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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好人就會被人欺負

  端坐在御座上,趙煦靜靜的等待著,同時假作緊張,不停的看向帷幕。

  兩宮都給他鼓勵的眼神。

  終于,宮門外傳來了閤門通事舍人的奏報:“臣奏知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今日通見司應見、引見大臣,已至殿前,伏乞兩宮慈圣,皇帝陛下隆恩召見!”

  趙煦端坐在御座上,輕聲說道:“傳!”

  于是,三個大臣的身影,被領著亦步亦趨的從宮門一側走了進來。

  這三個人的袍服也是各不相同。

  紫色、緋色、綠色…劃分出三個不同級別。

  三個大臣到了殿中,依著官職高低,次第對著御座上的趙煦和帷幕后的兩宮拜了兩拜,然后持著朝笏依次恭敬的自報家門。

  “直龍圖閣,知慶州臣純仁,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范純仁是老熟人了。

  趙煦看著他,就想起了上上輩子,元祐時代這個人苦口婆心的想要禰和新黨、舊黨分歧。

  然而,他費盡一切心機都是徒勞。

  殺紅了眼的舊黨不可能停下對新黨的迫害,被逼到墻腳的新黨,對舊黨也已經恨之入骨。

  最重要的是——逐漸長大的趙煦,也帶著滿腔的怒火和仇恨!

  所以,范純仁在元祐后期的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如今再見這個老頭子,趙煦對他已經沒有什么意見了。

  反倒是同情多一些。

  看著現在還算年輕的范純仁,趙煦腦海里閃過了元祐時代,那個來到他面前哭著請求:“官家,勸勸娘娘吧!”卻最終落寞而去的老臣背影。

  趙煦就搖了搖頭。

  范純仁是君子,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所以不管舊黨還是新黨都喜歡拿捏他,也都喜歡欺負他。

  所以啊,一個人真的不能太好!

  人太好了,就會被人欺負!

  “朝奉郎、知登州臣軾…”熟悉的大胡子映入眼簾:“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然后就是最后的那個綠袍京官。

  “秘書省校書郎臣庭堅…”

  趙煦一聽就知道了,后來被人稱為蘇門四學士之一,同時命運如同蘇軾一樣,到處顛沛流離的黃庭堅。

  “恭祝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圣躬萬福…”

  趙煦等著他們拜完,就拿著手邊的玉冊,看了看,然后說道:“三位愛卿免禮…”

  接著他轉頭看向自己身旁侍奉的馮景,吩咐道:“給范龍圖賜座!賜茶!”

  “是…”

  一條椅子,被人搬到了范純仁面前。

  這讓范純仁受寵若驚,不敢接受,拜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君前得坐?”

  “龍圖且坐下吧!”趙煦輕聲道:“朕仰慕文正公久矣,此座雖是賜卿,卻也是賜文正公!”

  “望愛卿不負文正公教誨,當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在朝則思民生疾苦…在江湖則憂社稷國家…”

  范純仁頓時就被感動了。

  立刻持芴拜道:“先臣何幸?竟蒙陛下掛記至此,以至推恩于臣!”

  “臣當銘記陛下圣訓,一日不敢或忘!”

  對范純仁而言,此時此刻的激動和感動,是難以言表的。

  坊間傳說是真的!

  少主讀過他父親的文章還推崇備至!

  甚至因此愛屋及烏,推恩于他,以至特旨御前賜座!

  皇恩浩蕩!皇恩浩蕩啊!

  如今,面對少主以他父親文章的文字,對他提出來的要求。

  范純仁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不僅僅不能拒絕,他還必須將這些要求,當成他這一世行事的準則。

  原因無它。

  這既是忠,也是孝!

  忠孝合一,對范純仁來說,幾乎就和天條一般!

  趙煦看著范純仁的樣子,就知道,他算是差不多將范純仁架起來了。

  好人就是這樣的。

  好人就會被人利用被人用道德綁架被人欺負。

  趙煦想起上上輩子,那些用著道德,用著大義綁架著范純仁,逼著他去做那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人。

  心里面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愧疚,轉瞬消失的干干凈凈。

  范純仁與其被別人利用、綁架,倒不如朕來!

  對范純仁,趙煦自有想法。

  蘇軾和黃庭堅,看著范純仁激動的坐到了那張椅子上。

  他們眼中,充滿了羨慕。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心思。

  “不知何時,吾也能在這延和殿中,有一張椅子…”

  奈何,距離有點遠啊!

  能在御前有一個座位,一般來說,至少都得是待制級別的重臣!

  二十四路轉運使、安撫使、經略使,以及六部尚書、侍郎、中書舍人、給事中、翰林學士…

  以他們兩個現在的級別,除非是天子、兩宮特旨拔擢。

  正常磨勘的話,即使每一任差遣都表現出眾,也需要起碼十年時間才可能爬到這樣的職位上。

  這樣想著,兩人就耷拉下腦袋。

  趙煦自然也注意到了。

  于是,趙煦看向這兩人:“想必,兩位愛卿就是司馬公和文太師向朕舉薦的賢能吧?”

  蘇軾和黃庭堅立刻持芴而拜。

  趙煦則鼓勵的看了這兩人一眼,勉勵道:“卿等且將努力,不可辜負司馬公和太師的舉薦!”

  “陛下教誨,臣等謹記于心!”

  到這個時候無論是坐著的范純仁還是站著的蘇軾、黃庭堅都已經想到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自入殿以來,帷幕后的兩宮一直保持了沉默。

  只有少主在說話!

  換而言之…

  三人的心臟,都是砰砰砰的跳動起來。

  少主才八歲!

  兩宮居然就已經在讓他出面獨力主持和負責召見大臣、勸慰、勉勵了嗎?

  即使這些都是禮儀性的程序。

  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仁廟當年即位時,都已經十三歲了!

  然而,直至仁廟親政,他也沒有單獨負責和主持過這樣的禮儀性朝會。

  如今,兩宮就已經讓少主主持、負責了。

  這說明了什么?

  三人心中都清楚。

  第一:兩宮相信少主可以勝任。

  第二:兩宮都可能會提前歸政少主!

  說不定過幾年等少主大婚,宮中就會有一道旨意降下,將軍國大權歸還少主!

  而在這之前,說不定少主會逐漸的慢慢的在兩宮輔佐下,開始接觸軍國權力。

  只是這樣想著,三人都是微微吁出一口氣。

  “祖宗幸甚!”范純仁更是在心中感慨。

  他看向端坐在御座上,平靜自若,仿佛天生就知道該怎么做的少主。

  范純仁終于知道,文彥博為什么要推脫有病了。

  在這樣一個聰明的有些過分的少主面前。

  在這樣一個自始至終都將孝道放在第一位的孝子面前。

  即使司馬公在都堂上能贏。

  未來也一定會輸!

  而且,很可能現在贏得越多,將來就輸的越慘!

  甚至連本保利,全部都得吐出來!

  所以,范純仁知道,文彥博、馮京、張方平這些元老的選擇是正確的。

  過猶不及,當適可而止。

  少主已經尊奉了大行皇帝遺命,將那些惡法罷的罷,廢的廢。

  也給那些曾經蒙冤之人平反。

  據說連鄭俠都已經被旨意起復,準許他回鄉居住。

  如今殿中的那個蘇子瞻,更是被直接起復,恢復了朝官的待遇。

  剩下的法令,也都在都堂被慢慢調整。

  范純仁昨日已經在都堂見到了,右相韓絳主持的役法檢討所在討論役法利弊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公依然執意要盡罷新法。

  這讓范純仁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回去,我勸一勸罷…”他想著。

  沒必要,真的沒有必要!

  而且司馬公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危險了。

  一個不好,就可能被人扣上一個脅迫君上的帽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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