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摘一片紅色的葉子放入嘴里嚼一嚼,從一開始的澀苦,在嚼過之后居然生出一絲甘甜。
這是齊云山上常見的一種灌木,可以采嫩葉泡茶,趙負云對于喝茶飲酒都沒有愛好,信手摘一葉葉子入嘴里嚼嚼,只是嘴巴寂寞罷了。
嘴巴會寂寞,人也會寂寞,無論是什么人都不能例外,所以他需要在修行之余在周圍走動,看山看霧,看焰林。
當然,在這里他也會遇上一些人,比如隔壁廟宇之中的向陽廟的女廟祝。
她的廟并不是租的,而是繼承的,趙負云與她交流過幾句,知道她名叫張竹清,自幼被師父帶上山,在而她所在廟周圍有著一小片的紅竹林。
她喜歡吹笛子,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大概也是寂寞無聊的時候隨便吹吧,笛聲悠揚,有時候伴著風而來,有時候纏繞于星光里,又有時候順著朝陽的光輝。
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在夕陽中。
趙負云聽到時,總覺得這笛聲是在跟每一天的夕陽告別。
這個時候,如果趙負云恰好已經收功,便聽一聽,有時候是坐在廟中聽,有時候則是來到外面聽。
在外面聽的話,則能夠隱約看到她的身影,她的廟所在地方要比趙負云的這一座廟要高不少,吹笛的那一個地方,正處于一處地高地上,伸出去一塊石頭如手掌,而石頭下方是紅竹林,竹林像是在她腳下。
她穿的是白色的衣裙,在風中飄揚,只是她的頭發和眉毛都是紅色的。
趙負云不知道是不是她修行的功法造成的這樣的,還是天生如此。
不過,即使紅發與紅眉,她的皮膚也非常的白,與她身上的衣服的白又有些不同,她的衣服是銀白色,而她的皮膚則是一種水潤玉色的白,甚至有一種潔凈透亮的感覺。
她吹的笛聲很好聽,趙負云不知道驪山靳秀芝的蕭聲與她比,誰更好聽一些,但是此時的他覺得,她的笛聲與山林風聲合于一處,在山間如無形的清泉在流淌。
夕陽里,漫山紅遍,層林盡染。
他站在那里看著云霧,看著林木間其他的廟宇的檐角若隱若現。
時不時聽一聽笛聲,也不失為一種美妙。
夜如期而至,星光從虛無之中出現,星光閃爍。
笛聲不知何時隱去,月亮照在廟門前,一片安寧。
一天又過去了。
轉眼便是一年的時間。
這里的日子平靜無比,大家都守著自己的廟宇。
不過,在趙負云前方那一座廟宇今天似乎要舉辦什么慶典,最近頗為熱鬧。
趙負云知道,前面那一座廟殿屬于朝陽派,最喜歡清晨的朝陽。
那一座廟比趙負云這一座要大的多,有數座觀殿,全名叫丹鳳廟,取的是丹鳳朝陽之意。
其廟主與趙負云倒是說過幾回話,是一個嚴肅卻又算得上熱心的人,外冷內熱。
隨著日子的臨近,丹鳳廟難免熱鬧起來,也打破了固有的寧靜。
有很多玄光弟子到來,甚至還有一些入門不久,竟有三四十人,于是便會有人來到趙負云的廟前看,他們不過是好奇而已。
趙負云在廟中能夠聽到有隨著他們轉修悠的人說:“這一座廟是山里租出去的廟,供外派道友采集真火所用,我們不要驚擾。”
他聽得出說話是丹鳳廟的廟祝金陽道長的弟子,好像是叫眠風,屬于玄光境界,也稱得上是玄光凝煉,可御法器,虛空畫符,他曾見過對方在林中練習法術。
他說過不要驚擾之后,一時之間大家說話的聲音也小了許多,趙負云在屋中抽取太陽真火,并沒有去理會,在一陣沉默之后,倒是有一個人說道:“眠風師兄,我們可以去上面那一座向陽廟看看嗎?我聽說,那向陽廟中住著一位紅發仙子,道韻高妙,是不是真的。”
“張師叔不喜人打擾。”眠風說道。
“我們只是遠遠的看一眼就是,不打擾張師叔。”有人立即說道。
聲音與腳步聲遠去。
趙負云抽取太陽真火,又是一天過去。
一轉眼又到了晚上,趙負云正那里以幽泉水浸泡太陽真火,突然聽到了一聲呵斥,這是那張竹清的聲音,是從上面那向陽廟中傳來的。
他眉頭微皺,并沒有出去。
只是將目光看向廟外,只見火光閃爍,又感覺到向陽廟那個方向有炙熱涌動閃耀。
趙負云來到了廟門口,看到有一個人向前方那丹鳳廟中逃去,而后面追著的則是張竹清,前面丹鳳廟之中立即涌出很多人。
于便在廟前對峙了起來。
張竹清有一個女弟子,很是潑辣,罵起人來很難聽,丹鳳廟之中其他的人大概也搞清楚了怎么回事,覺得理虧,自然也就不好回嘴,但是張竹清要他們交出人來,卻又絕對不愿意交。
趙負云來到側面看著兩方的對峙,若是要打起來,顯然張竹清這一邊是要吃虧的,她只是一個人,而對面很多人,雖然大多都是弟子,也都是由師父帶來的。
大家也都看到了趙負云在那里看熱鬧,當然,也不只是他一個人,丹鳳廟打破了這一片地方的寧靜,這一帶的廟宇中的也都被這熱鬧所驚動,不少人都在遠遠的看著。
最后當然是不了了之,趙負云當然也不會去過問。
之后,丹鳳廟那邊也加強了約束,沒有再發生什么不好的事。
不過之后,他也看到在慶典結束后,丹鳳廟的廟祝去了向陽廟中,至于是道道歉還是去說明苦衷什么的,他也不知道。
而后,丹鳳廟的廟祝看到他正好在廟外,沒有行功,便也順路走了過來,說自己這些日子多有打攪之類的話。
趙負云當然不會去說你之前太吵了之類的話,也沒有問那一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但是沒多久,趙負云發現自己上面那向陽廟里的張竹清帶著弟子離開了。
三個月之后才回來。
再過后不久,丹鳳廟里的金陽道人突然沖上了向陽廟之中,與向陽廟的廟祝張竹清發生了爭執,隱約之間,趙負云好像是聽到他在說道:“張師妹,你膽子太大了。…”
“你可以告發我…”這是張竹清的話。
之后金陽道人便又壓下了聲音,趙負云沒能夠聽到了。
趙負云猜測可能是張竹清這三個月之中下山去將那個冒犯自己的人殺了,而對方顯然是有著非同一般的家世,所以當時護著他,而現在對方死了,金陽道人猜到了是張竹清做的,所以才會有現在聽到了幾句沒頭沒尾的對話。
別人的事,趙負云管不了,他依然是每天抽取太陽真火。
又一年過去了。
前面的丹鳳廟里的金陽道人帶著幾位弟子下山了,只留了自己的二弟子眠山帶著兩位剛入門的小弟子守在廟中。
后來那二弟子眠山來趙負云這里拜訪,趙負云得知對方是應京中京闕道宮的邀請,前去京闕道宮之中為道師。
而從他這里趙負云也才知道,原來現在京闕道宮的宮主居然已經換了,換成了天都山風雷真人。
這個消息讓趙負云很意外,但是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很正常,因為這個京闕道宮之前被太師把持著。
各郡府之中舉薦上來的修士,入京闕道宮,雖說是天子門生,為國選士,實則都與羅仙觀的太師才是真正的親近,因為那里的道師都是由太師任免的。
而各地世家把持著入京闕道宮的名額,導致非世家之人,根本沒有機會進去,自然也無法為朝廷效力,即使是有,也是要通過世家的關系來進入朝廷之中。
現在朝廷弄了一個道子新政,就是撇開了世家的舉薦,自己做一套直通的選士之路。
趙負云不知道當下各地的道子院建的怎么樣,因為他的精力并沒有放在這方面。
于是,他通過問京闕道宮的新宮主的機會,問對方知不知道天都山的情況,對方卻是:“我聽人說,天都山分裂了,一部分入世,比如風雷真人入主京闕道宮,還有一批天都山分散到各地的道子院里了,而又有一部分人,封于山中靜修。”
趙負云聽著有些皺眉,分裂這個事,他自己是天都山弟子,并不知道,但是要說空穴來風的話,也不是,因為他在山里的時候便有這個苗頭。
“難道真的是分裂了?”趙負云心想。
不過又覺得不會是,至少荀師還是馬三戶從來沒有給過自己這方面的暗示,荀師只是讓自己不要回山中,要自己好好的修行,早點開辟紫府。
而馬三戶除了一開始讓自己順路查一那些名單上的人是否有做不好的事,也從來沒有針對過誰。
再一個就是天都山有著一個大敵大羅秘教在暗處,不至于這個時候分裂吧。
心中有疑慮,卻也不是他現在所能夠解開的,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好好修行,早日開辟紫府。
一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了,他那大瓶之中的太陽真火已經收集了半瓶,擺在那黑暗之中,像是金色的液體,散發著金紅色的光輝,像是小太陽被囚禁在了瓶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