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乃伊一直等到現在才揭露伯狄諾斯的真面目,本意是想要借助烈陽教會的大神官們一起出手拿下這個瘋子。
但她沒想到伯狄諾斯的勢力居然這么大!
在烈陽教會的祭司長喬姆尼閣下在重傷的污染中已經自愿化作圣骸啟動巨神兵的情況下,教會內部包括伯狄諾斯在內的五名大神官居然有四名都已經跳了反。
還當著她的面把唯一忠誠的老好人帕菲大神官打到生死不知。
這一波就屬于典型的耗子一腳跳進了貓窩里,在其他三名大神官面無表情的注視中,妮菲塔莉的身體都顫抖起來,她后知后覺的發現,或許喬姆尼祭司長的“遇刺”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嗚呼,這一波玩完咯。
不過就在這個小命岌岌可危的時刻,妮菲塔莉那進水的腦子里居然詭異的浮現出自己和阿峰在艙室里的那一番對話。
在之前阿峰從政治和信仰的角度為她分析死月教會和烈陽教會與帝國造物主信仰之間的矛盾時,她還將其呵斥為荒謬,現在看來,真正傻乎乎的或許是自己。
連沒有進入這個世界的異邦人斗可以從第三方角度輕易發現的沖突問題,自己這些桑海人卻被蒙在其中數百年都沒能覺察到一片祥和之下隱藏的尖銳矛盾。
不過,現在還在想這些已經有些晚了。
她死命護著芙莉兒向后退,但這個平臺就這么大,很快兩個姑娘就退到了邊緣,向下是近百米高的落差階梯,而眼前的伯狄諾斯則已經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朝著她和芙莉兒大步走來。
“你你剛才在說什么胡話?什么叫‘神不在乎’?”
在知道阿峰已經搖了墨菲大人正在向太陽圣城趕來的妮菲塔莉心里還有最后的一絲希望,為了拖延時間,她大叫到:
“你可是個虔誠的信徒!伯狄諾斯,哪怕你是馬穆魯克的孫子也改變不了你從小時候就加入了烈陽教會的事實,三百年前的事可影響不到你,伱是個真正的信仰者,否則也不可能得到帕羅姆大人的青睞。
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說的‘神’不是指那只從遠古試驗中孕育而出的圣甲蟲,妮菲塔莉,你對于我的指控只能說是歪打正著,你的一切分析都是錯誤的,卻黑色幽默一樣得到了正確的結論。”
烈陽大神官站在了距離兩位女士幾步遠的位置,他并沒有繼續逼迫她們,而是低聲說:
“我說神不在乎是因為祂真的不在乎,桑海人是否信仰造物主對于造物主本身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而法老王陛下卻還是在竭盡全力的試圖拿到所謂的‘造物之子’的名分。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支撐桑海帝國千年盛世的根據除了神的仁慈賜予外,還有我們自己的努力!
是桑海人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智,將我們的文明推進到現在這個地步!那些造物主遺器確實很重要,但同樣坐擁造物主遺物的阿茲特克人可沒有建立如桑海人一樣的帝國。
這已經充分說明了我的觀點,然而,我們的人民卻并不自知,且與他們的統治者一樣不這么認為。
真的!
我很欣賞墨菲閣下,我也很欣賞那些異邦人面對造物主學識時那務實的態度。
尤其是在看到異邦的學者大師們破解了造物主的編碼體系,將真正得以駕馭造物之力的學識共享給我們的時候,我一度以為桑海帝國終于要擺脫那束縛了我們千年的信仰枷鎖 然而,結果呢?
我們的法老王搖尾乞憐的將一份圣約簽署,在墨菲閣下明明已經愿意幫我們去掉鐐銬的情況下,他還甘愿成為奴仆!
這也就罷了!
成為造物主的奴仆不丟人。
但最大的問題是,神根本就不需要我們!欲當奴仆而不可得,這就是桑海人可笑又可悲的現狀!”
伯狄諾斯伸出手,他對芙莉兒輕聲說:
“乖,把流沙節杖給我。”
“你你休想!”
芙莉兒公主看著眼前這個曾讓自己感覺到萬分滿意的男人,她這一瞬恨不得咬死他,護著懷中用于啟動巨神兵的流沙節杖,如憤怒的雌獅子一樣尖叫到:
“我才不會把帝國的武器交給你,讓你這個瘋子荼毒我的人民!”
“人民?不,我愛桑海人!我不會傷害我的任何同胞,他們是無辜的,除了盲從外,他們沒有任何錯誤!他們是這片沙海里能誕生出的最璀璨的生命。
我想要巨神兵,僅僅是因為我想要用它徹底摧毀那個本就不該存在的信仰!
我要用巨神兵摧毀起源圣城,將這持續千年的滑稽洋相徹底終結,我相信,在那根本不存在的幻夢破碎之后,桑海人才能從信仰的窠臼中真正回歸現實。
我們會開始真正向異邦人學習,用更理智的方式對待那些造物主的遺產,更深入的學習它們更理智的研究它們而非更狂熱的崇拜它們。”
伯狄諾斯抓住了芙莉兒的手腕。
小木乃伊尖叫著撲來想要保護自己的閨蜜,卻被兩道太陽轟擊從側面正中軀體,在全身燃燒中慘叫著墜下高臺。
阿峰的眼睛都紅了。
本該是他保護胡夫皇太子,結果這家伙扔下皇太子就要沖過去拼命,還反過來被胡夫死死壓在地上不讓他去送死。
你情況特殊啊,你要是死了可就真死了呀!
別沖動啊,大哥!
“你是個瘋子!桑海人是造物主最喜歡的孩子,我們怎么能背棄我們的父?”
芙莉兒掙扎著。
她一口咬在伯狄諾斯的手腕上,鮮血流出但卻并沒有讓伯狄諾斯下狠手去折磨她,那家伙還伸出手制止了身后三名大神官準備動粗的舉動。
他任由公主殿下咬著他的手腕,將她從危險的高臺邊緣拖了回來,他說:
“我們不是造物主的孩子,芙莉兒!你清醒一點,在你們還在討論這個問題時,我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在我出生的時候,我就從母親那里知道了這一切。
桑海人和造物主毫無關系,反倒是那些冷眼旁觀的精靈與造物主的關系更親密。
你知道為什么我的祖父會在一夜之間發瘋,喚起亡靈大軍踏上通天橋進攻精靈們嗎?
你真以為那是教義爭端嗎?
不是的!
聽我說,芙莉兒!
馬穆魯克家族也是朝圣者三十三家族之一,我的祖父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夜之前一直以這身份為榮,他狂熱的為造物主奉獻一切是當時最有名的狂信者,然而他唯一的錯誤是知道了真相。
他知道了桑海人是這個世界的土著,而其他生命才是造物主一手帶來的種子,但他并不為此憎恨造物主,就如我一樣。
我從不憎恨造物主,這又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我的祖父要進攻精靈王國的原因更加務實,僅僅是因為我們一直無法啟動的起源圣城中的造物引擎的啟動密鑰,就在精靈王奎里昂手中。
芙莉兒!
你認真聽我說,我接下來要說的真的很重要!”
伯狄諾斯將不斷掙扎的沙海公主強制的抱入懷中,用耳語的聲音對她說:
“精靈們遺忘了過去,他們不知道他們手中的密鑰能啟動什么樣的力量,但起源圣城就在我們的國境里,一旦精靈們記起了過去,一旦他們有絲毫的惡意,那么或許僅僅需要一個指令,從起源圣城中噴薄而出的創世能量就會再一次重塑起源之地的地形。
上一次它的暴走塑造了這片千年黃沙,如果再來一次,那么整個桑海帝國和我們的人民就會在一瞬間被抹掉!
你憎恨的一切,你喜愛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
我的祖父正是知道了這些,所以決定先下手為強,然而當時的法老王波姆一世過于寡斷,他不相信這一切,他認為我的祖父瘋了,我們因此失去了那奪回事關帝國安危的鑰匙的唯一機會。
在我祖父失敗后,我們和帝國的生死便永遠掌握在了精靈們手里,我們現在唯一能祈求的除了精靈們永遠別記起那些被遺忘的事實外,就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
把節杖給我!
讓我去摧毀那座圣城!
這固然會讓我們的帝國永遠失去來自造物主的永恒能量,但最大的威脅也會因此消弭。
造物主的神跡不在,人民的信仰將真正歸于烈焰與死月,作為信仰象征的帕羅姆大人和黑帝斯大人便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晉升為真正的神。
到那時面對混沌的威脅,桑海帝國才能有自保之力。
很抱歉我傷害了你的父親,但那是必要的!
我也很痛苦。
他不是個壞人,他是個賢明的君主,然而頭羊總會帶著羊群走入屠場并且不允許任何山羊逃命,他認為他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但那只是延續這個持續了千年的謊言罷了。”
芙莉兒似乎被說服了。
她停下了掙扎,茫然的看著伯狄諾斯,那破碎的眼神里倒映出的是一個破碎的靈魂,她啞聲說:
“但但沒有了造物主,我們還剩下什么?”
“未來!不被約束的未來,不按照信仰的教條一條路走到黑的未來,被機械力量和數據智慧推動的未來!”
伯狄諾斯輕聲說:
“我們的異邦朋友已經為我們展示了那樣的未來,從今往后,造物主將不再是一種崇高到無法接觸的信仰,而會轉化為真正被我們使用的力量。
祂的智慧將被解構,祂的力量將被復制,我們將和我們那些無神論的異邦朋友們一起走向新的明天。
那才是最適合桑海人的未來。
別擔心我被黃昏蠱惑,我從沒有信過他們那可笑的一套。
所謂‘原罪圣主’也不過是個笑話,它或許確實是這個世界本體孕育出的原初意志,但看看它現在的墮落樣子,我可不相信一個發瘋的混沌之神會庇護這個世界。
我們必須塑造出屬于我們的神,只有這樣才不必在毀滅到來時祈求怪物們的開恩!
桑海人的未來,永遠只能掌握在桑海人手里!就如黑災中的特蘭西亞人親手向我展示了奇跡芙莉兒,我向你保證!你的弟弟會成為法老王,他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法老王。
我會親手將他扶上王座,我發誓!我保證。”
芙莉兒看了一眼不遠處已經被烈陽神官們包圍起來的胡夫和阿峰。
若自己不給節杖,自己的弟弟和無辜的異邦人將喪命于此。
她抖著手從身旁解下那枚雕刻著過去歷史的流沙節杖,將其遞給了伯狄諾斯,后者拿在手中使勁一抽,卻沒能將其從芙莉兒手中抽離。
他看向芙莉兒。
公主殿下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他,說:
“我無法再信任你了,伯狄諾斯。
你或許說的很有道理,或許你確實是出于你認知中的職責與愿望在做這件事,你的出發點或許確實是好的,但你一個人改變不了世界與命運的起伏。
看看你的合作者們 他們眼中對于烈陽的狂熱讓我感覺到害怕,我魯鈍的智慧甚至都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在造物主神跡消亡后,烈陽與死月的沖突再無法彌合,最終兩個教會會為了爭奪信仰子民而大打出手,我們的帝國在面對真正的敵人前,就會先一步毀于信仰戰爭。
你可以幫助我們的人民從對造物主的狂信中解脫,但你控制不了人心和欲望!”
“或許吧,但總要有人踏出這第一步。”
伯狄諾斯看了一眼芙莉兒另一只手中緊握的匕首。
那刃尖刺穿了他的腰腹,讓鮮血流出讓痛苦滋生,這樣的傷勢不可能傷害到一位大神官,但伯狄諾斯知道,芙莉兒在這一刻用匕首斬斷了一些東西。
這是她與自己的告別。
“帶著胡夫離開吧,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伯狄諾斯站起身,沒有去拔插在腰上的匕首。
他用染血的手握著流沙節杖轉身大步走向身后喚醒烈陽巨神兵的祭壇,他說:
“在這一切結束之后,胡夫終將登上屬于他的王座,再無弱點的桑海帝國也將真正踏上前往下一個時代的階梯。我們將不必再自詡為造物主最喜歡的孩子,我們將不必再高舉造物主的旗幟才有膽量登上世界的舞臺。
那些被壓抑的終將崛起!”
“哐”
散發著沙海光輝的流沙節杖和纏繞著烈陽之光的烈陽圣杖被同時插入眼前的祭臺,隨后在整個烈陽之都的劇烈震動中,眾人眼前的大金字塔在地震一樣的光景里快速震動隨后向內垮塌。
無數的磚石砸落就如大樓傾塌,而在外表的偽裝被撕去之后,出現在沙漠烈陽之下的是一臺龐大到足以支撐天地的巨型機械。
它全身上下由大大小小的金屬模組組成,其外表遍布著引動能量的溝壑與管道。
并沒有平滑的外裝甲遮擋住這些導管,因為沒有必要。
這玩意僅僅是以半跪的姿態屹立在那里的高度就超過了120米,在它完全站起時的高度估計能突破150米,它恐怖的體型就是它無敵的防御,其身體的每一塊都覆蓋著造物主的起源合金。
右手是一個用于抓取的巨大三刃抓鉤,左手是可以活動的機械重拳 腦袋呈現四四方方的結構,用于吸納太陽能的裝置組成了其機械面孔上的六只眼睛。
在它出現的那一瞬,整個烈陽之都的熱風驟起,讓這區域中的溫度瞬間升高,而那些被布置于機械各處的金屬棺木以一種內嵌的方式存在于巨神兵的每一處,而每一個棺木里都放置著一位烈陽教會大神官的圣骸。
就像是一個個信仰節點,將桑海人對于烈陽的信仰轉化做真實的能量填充驅動。
在伯狄諾斯向這機械與太陽的巨人伸出手的時候,后者臉上的六只“眼睛”在同時點亮,又隨著伯狄諾斯高舉流沙權杖的指示,恐怖的巨人在地動山搖中緩緩站起。
隨著它的動作,更恐怖的熾烈高溫以實體的光環向外散發形成了能量矩陣狀的防護光冕。
烈陽巨神兵被正式啟動。
它在等待著命令。
“我將前往起源圣城。”
伯狄諾斯轉過身,對三名大神官說:
“召集城中神官與太陽武士,前往邊境平叛!洛克納、丹特、皮里格、杜馬特、皮姆、溫德伯、硫斯等七個朝圣者家族以及其麾下31個附庸綠洲參與到了對法老王的刺殺中。
罪證確鑿,立刻剿滅!
向我們在月亮圣城的同行者發出信號,請他們喚醒冥府列王與冥府軍,馳援伊蘇斯三角洲,黃昏惡徒在那里召喚了混沌先鋒,我們的人民與王城急需支援。”
一連串命令被下達,聽的后方的阿峰和胡夫面面相覷。
這伯狄諾斯 這家伙剛和黃昏麾下那些崇拜“原罪圣主”的瘋子聯手刺殺了法老王,結果反手就把黃昏惡徒列做帝國仇敵,再加上朝圣者家族的叛軍也一起背了黑鍋。
若無人知道今日真相,以后還真要被這家伙逃過去了。
這是什么沙漠梟雄王的劇情啊!
但他偏偏還要保下胡夫與芙莉兒的命,要把胡夫推上法老王的王座,倒真是讓人搞不懂這家伙的立場到底如何,然而現在也沒人去問他,伯狄諾斯騎上一頭太陽圣甲蟲,他最后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失魂落魄的芙莉兒,便在烈陽之光的包裹中飛向巨神兵。
就如引路者。
他帶領著這恐怖的巨人大步踏入沙海之中,向沙海最深處前進。
在烈陽巨神兵離開之后,烈陽之都的震動終于平息,而在平臺之上,三名烈陽教會的大神官彼此交換著眼神。
盡管伯狄諾斯要求他們必須保護胡夫和芙莉兒,但在這些渴望看到“烈陽之主”登臨神座的狂熱信徒們看來,留下這兩個家伙只能是給自己埋雷。
公主殿下說的不錯。
伯狄諾斯或許真可以將造物主在桑海人心目中的盲目信仰打破,但他操縱不了人心和欲望。
眼見三名大神官默契的同時極其法杖,準備將在場之人殺人滅口的時候,阿峰當即跳起來擋在了胡夫和芙莉兒面前,他大喊到:
“您的勇士在呼喚您!墨菲大人,幫幫我!救命啊!!!”
“噗”
一捧鮮血在下一瞬爆開。
一名大神官被必要之惡偷襲的瞬間又被墨菲用星界導盲杖丟進了破碎星海里,在他身旁翠絲也已經完成了閃電風暴的醞釀,在下一秒就和兩位大神官打成一團。
“你有所求,我必回應,我的勇士。”
墨菲拔出腰間的長夜守衛戰刀,回頭掃了一眼絕處逢生的阿峰,他撇嘴說:
“但麻煩下次能不能換個上檔次點的召喚詞,被人聽到還以為你在叫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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