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在現代留過學!
元豐八年十二月庚午(初十)。
故宰相吳充妻李氏上書,乞免吳充生前所欠朝廷之絕產錢。
詔以吳充宰相,放免所欠之錢。
朝請郎、知虔州唐淑問為左司諫、朝奉郎朱光庭為右司諫。
校書郎兼集英殿說書蘇轍兼左正言,秘書省正字、集英殿說書范祖禹為右正言。
朝議大夫、集英殿侍講、直龍圖閣范純仁館閣升為天章閣待制,為戶部侍郎。
朝奉郎、直龍圖閣范純粹知慶州,權遣環慶路經略安撫使。
朝議大夫鮮于侁為京東路轉運副使。
這一系列人事任免,波瀾不驚。
因為都是都堂上宰執集議的結果,沒有人敢私相授受。
章惇等人故此,沒有因此掀起波瀾。
趙煦將手中的都堂省劄放下來,就問著旁邊的石得一:“都堂還是沒有決定,派誰去開封府?”
石得一答道:“左相和右相意見相左…”
“據說,左相想推薦剛剛入京待闕的權提舉淮南東路常平公事黃寔,右相則屬意承議郎孔文仲為…”
“哦!”趙煦點點頭。
“孔文仲,孔子之后?”趙煦問。
石得一點頭。
趙煦彈了彈手中省劄,他是故意裝作不知的。
其實對孔文仲他很熟悉。
上上輩子的元祐時代有三孔二蘇之說,三孔就是孔文仲、孔武仲、孔仲平三兄弟,而二蘇當然是蘇軾、蘇轍兄弟。
能與二蘇并稱,三孔的文章詩賦,自不用說。
只是,趙煦不喜歡!
因為,在趙煦的上上輩子,他記得很清楚的,那些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到處嚷嚷宮里面的人,正借著選奶媽的機會,給他選女人的文官里,就有這個孔文仲!
由此導致了,趙煦身邊的所有人都被清洗。
馮景死在外地,國婆婆則病死在汴京。
所以,趙煦親政后,即使這個孔文仲早就死了,卻還是沒有放過他——將之追貶為梅州別駕。
石得一悄悄觀察著趙煦的神色,沒有現什么異樣,于是,他繼續介紹:“至于黃寔,乃是熙寧六年的進士…”
“乃是執政章惇的女婿…”
趙煦繼續面無表情。
石得一悄悄的繼續說道:“同時,這位大臣的女兒,據說正在和校書郎蘇轍的三子議論婚約,如無意外,可能來年開春就會定約了…”
趙煦點點頭,大宋文官們就是這樣,有著盤根錯節的關系。
趙煦站起身來,對石得一吩咐道:“都堂那邊有了結果,就和我說一聲…”
“唯!”
趙煦帶著石得一,走到了剛剛被沈括敬獻入宮的京西路沙盤,看著京西的地理形勢。
趙煦忽然問道:“對了,既然鮮于侁被調任京東,那么過去的京東路副轉運使沈希顏,可有新差遣?”
“沈希顏已經入境待闕!”石得一答道。
“哦…”趙煦也只是關心一下,沈希顏他見都沒有見過,自然談不上什么好惡。
“將鮮于侁的履歷還有告身,給我整理一下…”
“臣遵旨!”
石得一則想起了一個事情,稟報道:“大家,今日似乎監察御史王覿上書彈劾了開封府府界諸縣鎮公事范峋…”
開封府現在已經是天子施政之地,這個事情當然得報告。
“嗯哼?”
“據說是因為范峋,當初上書乞免山陵官…”
趙煦哼了一聲:“他就這么不想給先帝山陵效忠嗎?”
石得一低下頭去,道:“似乎范峋已經上書請罪,并閉門思過了…”
趙煦繼續冷哼:“現在才想起來,裝忠臣孝子了?”
雖然他心里面明白,這個事情應該有內情。
可是,范峋公開不愿意充任先帝山陵官。
無論是什么原因,這在自詡天下古往今來第一孝子的趙煦這里,即使只是表演,也該將這個家伙丟去地方上反省反省。
不過呢,假若趙煦沒記錯的話,這個范峋應該是王安石的門生。
所以,這個事情,趙煦不想插手過多,表態就可以了。
免得被人利用,成為攻訐王安石的借口。
對趙煦來說,范峋既然要請罪出知,那么,新的開封府府界諸縣鎮公事人選,就要開始遴選了。
這個人選,得好好選一選。
開封府是很大的,政治地位也很高。
除了開封、祥符這兩個赤縣外,還有十四個畿縣。
知縣都是京朝官充任,同時境內人口也多。
而開封府府界諸縣鎮公事,則負責除了開封、祥符外的其他十四個縣的主要事情,地位僅在知府之下。
所以,得選一個信得過,同時有能力的人干這個事情。
幾乎沒有猶豫,趙煦就吩咐:“石得一,去吏部傳我的口諭,叫吏部侍郎蘇頌,入覲獨對!”
“大家的意思是?”
“我欲治開封,必求良吏!而當今朝中適合輔佐我,同時官職也恰當的人,思來想去,大抵只有蘇頌了!”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趙煦已經迫不及待了。
在他的上上輩子,他最信任的大臣,除了章惇,就是蘇頌了!
蘇頌也是紹圣時代,唯一一個在元祐時代曾出任宰相,卻從未受到任何政治風波,甚至連一丁點騷擾都沒有的大臣。
趙煦對其恩寵備至,照顧有加。
為什么?
肯定不是因為元祐水運儀象臺,也不可能是他的科學家的兼職——那個時候的趙煦根本不知道蘇頌和他的這些明創造的價值。
趙煦之所以,對蘇頌青眼有加,只有一個原因——整個元祐時代,蘇頌是唯一一個在對太皇太后奏事后,依然堅持回頭,對趙煦重復一遍的宰相。
也是唯一一個在朝堂上,沒有把屁股對著他,反而恭恭敬敬,不斷請示的宰相!
所以,趙煦親政后,親切的稱呼他為:老蘇相公。
蘇頌自請出外后,不斷加恩。
后來蘇頌母親去世,更是特旨以蘇頌知揚州。
讓其風光回鄉,以父母官的身份,主持母親葬禮,可謂榮譽備至!
哪怕蘇頌致仕,也是每逢其生日,就遣使賜物。
自從在慶寧宮醒來以來,趙煦就一直在刻意避免,接觸章惇和蘇頌。
既是為了保護他們,同時也是為了不讓這兩人成為眾矢之的。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但現在,趙煦已經具備保護他們的能力了。
所以,也就不裝了,攤牌了!
一朝權在手,就把蘇頌調!
蘇頌此時在其家中,正和他新結交的朋友說著話。
此人名叫韓公廉,只是吏部的一個守當官,官職低微,本和蘇頌是扯不上任何關系的。
但是,蘇頌在偶然間現了,這個官員精通數學、天文還擅長各種儀器。
頓時就心生結交之心——對蘇頌來說,這樣的知己太難找了!
整個朝堂中,能和他一樣,喜歡這些東西大臣就更少了。
于是,蘇頌迅速和韓公廉成為了好友,幾個月下來已經無話不談。
兩人只要有空,就會在一起研究數學、天文,擺弄各種各樣的小東西。
甚至自己動手,做一些精巧的器物。
對其他士大夫而言,這或許是玩物喪志,不務正業,可對蘇頌而言,這就是他的道。
最近兩個月,蘇頌和韓公廉,就一直談論著天文監的各種混運儀和漏刻的問題。
先是不夠精確!其次是當代天文觀測,經常出錯。
所以,兩人在討論中,都覺得應該在當代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以及擅長數學天文的大臣,共同制造出一臺可以代表大宋最高水平的儀器來取代過去的那些東西。
現在,兩人也是在談論這個話題。
“可惜,吾如今人微言輕…”蘇頌嘆道:“難以在御前直言此事…”
先帝駕崩后,蘇頌就失去了最支持他的人。
新君雖然聰俊,可是他連面也只過十幾次,還都是在朝堂上遠遠的見著。
說過的話,加起來最多十句,其中大半都是:“免禮、賜座、賜茶…”
兩宮那邊,他就更沒有進言的渠道了。
加上近來朝堂上,有好幾個越職言事,然后被狠狠修理的例子。
蘇頌膽子有些小,于是,只能將這些事情埋在心中。
最多是都堂議事的時候,和宰執們說一說他的想法,希望得到支持。
奈何韓絳只關心調整各種法令,呂公著為執政的時候,則忙著引薦各種人才入朝。
這兩人都不關心天文、漏刻。
章惇、張璪等人,雖然對他的說法,頗有興致,但也表示此事必須有宮中支持才能做。
因為,只有天子或者兩宮,才能調動他所需要的人力物力。
特別是那些能工巧匠。
這事情于是就這樣尬住了。
韓公廉當然明白,于是嘆道:“下官聽說,當今官家聰俊無比,若公能有機會御前對奏…說不定此事能成!”
“難吶!”蘇頌嘆道:“如今天子雖然已經休經筵,可想要入奏,依舊艱難無比!”
雖然冬至之后,天子就已經休經筵。
可是,排著隊等著他傳召的官員,依然數之不盡。
哪怕是都堂上的宰執,據說如今也不是人人都被天子傳召過。
想要得到一個御前入奏的機會,對蘇頌來說,難如登天。
只能看明年,能不能得到右相呂公著的幫助,讓天子下詔傳召他——蘇頌的妹妹,嫁給了呂公著的堂弟呂昌緒,他和呂公著算是親戚。
蘇頌話音剛落,門外,他的兒子蘇嘉就來報告:“大人,剛剛吏部來報,天子遣使,正在來府的路上…”
蘇頌聽著,楞了好一會。
然后,他看向韓公廉。
韓公廉立刻起身道賀:“恭喜蘇公,賀喜蘇公,或許正是官家傳召蘇公的德音!”
蘇頌是個對待禮儀很認真的人。
當即就起身,去換朝服,同時吩咐家人準備香案。
但事實卻告訴他,其實不需要。
因為這次來傳旨的內臣,只是傳官家口諭。
“官家口諭:直龍圖閣、吏部侍郎蘇頌,明日崇政殿獨對!”
蘇頌接了旨意,面朝福寧殿方向再拜,然后才起身。
他的兒子蘇嘉悄悄的塞了一塊金子給那內臣。
蘇頌這才悄悄的靠近,問道:“敢問天使,官家緣何召見臣?”
呂公著的推薦嗎?不可能!
因為蘇頌前兩天才求過呂公著,但被婉拒。
呂公著告訴他,如今,都堂宰執之中,除了左相以及他這個右相還有章惇之外。
連張璪、司馬光、李清臣、安燾都還沒有機會御前獨對呢!
所以,呂公著也沒辦法!
那么,官家為何在今天派人來傳召他蘇頌入宮獨對?
那內臣笑了一聲,道:“蘇侍郎,這是好事!”
“您吶,好好準備一下御前獨對吧!”
蘇頌連忙道謝。
雖然依舊不知道原因,可能有一個御前獨對的機會,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因為說不定能趁機得到官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