著他揀選出來的五個御龍直的禁軍,守護在這個靜室中。
燕援本人更是會親自帶甲,站在趙煦身邊。
除此之外,這個靜室之中,每天都會有四班御龍直輪流守備。
趙煦走進靜室,燕援就已經帶著人,緊隨而來。
五名帶甲的御龍直,矗立在靜室四角。
他們腰間佩戴的是最適合在這樣的狹窄空間搏殺的短刀。
燕援則矗立到趙煦身前,同時放下了一重帷幕。
以讓進入這個靜室的人或者大臣,無法輕易觀察到端坐在帷幕中的趙煦的具體方位。
而在趙煦身后的宮墻,其實是打開的。
真遇到緊急情況,他是可以在燕援護衛下,迅速的借助這被打開的宮墻,進入福寧殿后的御花園。
在那里,御龍左直的第二指揮,日夜都有一支部隊候命。
不要怪趙煦太謹慎,膽子太小。
實在是,他很清楚,像這樣的靜室密議,其實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身邊沒有足夠的安保。
萬一真出一個什么瘋子,藏了兵刃入宮,刺王殺駕的話,一旦運氣不好就會和高澄一樣嘎了。
所以,還是謹慎一些為妙。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刑恕在內臣的引領下,緩緩步入福寧殿的東閣。
穿過那些天子御用的書架,也穿過重重宮闈。
他來到了那個熟悉的靜室前,便持芴拜道:“臣,恕恭問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朕萬福!”靜室之中,傳來官家熟悉的聲音。
“學士進來說話。”
“臣謝陛下隆恩。”刑恕再拜,然后高高興興的進了靜室。
小小的靜室并不大。
五個御龍直,站在四方,幾乎就將這個地方塞滿了。
而官家的身影,則隱沒在帷幕之后,只能隱約看到燭光照耀中,穿著山文甲的魁梧身影。
刑恕當然知道,那個可以帶甲在御前守備的人是誰?
殿帥燕達的次子,如今的御龍左直第三指揮、皇帝殿邸候舍人、東上閣門舍人燕援。
其接替的正是奉詔南下的兄長燕辰的位子。
燕達三子,長子、次子皆次第為當今官家身邊最親信也最受信任的近侍武臣。
就連幼子燕恕,現在也是御龍右直第一指揮的指揮使兼軍頭引見司的御前軍佐 專門負責在內東門下,安排引見武臣。
而這個差遣,恰好是燕援之前的差遣。
所以,現在汴京城里有人說:天下武臣,燕家最貴!
貴的不是燕達的爵位、地位。
而是他三個兒子,皆為天子親信心腹。
而且看上去,天子只信任這三兄弟。
也只有這三兄弟,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帶甲持刃,在這大內禁中,御前侍衛。
有宋以來,燕家父子是最受趙官家信任的武臣。
這信任度高到讓御史臺的烏鴉們都在發酸。
于是就有人上書說什么,殿帥位高權重,三子皆在禁中,可能于國有礙。
話里話外,都是想讓燕達致仕。
這些事情傳出去后,燕達就已經主動的在殿前司養老了。
據說這位殿帥現在完全不管殿前司的事情了。
每天上班都是喝茶、點卯,然后等著下班,時不時的還會請個十天半個月的假。
同時他還上表請郡,按照他本人的說法是——臣久在京城,貪慕山水田園之樂云云。
燕達這么識趣,兩宮自然開心。
所以,一切有關燕達的彈章,全部留中。
還派了使者去慰勉,鼓勵他繼續在京城為大宋社稷發光發熱。
心中想著這些,刑恕便再拜說道:“臣此番入宮,乃是來奏知官家,那遼人已然入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