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晴朗。
太陽將落,晚霞滿天。
趙負云不覺得冷,但是身心在這個時候卻不禁有些緊了起來。
“您是說,我青姨當年留了東西在你這里?等著我現在來拿?”趙負云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如果不是突然想來這里看看,那么當年云倚青留下東西,自己豈不是不知道,這也太隨意,太不負責任了,難道說,她算到了自己會來。
“呵呵。”老人冷笑一聲,說道:“你的大姨是我們這一派的術數大家,見你在樹下數棗十三遍,并以天時、地理、人情為基礎,算到你還會再來,便將東西留在我這里。”
“你們這一派?是什么?”趙負云不由的追問著,他對于云倚青可謂是知之甚少。
“你這娃娃什么也不知道,總有一天要被云倚青帶到溝里去。”老人帶著一絲感嘆般的說道,他的眼睛雖然混濁,但是在這一刻又透著莫名的銳利,仿佛那混濁像是一條泥漿大河,其中的濁浪可以隨時都將自己吞沒。
“在下心中一片迷糊,還請老前輩為我解惑。”趙負云的姿態越發的低了。
“求人,當有求人的態度。”老人說道。
趙負云沉默了一下,說道:“但請前輩吩咐。”
“乏了,伱去摘個棗子來給我吃。”老人說道。
趙負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棗子,夕陽之下,那棵棗樹上掛著的一顆棗子浮現著火焰般的光華。
這一棵棗樹結的棗子可以說是火棗。
趙負云看了看那棗樹,然后朝著那棗樹走去,來到樹下,不由的細細一數,那棗子只有十三顆。
這二十多年,原本七十多顆的棗子,現在只有十三顆了。
又或者,并不是當年那一批棗子。
他去爬上樹,摘下了兩顆。
雖然那個老人只說了要一顆,但是他卻摘下了兩顆。
兩顆棗子入手,一片溫暖,像是拿著一顆溫暖的火炭,鼻子里也聞到了一股清香。
滑下樹,回到了老人身邊,他將手上的那顆棗子遞到了老人的手上。
老人接過之后,說道:“很久沒有吃過火棗了。”
趙負云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就坐在旁邊的地上,坐在他的腳邊。他看著那火棗樹,說道:“難道前輩就是吃食這火棗充饑嗎?”
老人根本就沒有理會,老人的身上雖然有一股暮氣,但是卻并沒有老人身上的那種氣味。
他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吃著。
趙負云這一刻,居然難得安靜下來。
不僅是因為這里沒有人說話,只有老人咬食棗子聲音,還有就是這一刻的他心靈難得的安靜下來。
他在那盤蛇山之中與那條白蛇一起殺了四十三皇子周行,只是順手而為。
路過,見舊識,喝一場酒,舊識在他看來,也勉強算得上是朋友了,至少她那個時候有困難沒有開口。
于是他順手為她消除了那個困難,至于后果,他沒有想那么多。
有時候,人總是會想要任性一下,往往只有任性的那一刻,才是一個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沒有權衡,沒有斟酌。
想了,就去了。
至于那白蛇是不是那雜貨鋪里的那個人,他也不在乎,因為天下之大,以后可能根本就遇不上了。
這一路走來,他沒有過什么多余的想法,全憑本心。
原本,他的心就像是塵土混合血與淚形成了包漿,緊緊的裏纏著。
而這個一段行走天地間的路,卻是在打破一層甲殼,將那一層紅塵之氣形包漿洗去。
原本他心中沒有安全感,只覺得天地之地,無自己容身之處,即使是入了天都山上院也依然如此。
而在走過這么一段路之后,四處流浪,信步而走,他的心里反而踏實了許多。
此時在這屋檐下坐下,突然便有了一種平靜的感覺。
夕陽慢慢朝著西邊落下。
老人開口道:“云倚青她風風火火,忙忙碌碌,一生都沒有停過,你是她的侄子,卻能夠這樣安靜,倒是難得。”
趙負云看著天邊那火燒云,那滿天的霞光轉眼之間已經染紅了半邊天,但是很快便又到了盡頭,開始退卻。
“她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趙負云問道。
“她,當然是一個忙碌的人。”老人說道。
“是啊,忙碌到自己的妹妹死了,她都不知道。”趙負云似帶著幾分埋怨的,在他的心中當然沒有埋怨,只是順著這個話頭說話而已。
相反,他的心中充滿了感激,只是他并不知道之前云倚青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便是孑然一身,身邊并沒有妹妹,不過,她倒是曾提過,妹妹已經選擇了安定的生活,嫁了一個富貴人家,不需再跟著她風餐露宿了。”老人聲音之中帶著一股回憶的味道,仿佛看到了那一位滿身風華,漫山花朵亦不能掩其顏色的女子。
趙負云不由的側頭看這個老人,想看看他說是不是真的。
他從老人的臉上看到了回憶與感嘆,又帶著幾分緬懷。
“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趙負云再一次的問出這樣的話。
顯然之前老人的回答,并沒有讓他滿意。
“她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老人說道:“她來向我師父學占星之術,短時間便入了門,又短時間內登堂入室,再之后不到半年的時候,占星之術已經不在我師之下。”
趙負云心想,難怪她能夠算到自己二十多年后還會來這里。
“那你知道,她這些年都在忙些什么嗎?”趙負云問道。
“忙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找什么東西吧。”老人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又或者是在逃避什么事,或者躲什么人。”
趙負云更加的驚訝,難道云倚青真的是在躲什么人?
“你知道她的來歷嗎?”趙負云問道。
“你是她的侄子,她的來歷你不知道,我一個外人哪里會知道。”老人冷笑著說道。
趙負云確實不知道云倚青究竟是什么來歷,更不知道云家究竟還有一些什么人。
在趙家的時間,常聽那些人罵自己的母親為‘野女人’,或者是‘妖女’。
云家的兩姐妹,像是在這個世上沒有家人,沒有來歷。
“她是什么修為?”趙負云再一次的問道。
“當年帶你來這里時,便如高山仰止,我雖無法確定,但亦可確定,必定是嬰變修為。”老人感嘆道:“若非如上,豈能一言而困我二十多年,只有等你來了,我才有機會解去她施在我身上的‘畫地為牢’。”
老人的聲音之中有著幾分憤恨,又有著幾分畏懼之色。
“前輩。”趙負云起身,朝著老人施一禮,說道:“晚輩代青姨向前輩道歉。”
“你不必如此。”老人又長嘆一聲,說道:“這也是我欠她的,欠她的東西,我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