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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取字,請求辭官的王翦

  秦國咸陽。

  王宮內殿之中,以往沒多少人的內殿,此刻卻站滿了一個個穿著秦國官服的官員,這些官員面貌都十分年輕,寥寥六七個老者,穿著紋路官服,戴著高山爵,站在前面。

  這些人便是秦國朝堂的博士,以及諸多郎士,如世人熟知,秦有博學通古之士,更有郎中令麾下數百郎士。

  前者容易理解,如昔日楊憲十分尊敬的博學之士唐秉、崔廣,這兩位過了六十的老者,便是后面為保楊憲,而來到咸陽,并且留在咸陽。

  而郎中令之下的郎,為待選之官,有評議國事的議郎、有陪侍皇帝車駕的中郎、侍郎等,幾乎絕大多數,都是朝堂官員之子,以及地方將領之子。

  “吾以為,武成君!”

  “震君,武攝六國之意,此為極好!”

  “武攝六國,當以平君、安君之意,然又實屬不妥!”

  嘈雜不休的議論聲中,一個個年輕俊秀的郎官,互相議論起來,而言語中,都離不開一個‘君’字,顯然都在擬定一個君稱。

  這些郎官都是出身官員、將領之戶,不僅出身顯貴,與生俱來的模樣,也是頗為俊美。

  不過隨著一個‘武仁君,是以湛盧之劍者’的聲音響起,想原本嘈雜議論的諸多人紛紛冷場,轉頭看過去,當看到是一個剛來沒多久的年輕侍郎時,這才搖頭挪開視線。

  王上要為白衍封君,這個所有人都沒意見,畢竟白衍的功勞在哪里,先是滅魏,后又為秦國尋得消失五十年的九州鼎,給一個沒有實權的君號,這說得過去,更何況白衍都有封地。

  但湛盧,昔日王上賜白衍湛盧之時,別說他們,就是天下人都頗有爭議,加之白衍滅魏的手段。

  這個仁君,他們可不敢茍同。

  內殿中。

  正當所有人爭論不休之時,在一眾宦官、侍女的跟隨下,嬴政的身影緩緩來到內殿。

  “拜見王上!”

  “拜見王上!!”

  見到嬴政到來,無一例例外,所有博士、朗士,全都安靜下來,對著嬴政拱手輯禮。

  “諸位商議如何?”

  嬴政眼神掃視眾人一眼后,方才輕聲詢問。

  此刻嬴政心中滿是期待,白衍至今未曾賞賜,而九州鼎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這段時日前來咸陽的士人,都遠超從前。

  白衍封君之事不能再耽擱下去,嬴政想要讓白衍封君之名,隨著九州鼎的消息,傳遍天下。

  也借此告知天下世人,入秦立功者,有功皆賞。

  想到白衍。

  嬴政此時,實在是恨不得立即下令讓白衍回歸咸陽,昔日得到九州鼎的經過,即便至今回想,嬴政都依舊滿心激動。

  可偏偏白衍不在身邊。

  這讓嬴政心里有說不完的話,卻無法詢問白衍。

  方才嬴政都還在心想,也不知道白衍哪里的情況如何,畢竟楚國已經派遣項燕統領大軍,前往曲阜一地。

  “王上,臣以為,當是取‘安’‘平’二字!”

  莫侍郎緩緩上前,在眾多郎士之中,莫侍郎的資歷與年紀,都要高上不少,這也是為何能站在那些老者身旁。

  “臣言,忠字!”

  “王上,臣言,水!五行之說,洛陰在水!”

  劉侍郎、移侍郎聞言,也紛紛各自拱手諫言。

  這幾個朗士的話,也讓身后數十名侍郎再次小聲議論起來,秦國有朗士數百,能來內殿者,無一例外,皆乃才士,在秦國為官已經是板上釘釘,眼下都紛紛議論莫侍郎幾人的話。

  嬴政站在王座前,看了眾人一眼,對于這幾個朗士,嬴政十分熟悉,聞言后,面色思索,卻并未著急做出決定。

  “幸善!”

  嬴政目光這時候注意到一個面露沉思的朗士,開口詢問道。

  對于這個辛勝旁族的子弟,嬴政印象很深,當初候選中常侍之時,除去蒙毅外,在其他諸多子弟中,這個幸善便在其中。

  “王上,臣以為,或可‘忠’字!”

  幸善見到嬴政的詢問,又見到其他同僚的眼神看過來,甚至那些老者,自然不敢托大,轉頭看向嬴政后,便抬起官服繡袍,對著嬴政打禮。

  不過看幸善的眼神就看得出,其實幸善也在想著其他的字,取代這個忠字。

  想到這里,幸善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好友,鐵侍郎。

  鐵侍郎這時候搖搖頭,他想的定,恐怕難以說服其他朗士。

  “可還有其他之選?”

  嬴政聽到幸善的話,便看向其他人,繼續詢問道,最終在商討中,嬴政讓宦官把一根根竹簡交給所有侍郎,讓其各自寫上想的字,或者支持那個人所諫言的字,附贈其意。

  許久后。

  在諸多宦官的忙碌中,統計出來,得到最多朗士贊許的一共有三個。

  靈侍郎、移侍郎的‘水’字,孤侍郎的‘淼’字,還有郝侍郎的‘烈’字!

  其中郝侍郎的烈字用意最好,自周始:有功安民曰烈,以武立功秉德尊業曰烈!

  不僅僅是嬴政,就是唐秉、崔廣等一眾老者,也對這個字,紛紛點頭,仁字或許會有爭議,但烈字,白衍確實是當得起。

  不管是最開始在上郡高奴,以一人之力,救了高奴一城百姓,還是在閼與、雁門求糧,最后更是為救趙國掠賣女子,而得罪無數人。

  往日之舉,安民二字,幾乎無人反駁。

  “武烈!”

  嬴政腦海里思索著這兩個字,還未等說什么,就看到韓謁者急匆匆的捧著竹簡走過來,說王翦將軍已呈書,準備告病歸鄉。

  嬴政聞言,原本還有些愉悅的臉色,頓時低沉下來。

  告病歸鄉!

  王翦此前的確有些不適,但明明都已經好了,都已經上朝許多時日,如今告病歸鄉,嬴政哪里不清楚,這是什么意思。

  “備馬車,寡人要去見王翦!”

  嬴政拿過竹簡看完后,吩咐道。

  韓謁者聞言,連忙拱手領命,轉身告退。

  內殿中,所有人聽到王翦要辭官離去的消息,都紛紛安靜下來,看向彼此,不敢再做聲。

  看著嬴政,所有人腦海里,都不由得浮現兩日前,在王宮大殿內上朝時發生的場景。

  彼時楚國傳來消息,楚王派遣項燕統領十萬楚軍,前往曲阜一地,并且又派遣一路楚國大軍攻打焦縣,嬴政得知這個消息,便與百官商議,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再派遣一路大軍,由南陽、潁川攻打楚國。

  而嬴政第一個詢問的,便是李信,當著百官的面,問李信滅楚需要多少兵力,李信回答,十萬便可一試,若能再調遣黔中五萬,以及抽調白衍將軍哪里的五萬,有二十萬兵力,李信便有把握一舉滅楚。

  嬴政聽到李信的話,接著又詢問老將軍王翦,問王翦老將軍滅楚,需要多少兵力,王翦回答,需要六十萬大軍同時攻打楚國,方可滅楚,除去白衍一路、王賁一路,至少還需三十五萬大軍,方能有把握滅楚國。

  最終,嬴政決定,讓李信統領一路大軍攻打楚國,而由蒙恬,擔任副將。

  兩日過去,如今聽聞王翦老將軍打算辭官歸鄉,所有人不由得都聯想什么。

  咸陽城內。

  王翦的將軍府中,作為四朝老將,并且在秦國戰功赫赫,王翦的府邸自然非同尋常,不僅僅是地理位置十分好,就是一磚一瓦,都透露著精致、奢華。

  只要路過將軍府的人,不管是他國商賈、士人,亦或者權貴子弟,都不乏感慨。

  “父親,都已經收拾妥當!”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緩緩來到王翦身旁,恭敬的說道。

  男子名叫王從,是王翦的三子,也是王賁的胞弟,在世人眼里,談及咸陽王翦一族,最為人所知的,便是王翦長子王賁。

  但作為秦國四朝將軍,戰功赫赫的王翦,又怎會只有一個長子,就是頭發花白之年,嬴政也有素有賞賜美人之舉,更別說其他想要攀附王翦的士族。

  “好,等王召到,吾等便離開咸陽!”

  王翦聽到三子王從的話,跪坐在涼亭內,他看得出王從的緊張。

  但王翦沒有說話。

  氣氛十分安靜。

  昔日白起便是離開咸陽之時,被賜死在杜郵,王翦雖不敢直言與白起不分上下,但作為百戰之將,誰又敢肯定,嬴政會不會擔心王翦去齊國,甚至去楚國,彼時成為秦國的大敵禍患。

  “大人,王上已經來到府邸!”

  一個仆人突然急匆匆的來到涼亭,對著王翦稟報。

  聞言,王從一臉緊張,神情逐漸不安起來,而王翦卻是沒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只見王翦起身,朝著院子走去。

  不多時。

  來到院子,王翦便見到嬴政帶著韓謁者緩緩走來。

  “臣,拜見王上!”

  王翦停下腳步,抬禮。

  嬴政看著眼前沒有穿秦國官服的王翦,比起往日,一身素樸綢衣,加之白發,讓王翦更多了幾分暮年之色。

  “老將軍為何辭官?”

  嬴政眼神直勾勾的看著王翦,開口詢問道。

  韓謁者站在嬴政身旁,看著王翦老將軍,眼神也有些擔憂,或許換個時間,王翦辭官離去,尚都不會如此,而眼下,正是秦國準備滅楚的時機。

  王翦老將軍卻非要這時候辭官。

  “老臣年邁,體弱受寒,恐負王恩,故想辭官歸隱鄉!還望王上念在老臣為秦國戎馬一生,恩準老臣告老還鄉!”

  王翦拱手回答道。

  嬴政看著王翦,沉默不言,不動聲色的看著一眼王翦身后的男子,若是嬴政沒有記錯的話,男子乃是王翦之子,但叫什么名字,嬴政卻已經忘記。

  在秦國朝堂,王氏僅有王翦、王賁、王離三人在朝堂為官,很早的時候,嬴政便知道王翦立下規定,王氏族人,非長子者不得在秦國為仕、不得為將,不得留在咸陽,更不能在外言及出身王氏之人。

  這也導致世人僅知王氏王翦、王賁、王離三人,對于王氏其他子嗣所知無幾。

  嬴政自然知道為何。

  而對此,嬴政不僅沒有介意,反而也是一直信任王翦的原因,比起隴西李氏、或者李氏、楊氏等氏族在秦國朝堂內外,根深蒂固,族人遍及,王氏雖然祖孫三人皆是將軍,手握兵權,但在諸多士族中,王氏的威脅反而是最小的。

  “老將軍可是怨恨寡人,不聽老將軍之言,反而任用李信為主將!”

  嬴政目光看向王翦,沒有答應王翦,而是重提兩日前的事情。

  “臣不敢,老臣清楚如今秦國,府庫無存、糧粟盡空,六十萬大軍攻楚,一年足以耗盡秦國國力,兩載便傷及根基,十年生息。”

  王翦嘆息一聲,開口說道。

  嬴政聽到王翦的話,一直壓抑的不滿,這時候終于露在臉上。

  “老將軍既然知曉,為何又言六十萬大軍而滅楚?在朝堂之中,李信且敢言二十萬而滅楚,老將軍為何不敢?寡人不解,是老將軍不顧寡人之憂,還是老將軍自認不如李信!”

  嬴政抬手指著遠方,說到這里的時候,似乎也意識到,因為過于憤怒而言語有失,面色不由得緩和一些。

  但是看著王翦,嬴政依舊想不通,為何王翦如此決絕,執意要辭官離去。

  “王上,人若無能而妄言,是為災禍!身為臣子,若不顧災禍與君王妄言,是為不忠!臣畢生效力秦國,今事關國存將亡,死生之地,臣,實在不敢妄言。”

  王翦看向嬴政,輕聲回答道。

  “李信將軍若能為王上滅楚,是乃天意,王上之福!王翦,不如也!”

  王翦說完,再次彎下腰,對著嬴政打禮。

  “臣今,只想告老還鄉!還望王上恩準!”

  王翦的話,映入嬴政耳里,讓嬴政面色很是難堪,身為秦國君王,嬴政已經來到這里,親口挽留王翦,讓王翦不要辭官離去,放眼整個秦國,放眼天下,有幾人能讓嬴政如此對待。

  結果王翦還是執意要辭官歸隱,絲毫沒有因為嬴政的到來,而有半分猶豫。

  莫非在王翦眼里,秦國,就不能離開他王翦?

  莫非沒有他王翦,秦便無法滅楚?

  人都是要面子的,身份再低的人,都還因面子而私斗,士人都還因為顏面受損,而拔劍自刎,更別說地位高的人,而嬴政,身為秦國國君,眼下就是再理智,面對不到一會,便接連開口請求歸隱的王翦,嬴政怎會沒有怒火。

  “老將軍為秦國立下諸多功勞,寡人賜老將軍千金之乘,綢布千匹,讓老將軍在秦國,榮享富貴。”

  嬴政說完,緩緩轉過身,沒有再留下來坐一坐的念頭,不過在離開之時,卻回頭看了王翦一眼,留下一句話。

  “寡人相信李信,李信定會為寡人,攻滅楚國!平定楚國!”

  嬴政說出這句話后,轉過身帶著韓謁者,離開院子。

  “臣,謝王上!”

  王翦看著嬴政離開的背影,低頭打禮。

  嬴政的意思,王翦哪里聽不懂,嬴政言外之意無非是囑咐他,辭官可以,只要不去其他諸侯國,留在秦國便能余生享盡富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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