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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圣君

  孫休躺在了床榻上,咳嗽聲在內殿里就不曾中斷過。

  當張布跟濮陽興低著頭走進了內殿的時候,皇帝的眼角甚至帶著淚水。

  他想要說些什么,可卻又很是劇烈的咳嗽著。

  張布跟濮陽興沒敢說話,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聽著那劇烈的咳嗽聲。

  也不知這咳嗽到底持續了多久,反正孫休被折磨的幾乎半死,看向面前兩個大臣的時候,眼神都有些渙散。

  他的聲音也失去了力量,似乎一瞬間就失去了平日里的權勢。

  孫休都不敢大口呼吸,喉嚨處通紅,密密麻麻的都是撓痕,幾乎流出血來。

  他打量著面前的兩位心腹,開口說道:“朕怕是不能長久了。”

  張布大驚失色,急忙大拜,“陛下!!不可如此言語啊!”

  孫休搖著頭,“無礙,病痛到了如今的地步,死亡也就沒有那么可怕了”

  他們并不知道孫休被折騰的有多慘,那種不間斷的疼痛幾乎摧毀了孫休的意志,讓這位皇帝都忍不住發了狂,甚至想要拿刀來切斷自己的喉嚨,便是崩潰到了這種地步。

  此刻,他卻是已經不再懼怕死亡了。

  比起這樣的病痛,死亡倒是更好接受。

  他看向了面前的兩人,開口說道:“到如今,朕也沒有什么再顧慮的了,只有朕的太子,朕想要托付給你們。”

  濮陽興本來還想說一說自己兒子的事情,但是看到皇帝這個模樣,他也只好將這事壓下來,眼中含淚,深情的看向了皇帝。

  孫休令人去將太子叫了過來。

  孫休的太子孫莔,今年還不到八歲,還是個娃娃而已。

  他此刻甚至都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有個小名叫莔。

  孫莔被閹人帶到這里,有些膽怯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他的模樣倒是很像孫休,只是年紀實在太小,當著外人的面,也不敢多說話,甚至也不敢跟孫休親近,只是躲在了閹人的身后。

  孫休卻皺起了眉頭,嚴肅的說道:“孫莔!見到長輩何以不拜?!”

  張布一愣,隨即意識到這句話是說給自己的,他急忙拉著濮陽興起身,朝著太子行禮拜見。

  孫莔也是很小心翼翼的跟張布與濮陽興行禮拜見。

  孫休指著自己的兒子,很是認真的說道:“張卿,濮陽卿,朕向來將你們當作自己的臂膀,如今朕時日無多,想要將這個孩子托付給你們,希望你們能用心輔佐他,在外能抵抗曹賊,與內能安撫臣民”

  張布原先是發過毒誓的,自然就沒有多說什么,而濮陽興也急忙發誓:“定然遵從陛下的命令,全力輔佐太子,絕不違背誓言!”

  看到兩人如此堅決,孫休終于松了一口氣,令人將太子帶走,隨即示意他們靠前。

  孫休開口說道:“這幾日,朕聽聞,群臣四處與宗室走動,想來,他們是對太子有所不滿,往后,你們若是要扶持太子,他們定然也不會輕易就范,濮陽卿,朕準備以你來擔任丞相,總領廟堂朝政,伱輔佐壓制群臣,倘若有不服從的人,你就治他的罪,罷免了他。”

  孫休又看向了一旁的張布。

  “張將軍你依舊擔任中軍督,朕再加你中書之職,你們兩位互為表里,可以輔佐太子另外,朕還會交待皇后,皇后會為你們下令”

  孫休緩緩說起了往后的諸多安排。

  兩人聽的也很認真。

  直到孫休再次開始劇烈的咳嗽,他方才無奈的揮手,示意兩人離開。

  當兩人走出皇宮的時候,他們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們本身的能力不算太突出,能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因為孫休的寵愛,可如今孫休沒了,那他們要怎么辦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兩人默契的上了車,朝著張布的府邸走去。

  坐在馬車里,兩人都在思索著,沒有開口。

  回到了府邸,走進了書房,關上了大門,濮陽興終于松了一口氣。

  “倘若我們能輔佐太子成事,那吳國上下可就真的是我們說了算!”

  看得出,濮陽興還是有些想法的。

  可張布卻搖著頭,“別想了,不可能的,群臣可不會允許我們如此輕易的掌握大局在他們的眼里,我們出身卑微,并沒有什么功勞,我雖然名義上有兵權,可若真的打起來,大族的私兵也不弱啊”

  “到時候別說當權臣了,便是性命也可能要搭進去!”

  畢竟容易發熱的濮陽興,張布還是很沉穩的。

  吳國的大族可不像魏國那樣只能給你下絆子,這里的大族是特么有私人軍隊的,張布都敢肯定,但凡他有想要成為權臣的想法,那大族就會聯合起來,將他整個宗族都平掉,再選擇一個優秀的人來繼承。

  隨著張布的解釋,濮陽興的心思也就平淡了下來。

  張布說的也有些道理。

  孫休在吳國的執政時日不長,而張布跟濮陽興的根基也薄弱,還沒來得及培養出自己的心腹,自己的親信,他們的勢力還是比較弱小的。

  倘若是想要跟著孫休所吩咐的,借助太子跟皇后與群臣硬剛,最后可能倒霉的就是他們倆了。

  太子可能沒事,皇后也不會有人去處置,最后就是他們兩個要被拉出去治罪。

  想到這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忘掉了給孫休許下的誓言。

  濮陽興舔了舔嘴唇,隨即方才:“那要怎么辦呢?難道要投奔范慎嗎?”

  范慎乃是此刻江東名士的領袖人物,位侍中,因為多次頂撞皇帝故而不得厚愛,但是在廟堂內外的名望是非常龐大的,群臣都非常的擁戴他。

  張布沉思了片刻,方才說道:“也不能急著去投奔,畢竟不是同類人,若是毫無防備的去投奔他們,反而可能被殺。”

  兩人便商談起了對策,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可都覺得不妥。

  濮陽興此刻覺得自己愣是成了宦官閹人!

  一切權勢都是因為皇帝,而皇帝一旦倒下,他竟發現自己在廟堂里都沒什么力量。

  這可如何是好呢?

  現在的局勢對他們頗為不利,朝中依舊有施績,范慎,孟宗,丁固,樓玄,賀邵等人,外頭還有陸抗,丁奉,魏邈,伍延等輩。

  可這些人里竟沒有一個是跟他們親近的。

  張布跟濮陽興在成為寵臣之后幾乎是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大臣們,這對他們來說,極為不利。

  就在兩人苦思冥想的時候,忽然有仆人在門外輕輕開了口。

  兩人頓時停止了商談,張布謹慎的走到了門口,“出了什么事?”

  “主公,有賓客求見。”

  張布瞇起了雙眼,“是何人啊?”

  “乃是左典軍萬彧。”

  濮陽興勃然大怒,他罵道:“什么小人也敢來叨擾?給我叉出去!”

  張布卻伸出手來制止了他,濮陽興跟張布,實際上也是大族出身,但是他們這個大族跟其余大族的差距有點大,張布的宗族幾乎就沒出過兩千石,一直都在郡縣里打轉,幾乎要跌落到豪強,而濮陽興是外來者,他是陳留大族,在江東的地位很尷尬。

  但是跟張布不同,他父親擔任過兩千石,他的族大父叫濮陽闿!

  此人乃是漢末的大儒,曾經有過很多的弟子,在經典方面的造詣極高,因此濮陽興的出身比張布是要好很多的。

  張布卻制止了那奴仆,他轉身看向了濮陽興,說道:“此人既然敢來求見,或許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與我說,且先見見他吧。”

  很快,那奴仆就將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士帶到了他們的面前。

  此人的相貌非常的一般,身材更是一般,雖然不至于達到鐘會看了一眼就得拉出去打軍棍的地步,但是想要往上爬還是有著極大阻力的。

  萬彧急忙行大禮拜見了面前的兩位大人物。

  可濮陽興看他的眼神卻有些不屑。

  “你有什么事?”

  濮陽興直接開口詢問道。

  萬彧趕忙說道:“前不久從商賈手里得到了一件寶貝,聽聞乃是雍涼之玉石,特意前來獻給張將軍。”

  張布笑了笑,接過了對方的禮物,只是隨意打量了幾眼,便收了下來。

  濮陽興還是有些不悅,但是看在張布的面子上,就沒有繼續為難他。

  張布平靜的說道:“濮陽公并非外人,倘若你有什么事,盡管告知就是了。”

  萬彧這才開口說道:“張公,濮陽公,我聽聞,陛下立太子,欲讓賢公輔佐”

  他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說道:“只是我以為,太子年幼,如今的吳國有外來之敵,內部之患,年幼的天子繼承大位,只怕是不妥!”

  “我知道一個人,他為人有才學,做事非常的果斷,很有當初長沙桓王的儀表,他非常的好學,遵守律法,從來不敢做出任何逾越規矩的事情,為人本分,忠厚,良善,乃是繼承天子位的最好人選!”

  “大膽!!”

  他還沒說完,濮陽興就怒氣沖沖的打斷了他。

  “天下的大事,輪得到你一個小吏在這里大放厥詞嗎?”

  張布看了一眼濮陽興,示意他勿要動怒,隨即又問道:“那你所說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萬彧抬起頭來,很是自信的說道:

  “烏程侯孫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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