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后,
“哎,終于出院了,不用再聞消毒水的味兒,這段時間真是難熬啊!”
方柏背著旅行背包走出醫院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著馬路上不斷涌動的自行車潮,“哐啷哐啷”響的人力三輪車,數量不多的摩托車、桑塔納和菲亞特汽車穿梭而過;
路邊的報刊亭擺放著知音溫城早報等報刊雜志,以寬松穿著為主流風格的人群;
小作坊遍布街頭巷尾,叫賣聲此起彼伏,整個街道充滿了生機…
這個年代讓他既熟悉又陌生,恍悟間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轉過身,回望了一眼簡陋的醫院大門,然后低頭看下受傷的右手中三指。
雖然已經不發炎了,但只能勉強能動,指節處和指頭不能彎曲。
他真的很渴望早點升級金手指,這三根手指就能恢復如初。
此時,他身穿一套嶄新的藍色牛仔褲、白色T恤和牛仔外套,褲兜里還有312.13塊錢。
這套新衣服是秦舒雨離開醫院時給他買的,她說他以前的衣服粘血不能穿了。
離開醫院前,方柏換上新衣服后才發現到口袋里有三張面值一百元的紙幣,還有一張紙條,上寫著,“方柏,我回校了,三百塊錢你先用著,不用擔心我,我們學校還有補貼的,你要加油哦!
我有空就會給你寫信,記得回復我哦,否則…哼!”
除了秦舒雨給的三百元,方柏還有母親給的十元錢。
辦理完出院手續后,他母親就回永加中學做勤雜工了,她的月工資只有50元,低于溫城工薪族的工資水平。
父親在家務農,主要解決家庭的糧食問題,家有耕地要繳納糧食稅,閑時打些小工,雖然收入不多,但能給家里稍微補貼一點。
方柏在工廠當剪板工時,實習期月工資是80塊錢,包吃包住,只是目前還沒拿到一分錢的工資。
1990年工資都不太高,全國工薪族的平均工資只有一百幾十元。
實際上,很多人拿不到這個平均工資。
不管在哪個年代,“平均”這個詞類同于“忽悠”。
即使他岳父生意不錯,已經邁入萬元戶的情況下,幾百塊錢也不是小數目。
對大部分人來說,面值一百元的紙幣都是稀罕物。
另外,秦舒雨給他買的兩套新衣服,估計也花了不少錢。
這讓方柏感到沉甸甸的,他知道秦舒雨自己留下的錢可能并不多。
“這個呆瓜!”
方柏離開醫院后,決定前往工廠取回自己的衣物和寢具等物品。
這些物品雖然價值不高,但畢竟是他父母用辛勤勞動掙來的錢購買的,不能白白浪費。
另外一件事就是要向那個可惡的老板討回自己的欠薪和醫療費用。
根據他上一世的經驗,他沒有得到一分錢,還被老板命令保安把他趕出大門。
即使方柏擁有幾十年的經驗,他也沒有自信能夠說服老板給他錢。
不過,他現在有了很大把握。
“王八蛋,先等著!”
溫城包括4個市轄區和5個縣城,永加縣屬于5縣之一。
市區與永加縣隔甌江而望,而甌江以北稱為“歐北”,屬于永加縣的一部分。
醫院在市區,工廠在歐北,兩地相距約幾公里。
方柏沒有自行車,新自行車可要兩百多塊錢,舊車也要百塊錢左右,他現在可不打算把錢花在這上面。
坐公交不方便,只好在路邊招手攔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問下路程價,約兩公里要3毛錢,不算便宜了。
一會后,來到江邊。
渡船過江,又花了一毛錢。
到了縣城歐北,先找家發廊剪了個顯得成熟點的短發。
理發的時候,方柏隨意觀察下這間簡單裝修的發廊,四周墻上貼了不少當代流行的女明星海報,像蔣敏、某玉、某迅,還有一些穿著比基尼的性感女星。
店里還有幾個女孩,年齡都在二十左右,穿著都比較“清涼”。
用三合板把理發店隔了三間房,最外理發、中間洗發、最里還有一個隱秘的小房間。
這種巧妙的布局,方柏感覺自己進錯了店。
理完發后,把錢付了,準備離開。
方柏從褲兜里拿出錢時,穿著暴露的女理發師無意看到那三張百元大鈔,眼光瞬間發綠,再看看他穿著比較有檔次,176的瘦個子看上去挺帥的,臉上馬上擠出諂媚的笑容:“帥哥,要不要輕松一下?很便宜的。”
“呵呵,今天有急事,改天吧。”
方柏愣了下,看著理發師指著最里的房間門,他瞬間明白話中意思。
再想想剛剛拿錢時不小心暴露了大鈔。
臥靠,原來看中的老子的鈔票!
不是我的臉啊!
擠出一個笑臉,趕緊離開這個發廊,不宜久留。
下午兩點鐘,方柏來到他以前打工的工廠。
江南省恒力閥門制造有限公司,老板叫王恒力。
工廠占地面積十幾畝,有一棟兩層辦公樓,一棟兩層宿舍樓,以及兩個混磚廠房,員工人數接近一百人,每年營利數十萬元。
這年頭機械廠設備和工藝都落后,生產效率低,再加上產品附加值低,人均產值都比較低。去年,整個溫城GDP產值只有一百億元。
像恒力公司這類工廠,正常發展的話,三十年后老板身價都有數億了。
只不過,王恒力身陷情人債中,反遭打擊,生意一落千丈。
這種工廠門衛形同虛設,只要你不偷公司東西出來就行。
門衛看到是熟人,也沒阻攔,方柏順利進廠,來到宿舍,拿出鑰匙打開宿舍門。
狹窄的房間里擺滿6張鐵床,分為上下鋪,12人住,屋里亂糟糟的,滿屋充斥著鞋臭味,真不知道晚上如何能睡得著。
方柏看到自己床鋪上已經沒有自己的衣物和寢具,而是別人的東西,一下子火就冒上來了。
“艸尼麻的宿管!”
比前世提前兩天出院,還是沒逃過被宿管扔掉他衣物和寢具的命運,上一世就與宿管干架了,打完之后還加劇自己右手的傷勢。
TMD,這就是底層人欺負底層人!
方柏沒有直接找宿管理喻,現在手傷又不適合打架,要不然真想狠狠揍他一頓,別管打不打得過,這年頭打架太正常不過了。
既然是狗仗人勢,那干脆讓狗咬狗最合適。
走往王恒力辦公室的路上,方柏很快撫平自己憤怒的情緒。
路上碰上一個關系一般的熟人,對方那可憐又好奇的眼光瞥了一眼他右手,方柏早就習慣別人這樣的眼神和態度了。
來到二樓,剛好看到一個約莫五十歲的矮胖男人拿著大哥大在辦公室外的走廊大聲說話,還說電池快沒電了得結束電話了。
方柏努力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向他走過去:“王總,好久不見!”
王恒力聽到背后有人打招呼,轉過身來,看到不是熟人,打量一下,對方很年輕,笑容陽光,背著背包,感覺在哪見過,但突然間想不起來是誰。
但他這氣場,自然又穩重,這年輕人不一般啊,莫非是哪個業務員?
看到對方伸出左手,王恒力怔了下,不是右手么?
不過,還是很快也伸出左手握手:“你好!”
方柏看到王恒力沒認出自己也屬正常,他在車間干活不到兩個月,基本不與老板打交道。
另外,他這穿著和發型,已經是“改頭換面”了,別說是王恒力,就算是熟人,也沒能一下子認出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在握手的瞬間,方柏就掌握了王恒力過去一天的信息,以及當前內心想法。
在醫院的時候,方柏就研究透了金手指的功能。
只需握手過一次,握手時間無限制,不限制左右手,就可以探測對方過去一天的信息,同時能知曉對方當前的內心想法,但要求在自己方圓10米范圍內。
如果超出自己方圓10米范圍就探測不到,但回到范圍內又探測到,不需要重新握手。
這年輕人是誰?感覺在哪見過,就是想不起來呢…
這是王恒力此時的想法,方柏還了解到在他過去一天做了哪些事。
昨天晚上,王恒力到他給情人買的金窩。
今天早上九點鐘,王恒力帶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離開金窩,跟老婆說出差了。
這是方柏可以看到的畫面,包括王恒力與情人說了啥話都知道,就像是視頻錄播一樣,可快進,也可慢放。
而且,想知道什么信息,自動獲取,不需要看完所有畫面。
這金手指的功能真變態!
不過,方柏喜歡。
王恒力比較懼怕老婆陳麗,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他老婆掌管大部分資產,二是他岳父以前是體制內的,如果沒有岳父的支持,公司根本做不到現在的規模。
當然,他岳父已經退休幾年,但還是有些關系的。
王恒力不知道的是,他給情人張倩的錢,卻被她用來養小白臉。
兩年后,王恒力與情人偷情被陳麗當場抓奸,陳麗雇傭流氓把張倩打了,后來陳麗還氣不過,拿硫酸潑張倩臉讓其毀容。
張倩被毀容,小白臉離她而去,心如死灰之下,花錢讓人把陳麗和小白臉都給打殘了,王恒力逃過這一劫。
小白臉開始也不知道張倩被人包養,后來發現自己身陷三角戀后就想推倒王恒力。
這件事鬧得太大了,上了當地新聞,全城皆知,后來這四人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兩個女人都是瘋子,男的偏偏膽小怕事,慫包。
如果王恒力不是慫包,方柏討債還真有些難。
方柏知道這件事,也是從老師傅和新聞報紙上知道的。
這輩子,那四人未來如何跟他沒有關系,方柏只想要回自己的東西,順便坑一把宿管和王恒力。
突然間,王恒力注意到方柏右手中三指上的傷痕,才突然想起,眉頭一皺:“方柏,怎么是你?!”
“哈哈,看來王總記性挺好的。”方柏非常自然地笑了笑,“我還以為貴人多忘事呢。”
王恒力繃緊臉說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你已經不是我公司的員工了!”
方柏掌握對方所想,直問這死胖子要工資和賠償那是不可能的,要給上輩子就給了。
跟他講道理?
狗都不吃!
沒用!
至于直接威脅?
人家能把生意做到目前的規模,也不是吃素的。
多磨、起訴、死纏、跳樓威脅…
方柏想過很多種討債手段,琢磨過后都覺得不靠譜。
要是那么好討債,后世就不會那么多老賴了。
方柏要拿捏住對方“慫包”的性格,抓住對方關鍵弱點,能讓其自愿給最好不過了。
有點理所當然,但值得一試。
看到王恒力一臉厲色,方柏干脆說道:“當然是來幫助你,不知你老婆陳麗知道張倩這個人會怎么樣?”
“你說什么?”
王恒力突然聽到“張倩”這個名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同時凝視方柏,好奇這家伙怎么會知道他這些隱私。
他覺得自己做得已經夠隱蔽了,兩人從未在公共場合一起露面,就是怕他老婆發現,
要是被他老婆告他婚內出軌,弄不好就是自己凈身出戶。
這對他來說肯定不行,只要有錢,情人可以再找。
“王總這么說,那就沒意思了,昌新路156號。”
“你跟蹤我?”
“你想多了,剛好碰到而已。”
“你到底想怎么樣?”
王恒力聽到這個地址,心里疙瘩了一下,正是他給情人買的房子。
看著方柏一臉淡定,好像自己一切脈絡都掌握在他手里。
“王總,不請我到你辦公室坐一坐?”
“請吧。”
王恒力冷淡說了一句,順手把門關了,免得路過的員工聽到,一臉不快坐在方柏對面。
方柏淡定地坐在他對面,平淡說道:“王總,我實在想不通,把自己偷稅漏稅的事告訴張倩!
卻不知,張倩拿你的錢來養小白臉!
被女人和小白臉抓住把柄,你想干啥呢?”
方柏說的話,對王恒力來說,信息量太大了。
張倩拿他錢養小白臉了?!
小白臉準備要搞他?
他的確嚴重偷稅漏稅了,跟張倩炫耀過,急問:
“你怎么知道?”
“你不覺得搞笑么?
你自己做的事,跟哪些人說過,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難道我躲在你床底偷聽?
王總你要搞清楚,我是來幫你的!
要不是看在你當初讓我進廠的情分上,愛砸滴砸滴!”
聽方柏這么說,王恒力基本確定是張倩透露出去的,估計就是那個小白臉,然后小白臉又說給別人聽。
要不然,方柏怎么會知道。
再回想最近段時間張倩對他的態度,太敷衍了,就感覺有點不對勁,經方柏提醒,馬上醒悟了。
老子養的啥女人呀,竟然還養小白臉!
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
方柏拿捏住他的疑惑,接著說,“你那破事,你也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可沒空忽悠你,你派人調查一下張倩不就行了。
你別真以為還能依靠你那退休幾年的岳父,真要搞你,肯定調查清楚你的事和背景。
而且,以你岳父那副縣級,而且還是退休的,對溫城那邊的人來說,根本不夠!
你自己想想,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王恒力看到方柏那銳利的眼神和壓迫感的氣勢,他說的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張力,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刺破了沉寂的空氣,震撼自己的靈魂。
他突然發現,方柏知道了自己太多隱私,而且估計不少人知道了。
要是自己老婆知道養情人,那肯定完蛋了。
至于偷稅,要是被舉報的話,自己也損失巨大。
這都是王恒力最不愿意的!
再看看方柏那眼神,跟亡命徒沒啥兩樣,非常明白這種人拼起來可不要命。
弄不好把自己搭進去,再說,人家說來幫助他的,應該不會害他。
王恒力越想越氣,想立刻去找張倩對質。
方柏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你現在就想去找張倩對質,真拎不清情況啊!”
王恒力怔了一下,還是坐下來,感覺自己憤怒之下,腦子已經有些糊涂了,方柏的話,一下子把他提醒到了。
方柏告訴他張倩養小情人及準備一起要挾他的事,應該感謝他才對。
再次看向方柏,感覺比較親和了。
“那你說怎么辦?”
王恒力雖然憤怒,忐忑不安,但也知道此時急也沒用。